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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面看着女儿跟女婿在面前跪下,一面伸手摸着自己的胡子,点头道:“好,好。”
  拜过高堂,就剩最后一拜了!
  任嫣然心中算着,看他们两个再次从那蒲团上起身,想着这最后一拜礼成,他们可就是夫妻了。
  李何可就真的成人家女婿了,跑不了了,她到底该不该出手?
  青霜剑安静地负在她的背后,没有泄露出一丝气息,她犹豫地张开了手,然后又收起,看着穿着喜服的两人转向了彼此,面对面地站着,中间连着一根红绸。
  而喜娘在旁边已经开口道:“夫妻——”
  就在这时,从空中传来一声阴沉的少年音,说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什么人?!”
  此言一出,无荒城城主第一个感到被冒犯,他坐在椅子上,一抬头朝着天上看去,就见到无荒城上空一个手执画骨扇的红衣少年凌空而立。
  他身上穿着红色衣袍,这一来像是把这一片阴绿天空都染成了红色,而在他的怀中还抱着一个花盆,里面栽着一株蔫蔫的芍药。
  ——应九幽!
  任嫣然一听到这声音,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他来了,等抬头见到他不光自己来了,怀里还抱着变回了芍药的小离,越发地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
  基友来了,这抉择不用自己来做了。
  不过……任嫣然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就是下面李何跟城主之女穿着喜服,他在上面也穿着一身红衣,脸又这么黑,就很像是来抢亲的。
  “谁敢阻止我跟李郎的婚事?!”
  庭中响起一声怒喝,喜娘还来不及阻止,新娘子就一下子掀开了盖头,要看看是谁来阻止她的婚礼。
  任嫣然条件反射地朝她看去,见到了城主之女的真容——是个美人!
  穆青青本来都要露出猛鬼之相了,可是目光一触到那阴沉着脸,凌空而立的断魂宗少主,她脸上原本聚集的怒气就变成了淡淡疑惑,然后又奇异地变成了红晕。
  众人听她的声音从原本的怒气冲冲变成了迟疑:“郎君你是……”
  这郎君一副要抢亲的样子,他是自己的仰慕者吗?现在见自己要跟李郎成亲,就想要前来阻止,手中还特意带了一盆花给自己?
  应九幽:“……”
  她在想什么,都在脸上写得清清楚楚。
  如果不是任嫣然还有理智尚存,要藏在暗处伺机而动,她就要对着穆青青道出残忍的真相——
  上面那个不是来抢你的,是来抢你丈夫的!
  她的手在背后微微张开,青霜剑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突然出现的应九幽身上,然后感应到他身上毫不掩饰的生气,只纷纷想道:“是阳间人?”
  看样子修为还不低,比无荒城城主的女婿补多了!
  一时间望着应九幽的眼神都变成了贪婪。
  “是你!”
  花容夫人越众而出,认出了这个抢了自己芍药的少年。
  尤其现在见到自己被抢走的爱物还在他的怀中抱着,她顿时用手中团扇指着他叫了起来,“穆城主,大闹我半月城的就是此人!诸位,请助我半月城擒下此贼!”
  她对应九幽恨之入骨,而各大城接到她的求助,对她承诺的繁花之景不感兴趣,不过现在有了这个借口可以出手去捉上面这小子来进补倒是不错,一时间纷纷说道:“好,让老夫来为夫人抓住他。”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有多厉害。”
  无荒城城主对他们的心思门清得很,在众人出手之前已经冷哼一声:“都让开!”
  说完伸手在扶手上一拍,身影就掠到了空中,手中也出现了一对重锏。
  红衣少年与身形高大的无荒城城主在城池上空相对而立,城中居民都面露惊恐地仰头望着天上。
  无荒城城主横眉怒目:“老夫今日嫁女,全幽冥都要卖老夫一个面子,绝不许任何人来捣乱。你一个阳间人闯入幽冥,又与无荒城为敌,就是自寻死路!”
  “少废话。”应九幽已经看到了下方的任嫣然,知道她会去救厉霄,于是将手里抱着的花盆用袖中乾坤一收,准备试一试这凶猛鬼物的力量,“就看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死。”
  在下方,怜惜这少年郎君的穆青青还在焦心着:“怎么办怎么办?”
  这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的,伤了哪个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李郎,我——”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厉霄河,忽然反应过来——他们都是阳间人,说不定这少年郎君是他的同伴呢,于是问道,“上面那个可是你的朋友?”
  她一问问题,厉霄河就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禁锢一松,自己终于可以说话了。
  他立刻露出焦急之色,说道:“不错,那是我挚友。娘子,大概是我们成亲没有请他,所以他生气了!”
  “啊!”穆青青一听顿时掩住了口,心乱如麻地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像一家人。
  她想着,就要转向天上对着打算跟夫君的好友大打出手的父亲说“爹,不要打!”。
  然而她才喊出一声爹,就感到自己的脖子一凉,有一把剑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架了过来,落在了自己的肩上。
  然后有一阵幽香自身后袭来,与那身躯一起贴向自己,接着是一个少女的声音:“不要动。”
  穆青青身体一僵,而见到这一幕的喜娘差点晕了过去。
  她看着这胆敢把剑架在他们小姐脖子上的少女,尖着嗓子大叫一声:“小姐!”
  天上,正要把应九幽擒下的无荒城城主听见动静低头看去,就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挟持,满目惊恐地望着自己。
  而那穿着喜袍,才要成为他女婿的小子则对着那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说道:“你怎么才来?”
  任嫣然还未回答,就听见天上传来一声怒吼:“小子!”
  她与厉霄河抬头看去,只见无荒城城主出离愤怒,手中双锏一指他们,“你们要是敢伤我女儿分毫,我要你们在幽冥受尽煎熬,永世不得翻身!”
  “忒多废话!”应九幽见他分神,直接近身袭来,一扇刺向他,“跟我打过一场再说!”
  众人见着这从阳间来的少年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对上无荒城城主这样的凶猛鬼物也敢这么挑衅。
  无荒城城主受激大怒,发出一声咆哮,浑身一震,身形凭空暴涨了三倍。
  一身红衣的应九幽冲到他面前,就像是个三岁幼儿对上彪形大汉。
  而无荒城城主弃了重锏,直接一掌抓向他:“去死!”
  那锐利鬼爪化作铺天盖地的残影,让所有见到这一掌的人都生出了种逃不出他手掌心的感觉。
  在下方见到任嫣然挟持了穆青青,又与新郎像是旧识,除了花容夫人以外的十几名城主都各有心思。
  这少女是浮屠城带来的,把剑架在穆青青的脖子上,就是跟无荒城结仇了。
  若他们现在帮着无荒城,那么多人一起,自然是有把握可以把浮屠城的人擒下,而且还可以以此为理由要他们归顺。
  但是浮屠城就一个,那么多人分,哪里分得到多少?
  何况军师狡猾,不一定就能留下他,可若是此刻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帮助浮屠城,说不定就有不同的结果。
  见到他们目光闪烁,心思浮动,军师心中也在想着脱身之法。
  他的一部分注意力还在任嫣然手中的剑上,在她来了浮屠城以后,这把剑在自己面前一直没有出鞘。
  虽然听鬼面说过这把剑如何,但是因为听青霜剑发招的时候气息已经同从前不同,所以军师没能确认,此刻他亲眼见到青霜,总算是确定了。
  任嫣然有人质在手,见到应九幽在上面同无荒城城主战作一团,一时间应当不成问题,于是看向厉霄河,说道:“我这不是不知道你是上赶着来做人家女婿,还是被胁迫的。”
  最主要是他这看起来也不像受胁迫的样子。
  而且在云天宗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双眼紧闭在死亡边缘徘徊,现在看起来虽然没有人气,但起码能行动自如了啊。
  听她说完前因后果,厉霄河无奈地道:“这是他们给我用了阴间的断续丹。”
  断续丹可以将他体内尽碎的经脉以幽冥的阴气重新连接起来,而活人之躯被阴气所控制,从属性上来看就跟个死去的人差不多。
  任嫣然听他拜堂成亲,加入鬼籍居然是为人所制,一时间越发的同情他了。
  明明实力超强,怎么老落到这种被控制的境地?
  眼下想知道这断续丹如何解,最好就是问城主之女了。
  她把剑往后撤了撤,穆青青感到那剑锋抵在自己喉咙上,那至刚至阳的烈阳真意令她难受,于是也跟着她往后靠了靠。
  她靠在了任嫣然的肩膀上,听她在自己耳畔说道:“你们给他吃的断续丹要怎么解?”
  穆青青声音微颤:“没、没有什么解。”
  这断续丹乃是他们幽冥的至宝,寻常鬼物吃了能够增添修为,因为李郎是活人,所以吃了之后他那些断裂的经脉能够被重新续起来,可以清醒地与她成亲。
  本来无荒城城主是不想这么麻烦的,反正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是要跟自己的女儿完婚的,等到婚事一成,这皮囊就可以立刻舍去了,让他的魂魄进入幽冥。
  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却十分执拗,说什么都要他活着,要他能够自己行走。
  无荒城城主没有办法,才拿出了这珍贵的断续丹,药力和厉霄河的阳间人体质一冲就差了许多,不过倒是有个好处,就是可以让女儿控制住这小子。
  至于他吃完之后身上的阴气要如何,却是无解,反正他们父女都是不打算要这皮囊了。
  任嫣然:“……”
  你要说哪里不对,这个逻辑又是通畅的,你要说它对,又好像哪里不对。
  她看着厉霄河,现在他虽然是能行能走,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基本也就是个傀儡了。
  厉霄河却道:“先不要管这个了。”
  这药性一时半刻解不解,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无非就是不能自己活动罢了。
  但是身旁的任嫣然却已经一掌拍了过来:“让我试试。”
  她先前在浮屠城两天,没什么事做,就拿着自己的青霜剑想探索一下先前她娘封在里面的那一招,但是剑招没悟到,倒是悟到了义父禁止她再用的赤阳真意的一重妙用。
  现在李何这个情况,死马当活马医了。
  一道赤阳真意从她掌中朝着厉霄河流去,厉霄河只感到从她与自己肩膀相触的部分,有温暖阳火朝着自己体内流进来。
  在他的筋脉之中,那些来自阴间的阴气一遇到至刚至阳的阳火就如同冰雪消融,而那些在他体内由阴气重新连接起来的筋脉也全部断了。
  厉霄河没有忍住,从嘴角泄露出了一声闷哼——
  这就意味着他又会变成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
  可是任嫣然没有收手,她继续加大了倾注。
  在温暖阳火之后,又有金风流入,风火相生,没有消失在他体内,而是重新构成了经脉,取代了那些消融的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