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挂的一弯娥眉月在灯火的陪伴下显得没那么孤寂了。
灯火一直延续到后半夜,除了放灯,还摆了祭台,女修们沐浴月光朝拜谈天嗑瓜子,整夜都热闹非凡。
天亮之后不久,便能看到街边巷角和窗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盆碗,到中午的时候,姑娘们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往碗里投针。
花不语被拉到七汝他们房间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放了满满的水碗,有几个碗里沉着不少针了。
“小踏花儿,快来快来。”白歌招呼着花不语过去,往他手里塞了个布包,布包上扎着十来根银针。
折花在一旁把装着针的碗收走,捞出银针擦干了重新扎进布包里,七汝正把针投进水里,他那碗水都快被针给填满了。
“急不得急不得,你看师兄,一次就浮针了,轻拿轻放,轻拿轻放!你要跟水交流,去感受……”
“哎行了行了,这碗水被我放得膜都碎了,你给我换一碗。”
“你都换了三碗了!”白歌嫌弃道,“真是心不灵,手也不巧。”
“我又不是姑娘家,手这么巧干什么!”
“锻炼心性。”
七汝:“……”
花不语笑了笑,也抽出一根针来,仔细一看,这碗中的水上面确实好像成了一层薄膜。他把细针捏在指尖,缓缓接近水面,再轻轻松手——
针就悠悠晃晃掉到碗底去了。
花不语:“……”
他又试了一次。
又试了一次。
又双叒叕试了一个布包的针。
还换了碗水。
为什么!
“你看看!踏花不也放不上去!”七汝终于等到有人陪了,立刻叫起来,“你说好好的七夕搞这些幺蛾子干嘛,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
“你自己不行,还怪水不承重了。”白歌又换下一碗水,“说好了的啊,谁最后成功,谁去请师尊。”
花不语手一抖,又把针抖进了水里。
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早点说吗?
“七汝,你放弃吧,小踏花儿都比你有希望,快去请师尊来,一会儿还要出去观景呢。”白歌收了七汝的针,把人推出了门。
花不语松了一口气,却莫名有点可惜。
不一会儿,季沧笙就被请来了。
懒懒散散地进屋,懒懒散散地拿起一根针,懒懒散散地往水面上一放,绣花针也懒懒散散地飘起来,在碗底投下光怪陆离的影子。
该说,真不愧是天元门掌门人和他的首徒吗?怎么都是一针便成啊?
不过玉蝴蝶那根针投在碗底的影子只有简单的一条线,民间说法那是乞巧失败了,还说针影会弯曲成各种形状啊,一头粗一头细之类的才算成功,可这就一根针,哪里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影子?
直到看到这碗水,他们才知道民间传说竟然也是真的。
季沧笙笑了笑:“哪有什么真假,不过是尘埃的影子罢了。”
几个人又围着碗看起来,水面平静,张着一层薄膜,除了飘着一根针,确实还有些微小的尘埃。
“走吧,去看石林。”季沧笙把袖脚拉齐,打开房门。
他今天一袭荆褐宽袖长衫,贴着件黑绿薄纱,头发微散,透出股书生气,刚走出去,就跑来一妙龄女子,往他手里塞了根还带着水的竹枝。
这竹枝青翠,蘸着清晨收集来的晨露,拍在手上可以乞巧,不知是哪边的风俗,今年突然盛行,还多出个把乞巧的竹枝送给心上人的说法。
今日满大街的姑娘几乎人手一根竹枝,也不知道哪里折的,得薅秃多少竹子,但是明日就是比武大会开赛,不免就有男修暗自比较,谁收的竹枝更多。
比如,刚刚门口就有俩没收到的,还抱怨什么送乞巧枝都送门口来了,收的肯定是个小白脸之类的。
然后“小白脸”冲那二人笑了笑,把竹枝收了送走姑娘,捏着乞巧枝出门了。
几人刚刚踏出客栈大门,竟然又被一女子给叫住了。
“季来!”是之前在客房门外遇见的那群人,这姑娘当时被喊作小师妹,长相也是最好的,秋水明眸半垂,倒是十分惹人怜爱。
小姑娘扭扭捏捏地把季沧笙拉到一旁之后,反倒好像没方才那么害羞了。
“那个……你和踏花关系很好吧?”
季沧笙:?
“就、就是之前……在江边那块儿,我们正好就在你们附近,我见你们关系挺好的……”小姑娘说话越说越小声,她那天悄悄在一旁观察了很久,这群师兄弟就季来最好说话,所有人抓着他的天灯不放也没生气,而且每个人都挺照顾他的。
“怎么了。”季沧笙问着,但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
“就是……这个,你可不可以帮我转交给……踏花公子……”
“……”季沧笙仔细分辨了蚊子哼哼的内容,没接东西,低声安慰道,“这是你的心意,你应该亲自告诉他,而不是由我转交。”
“我……”小姑娘一听,啪嗒就掉下来几颗泪珠,“我不敢……”
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客栈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皆朝这边看了过来,还有不少往他身上指的,说话声音还不小。
他怎么就成负心汉了?
“哎哎。”白歌把另外三个人拉到边上,“你们看,真不愧是踏花仙尊,桃花运可不是一般旺啊,没出门就遇上两个了。”
折花:“你别这么说师尊,小心被听到了罚你。”
花不语:?
白歌:“哦,不是说你,哎我今天才发现,师尊这个诨名和小踏花儿一样诶。”
七汝:“能一样吗?一个是采花大盗,一个是踩歌踏花……”
“算了算了,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刚刚那姑娘,不就是前天在客栈楼梯间闹事的那伙人吗?”白歌又检查一一遍隔音结界没有问题,继续说,“吵架都能吸引到敌方妹子,那得多大魅力啊!”
折花:“可是我记得……那天师尊不是连面都没和她见上吗?”
白歌:“是吗?”
花不语:“是。”
七汝:“好像是,我就对那姑娘没印象。”
白歌:“哦……那应该是,不是,那不是更厉害吗?明知道结梁子了还……”
七汝:“等等等等,那时候你不是跟我回客房了吗?”
折花:“偷看了吧。”
白歌:“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啊,我那不算偷看。”
七汝:“人家是后脑勺长眼睛,你的眼睛不止长后脑勺。”
白歌:“行了行了,别说我了,唉我这两天都要憋死了,你说好在天元仙尊不能随意出天元门,不然师尊得多红颜……蓝颜祸水啊。”
七汝:“人是自身魅力,你不能自己没泡到小姑娘就说师尊风流吧。”
白歌:“啧啧啧,所以说你瞎呢,自身魅力也不是光长得好看就有用的,你看大师兄,你看小踏花儿,不都没师尊受欢迎?”
“诶诶,回来了回来了。”折花往那隔音结界上一拍,结界就散了。
花不语一阵无语,又有些想笑,这种跟同门师兄一起在背后说小话的体验倒是新鲜又有趣。
真好啊。
“那是真的厉害,从下午一直到晚上,你们说,大半夜地对着月亮穿针,不会瞎吗?”白歌立刻换了个话题,仿佛刚刚说的一直是这个,“而且,一根线上要穿七根针,究竟是无聊成了什么样,才能想出这种东西来折腾人。”
季沧笙似乎也学会了玉蝴蝶那自动无视某人扯淡的技能,越过白歌把手里的竹枝递给了花不语。
季沧笙:“拿着。”
花不语:?
折花:?
七汝:?!
白歌:!!!!!!!
这几个显然是还没从刚刚的背后讲小话之中走出来,思维还停留在师尊真会撩妹上面,他们师尊就对自己徒弟下手了。
“那姑娘今晚亥时在东边葡萄架下面等你。”季沧笙瞥了一眼几只呆头鹅,把竹枝塞到花不语手里,“明日还有比武大会,别太晚回来。”
花不语:“……”
白歌对七汝打了个眼色。
七汝暂时没收到信号。
折花扶额。
这表现太明显了,不多想都不可能。
“你们刚刚在讨论什么?”
果然。
“没有没有,这不时间不早了,师兄应该等急了吧。”白歌别了七汝一脚。
“啊,啊……”七汝回神,“对。”
“回神!”折花往七汝眼睛前晃了晃,“别想那个闭着眼睛能穿七根针的花魁了。”
七汝:“我哪有?!”
一行人又笑了起来。
虽因比武大会,镇上除了居民便都是修者,但大家都还是规规矩矩地用走,而不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毕竟七夕节在天上飞的只有牛郎和织女——
哦,还有喜鹊。
修者修炼到一定境界的时候,外貌也会随着修为产生一定的变化,大乘期的修者,还能改变自己的容貌。
不过这次比武大会,因为都是初出茅庐的新手,其实真正能到大乘的人也不会来这边,都闭关修炼呢,所以大家的容貌顶多算是面容姣好,像天元峰这几位天生就好看的,走在街上自然十分吸引眼球。
特别是某人怀里的竹枝都抱了一捧的情况下。
如果视线能杀人,就算某人是天元仙尊也活不了。
可惜视线不能杀人,所以某人就更加招摇了,偏生他今天穿得书生雅气,长得又文文弱弱的,还没到石林,便被人拦了下来。
“小子,我忍你很久了!”
“就是,你意思意思收两支得了,你要把全城的竹枝都收走吗?!”
季沧笙连脚步都没顿一下,七汝就落到了前面去,对几个人笑嘻嘻地说:“好狗不挡道,讨好才乱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