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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既怀顿了下,眼眸定定望向钟白的脸,开口,“我怕。”
  “怕?”钟白不解。
  长黑羽睫颤了下,赵既怀垂眼,黯然道,“我怕他受伤了,你会伤心……”
  缓缓的话语尾音带着些颤抖,透露着脆弱和受伤。
  轻摇蒲扇的素手顿住,钟白咬着唇,愧疚地瘪了瘪嘴,又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大师兄,你不用担心,下次如果他再挑衅你,你就打他,把他往死里打。”
  赵既怀为难道,“这,不好吧?”
  “怎么不好!”钟白蹙眉,正色道,“我知道大师兄最是善良热心,但那沈煜川真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万不能信了他的鬼话!”
  赵既怀定定望着她的脸,片刻后勾唇,笑得温柔,“知道了,谨遵师妹教诲。”
  话说到这,药匣中的汤药已经凉的刚好。
  钟白端碗坐到床榻边,低低搅着碗里发黑的汤药,皱眉道,“大师兄,这药材是柳医师开的,他说这药材极苦,但治疗伤口疗效特别好。我准备了冰糖,一会大师兄吃一颗就不苦了。”
  赵既怀倚在床边。
  饶是坐着,他高挺的身子仍然比她高了一个头,垂下眼,目光落在她执着白玉汤匙的指尖。
  闻言,眼角抽了抽。
  “啊。”钟白舀起一勺药汁。
  赵既怀低头抿了下,侧开脸,“有点烫。”
  “烫吗?那我吹吹。”
  沥得干净的黑绿药汁上倒映出一抹樱红,细薄的眼皮之上隐隐透着青红交替的血丝,两颊微露绯红,浓密纤长的羽睫轻轻颤动——细细闻来,苦涩的药材味之中,似乎还蕴含了一抹淡淡的沁香。
  赵既怀紧紧盯着她,黑曜石一般的眼瞳又暗了几分。
  片刻后,他张了张嘴,声音中带了一丝哑意,“我来吧。”
  他高仰起头,一饮而尽,轮廓分明的喉结滑了下,带着雄性特有的风采和味道。
  纵使身上只剩了一层里衣,纵使手臂受了伤,也不见他有丝毫狼狈的样子。
  想起大师兄刚进飞云峰的时候,他生得精致俏丽,俨然跟个小神仙似的,可眼中永远带着疏离和淡漠。
  现在的大师兄温柔了许多,对她也愈发没有了底线,可眼中的矜贵和淡漠之色似乎从来没有消散过,有时钟白也觉得,无法读懂大师兄的内心。
  也正是这一份矜贵和淡漠,令他在茫茫弟子中也显得独绽光彩。
  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
  鹤立鸡群!
  没错!
  钟白一拍大腿,“大师兄,你真是鹤立鸡群!”
  赵既怀愣了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药汁,挑眉“那鸡是?”
  “……”
  “……”
  钟白沉默着接过碗,自然而然地带过这个问题,“大师兄喝完药就在我这儿好好休息一会吧,我去洗个碗。”
  “好。”
  她搀着赵既怀躺下替他拢好被子,努力无视那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匆匆收拾了药匣,合上门。
  幹!
  吃了没文化的亏!
  钟白拎着药匣子穿过白月堂。
  堂前是一大片盛开的雏菊,那是去年生辰时,大师兄替她种下的生辰礼。
  这一年来,大师兄时不时便会来替这片雏菊除草浇水,养护得极好,如今四月,已然结出了一片牙白素净的干净花朵,将整个白月堂点缀得灵动素雅。
  步入宝仙殿廊下,一道人影忽从廊下的柱子后走出。
  “小白。”
  来人整顿了衣襟,半束的长发垂坠在宽肩之后,一双生性多情的桃花眼高高翘起,带着无限缠绵柔意。
  放在从前,或许钟白早就陷进了这副温柔皮囊中,可如今看穿了他的肮脏本质,她只觉得反胃至极。
  她并未与他周旋,单刀直入,“别这么叫我,跟你很熟?”
  对面脸色僵了下,笑得更加和煦,“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
  钟白没有理会,沈煜川也不恼,自顾地身后掏出了一簇淡黄娇嫩的雏菊。
  “方才在那儿见了这花,便觉得格外适合你,淡雅美好,便为你采了来。”
  钟白沉了脸,“你这是……在白月堂外摘的?”
  “是啊。”沈煜川仍笑。
  “……”
  钟白恼怒蹙眉,一把夺过他手中雏菊,“这是大师兄种给我的,你动什么动?以后少出现在白月堂附近。”
  她脚步一顿,回头,“对了,大师兄种的雏菊自然好看,但不适合你。你适合千岁兰。”
  早在前世之时,她便觉得高贵妃像极了盛开的千岁兰。
  “等一下。”
  沈煜川追了上来,他抿着唇,嘴角仍保持着笑意,谦和地说道,“今日不小心伤了大师兄,是我太不小心了。在下心中愧疚,特拿来了皇宫御用的上等膏药,用了这膏药,定不会留下伤疤的。”
  钟白皱眉,狐疑地望向梁上白鸽。
  “不用了,你当大师兄和你一样,娘唧唧的,添一道伤疤就要死要活?”
  一语中的。
  沈煜川的脸色瞬间垮掉,就连嘴角的半永久微笑都崩了下。
  钟白暗爽。
  ……
  将药匣送到小厨房后,她并未马上回到白月堂,而是在宝仙殿后的小廊里打了个转弯,绕去了后园的亭台水榭。
  钟白攥着袖子,竟有些紧张。抬头望了下,未寻到那抹白。恍然想起刚刚出白月堂时,在心中暗暗吐槽这白鸽真是日益肥胖,那鸽子气得跳脚的样子。
  啧,真记仇。
  这就罢工了。
  她站在那水榭之中的屋舍门口,深吸一口气,抬脚,踹门而入
  忽然的动静吓得里头正在吃药的老人一个激灵,手中药丸一骨碌滚到了来人脚边。
  钟白弯腰捡起药丸,“师傅怎么了,感冒了?”
  “唉,是啊,年纪大了,不禁凉了。”
  钟白笑,“人家是做贼心虚,您这是做贼体虚呢。”
  “我!”柳霁瞪眼,又自知理亏,诺诺地别开脸,小声辩解,“我哪儿做贼了……”
  钟白并未与他再做多言,她警惕地往外看了眼,将门扉掩得紧实。
  身后的人皱眉,缓缓道,“小白啊……你要知道,即使师傅老了,要打你还是轻而易举的。”
  钟白白他一眼,径自坐下,神色肃然“别闹,跟你说点正经事。”
  柳霁讶异,“哦?难得你有正经问题,说说看。”
  “蛟心骨是什么?”
  果不其然,柳霁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又很快眯着眼掩下,“你问那干啥,不过是几年前在城都淘到的古玩意罢了。”
  钟白追问,“我记得师傅练的是远古师祖遗留的弑剑,那弑剑和蛟心骨……有无关系?”
  闻言,那人脸上笑意完全敛下,沉眉,肃然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钟白如实回答,“梦到了。”
  “……”
  瞧着师傅脸上惊骇肃然的表情,钟白心中便明了了八、九成。
  果然,蛟心骨和弑剑有关联。
  那梦中所说……难道是真的?
  她正色道,“师傅,沈煜川此番上飞云峰,那蛟心骨便是他的目的之一,此人城府很深,居心叵测,师傅可莫轻信了他的鬼话。”
  柳霁看着她,眼中不乏惊异之色,默了片刻,收回晦暗视线,“知道了。”
  “嗯,那我先回去看大——”钟白正要起身,忽然顿了下,眯眼望向门扉后楠木架子上摆放的琉璃紫樽花瓶。
  “师傅。”她幽幽唤道,“这花瓶……沈煜川送的吧?”
  “不不不是……”
  钟白举起花瓶,转了个方向,“那这上面的皇家烤漆,是你自己画上去的?”
  “……”柳霁揣着手望向窗外,小声道,“也不是不可以。”
  “……”
  “师傅!”钟白拍桌而起,“你知道今晨沈煜川做了什么事吗!他暗算大师兄!还往剑上抹剧毒,害得大师兄险些丧命!你竟然还收他的礼物,你对得起大师兄吗!”
  柳霁惊了下,将要站起,又狐疑道,“既怀能被他暗算?”
  “你还不信!大师兄现在就在白月堂躺着呢,师傅大可去看看沈煜川有多心狠手辣!”
  “在白月堂!”柳霁瞪眼。
  哼,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