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不语并未迎战,他对这结界了如指掌,顿时催动了隐匿的咒术,将这小小一片天地彻底封死,虽没法长久控制玉魈寒,拖延片刻并不困难。
牢笼落成后,花不语立刻捏碎了一枚传送玉符,不过转瞬,二人便回到了天元门。
玉符的子令放在了仙寐山的屋舍,子虚上仙还算偏爱这便宜徒弟,今日特意过来拜访,本说提前打个招呼,却一直没见着人,折花正愁怎么把子虚上仙骗回去,二人就这么出现了。
众人还来不及惊讶,便发现两人身上都带着极重的阴气鬼气,像是去阴界泡了一圈回来,且季沧笙身上还带着血,顿时连追究天元仙尊擅自离开的心思都没了。
子虚上仙看着花不语抱着季沧笙,眼皮子直跳,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出来。
“怎么回事?”
花不语眉头紧锁着没有回答,想先将季沧笙安置下来,怀中的人一直在不住地颤抖,紧紧拽着他的衣领不肯松开。
花不语心疼得紧,也顾不得有外人在了,安抚地在人背后轻轻顺着,柔软的吻落在人额间,他想要出声安抚,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沈释的死……是他做什么也挽回不了的。
他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在命运面前,就像河中的一片落叶,所做的一切都渺小到毫无意义。
子虚上仙没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子虚上仙,师尊现在很不好,能等会儿向您解释么?”花不语替季沧笙挡住了探究的视线,侧过脸对折花递了个眼神,折花点了点头,引子虚上仙去天元堂一坐。
二人走后,花不语立刻给任意发了信,让她带着卯安上仙先去拖住子虚上仙。
一切安排妥当,房间中又安静了下来,香炉中还燃着迎客香,淡雅又凝神的香气充斥,却按捺不下心跳。
那种每一次都重得砸在胸腔之中,痛得要把呼吸也砸灭掉。在这段感情里,他自始至终都像个乞讨者,卑微又舍不得放开。
良久,怀中的人才止住了颤抖,闷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眸色沉沉地,仿佛从未悲伤过。可花不语还是从那眼底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那眼神和前世死神谷内时一般,强压下悲伤,毅然又决绝。
他想起来,曾经天元门灭门,几个弟子被他炼作活尸,那时候,他又是怎样的心境呢?
他不爱他的弟子么?
花不语清楚他的护短,数十年师徒的情谊,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何等诛心,他一个人扛下太多了,而如今,只有自己能与他站在一起。
他想为他分担什么。
可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小心翼翼地安抚,却不知道怎样才能给人安全感。
“我没事了。”季沧笙被这微小的动作暖得熨帖,贴着那宽阔的胸膛,觉得心脏又一点一点复活过来,曾经他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悲伤,如今这般有依靠的感觉,也不太坏。他贴在人耳畔,低语道,“谢谢。”
如茫茫寒夜里一簇温暖的火光,仅仅是简单的几个字,一个动作,就能将他的生命点得鲜活。
花不语想,这大概就是劫,渡不过的。
季沧笙往他手背上拍了拍:“去换身衣服,子虚上仙还等着。”
他们并没有时间去悲伤,还有太多的事要去面对,再难过,也不能被打倒。
子虚上仙在天元堂等了一个时辰,卯安上仙快没把舌头说干,也没把这个平日里一听她念叨就捂着耳朵躲远的老顽固赶走。
师徒二人款款赶来,可更衣并遮不住二人身上的鬼气,子虚上仙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花不语半天,胡子都吹直了也骂出个话来。
花不语就着那气势汹汹的手指头,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子虚上仙年纪大了,差点没翻出个白眼来,他指着花不语的鼻子骂道:
“他可是你师父啊!”
花不语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的退缩:“是,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
“你!”子虚上仙古板,是二十二上仙中最难接受这事儿的,偏偏今日被他撞破,很难不把此事闹大。
“行了,子虚,说两句够了。”卯安上仙劝道,“这都是命,上天的意思,你骂他几句就能改?”
“什么天命不天命的,我看这小子就是犯浑!手都伸师父头上去了,这不是欺师灭祖?这几天不算违反天理了?”
卯安上仙耸耸肩,将曾经给花不语算的卦象又复述一遍,子虚上仙虽难以接受,却不会怀疑卯安上仙的话,毕竟她之信仰,对万事诚恳才能沟通天地,是不会随意撒谎的。
子虚上仙气过了,置气似的坐下,子沉连忙过来给他倒水,这家伙平日里一副纨绔的模样,今日这事儿一生,行为反常,很难不让他觉出些什么欲盖弥彰出来。他抬头一问:“你没给我整出个幺蛾子吧?”
子沉早已晋升为亲传弟子,和子虚上仙近如父子,嬉皮笑脸一摆:“我哪敢肖想您呐,别说我爹了,我自己都把自己打死,天元门这么多师·妹谁不好,您说是不?”
子虚上仙冷哼一声,灌了一口茶,还算欣慰,还好自家徒弟没长歪。
殊不知子沉说那师妹二字时眼睛又看向了谁。
子沉这么一搅,气氛缓和不少。子虚上仙虽别扭,还是要问正事的。
“天元仙尊,你们身上这鬼气又是如何?”
“子虚上仙,此事我已让折花白歌召回二十二上仙,现在我们先去安陵殿细议。”
子虚上仙眉头一皱,并未再问。
一炷香后,天元门二十二上仙之中十七位聚于前殿。
看见浑身鬼气的二人,气氛降到了冰点。
“诸位,今日召集主要有两件事,我们先处理其一,其二需得二十二上仙同时在时宣布。”季沧笙端坐在主位上,他向来是一副没骨头的模样,今日正襟危坐,让众人一时间问不出口什么。
“今日我与踏花去了北方边境,靠近极北之处,寻到了寒枝仙君的踪迹。”
“寒枝找到了?”
“唉,活着就好。”
众人低声感叹一句,便又安静了下来。
“五年前,寒枝仙君带回一孩童,赐字沉念,诸位可还记得?”
众上仙点头,有几个甚至回忆起来。
“那小孩儿可怜啊。”
“凶着呢,我徒弟去给他看病,差点把耳朵咬掉了。”
“唉,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孩子……”
“那个孩子,不是凡人,正是万年前被诛罚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阴界之主古往今来仅三,随天地混沌伴生之邪——旌斩;蛊惑统领阴界之恶——凌诛;以及这位生自极阴,曾一度统治阴界的阴界之主——玉魈寒。
玉魈寒并不如另外两位无恶不作,甚至从不与外界交流,他像一个不管事又孤独的王,没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甚至连他的死,都是他自己安排的。
玉魈寒现世之时,随着上古大能陨落,世间灵气早不如从前,天下无人可以匹敌,他便是最强的存在。
上仙界众人联合诛伐,不过是个噱头,当年的真相只有当上二十二上仙的人才清楚,当他们赶到的时候,玉魈寒已经自戕了。
可任谁也没想到,时隔万年,玉魈寒竟然转世成了一个孩童,并由沈释养了整整五年!
提及这个名字,众人都清楚意味着什么,他们心中想说的太多,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
他们恨不得此刻就是一场梦!
可季沧笙没说,转世的不止玉魈寒,他们的敌人一直都有一个,便是那上古之恶,旌斩。
季沧笙总觉得,这一世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多了,他想不明白,旌斩妄图复活,甚至掌握了凌诛,又制造了玉魈寒转世,究竟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这三大魔物,任放一个出来,天下都会就此覆灭。
“阴界有人为了让玉魈寒彻底觉醒,挑拨关系,让玉魈寒暴走失控,而寒枝仙君……也命尽于此。”
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一切归零般的死寂。
天元仙尊的话,他们分明字字都听清了,却突然发现……听不懂了!
玉魈寒那小疯子怎么了?
暴走?
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暴走?
就是那个,为了一统阴界,特杀了七天七夜,残忍如凌诛那般的……暴走?
这梦做得太离谱,赶快醒来吧!
“如今玉魈寒被禁锢于寒枝仙君生前所布的结界,我们没有时间去解释了,与其召集四大仙门,引起上仙界恐慌,不如趁玉魈寒还未完全觉醒的时候早早解决了他,若是解决不了,再号召四大仙门助阵。”
众人分明坐在椅子上,却觉腿软无比,虽然转世的玉魈寒并未完全觉醒,力量也未恢复,此行也必然是凶多吉少的。
他们每个人心中所想虽不同,却未有一人想要退缩。
这便是二十二上仙,天塌下来也要站在高处将天扛起来的人,自他们继位之日起,每一个人都有了这般的觉悟。
平日他们有着各自的性格,各自脾气,他们是不同的人,可只有天下面临危机时,他们才有了同一个称号。
这是他们的殊荣——
天元门二十二上仙。
上,万物之敬重。
为上者,受天下人之信赖,护天下人之安生。
就在这么一个平凡的午后,这十七位上仙,与天元仙尊,天元峰关门弟子,共赴极北边境。
没有一个人想要回来。
没有一个人不想回来。
他们要回的,回天元门,继续守护这天下苍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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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师尊,尊他,敬他,爱他,护他,不是我必须做的事吗?——这句话眼不眼熟?
最后也是天元门灭门的原因,二十二上仙就是第一批赴死守卫天下的人,即便他们死了,被天下人当成了反派,也从未退却过,一开始还觉得这群人挺讨厌的吧,就像那种讨厌但是真心把你放第一位的家长,天元门真的是我最爱的门派
另外,如果没人反对,文名我就真改重生后把反派拱了,封面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