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顿了顿,略带犹豫,宁不流却已经小心翼翼地剥开了包着烤鸡的油纸,他撕扯下一只鸡腿,强硬地塞到齐墨嘴里,说:“尝尝,反正你们也不戒荤,今天我就带你开个鲜!”
  口舌之间鲜美酥软的香气让齐墨眸色微动,他顿了顿,才捏住了鸡腿上露出的骨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久违的肉味,实在是让人心中欢悦,宁不流更是在两人一圈设置了结界,免得什么活物过来,搅了兴致。
  这是齐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二次喝酒。
  第一次喝酒,也是宁不流撺掇了,他那时候的模样生嫩可爱,实在是让人舍不得拒绝他的无理取闹。
  而现在宁不流已经长大了,从一个尚带稚嫩的半大孩子,变成了一个容貌俊美、体格修长,心智也成熟稳重起来的青年。
  但是在齐墨眼里,不超过二十岁的宁不流,依旧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尤其是他之后的所作所为,肯定会对宁不流造成一些不好的影响,现在先给点甜头,也是必要的事情。
  这一晚,两个人都喝醉了。
  仙人醉,本就是为了让人喝醉的酒,一口就足以醉人了。尤其宁不流还取了几坛子,便是齐墨的元婴之体,也受不住这酒力。
  宁不流把醉过去的齐墨抱起来,放到铺开的大床上,规规矩矩给人改好了被子,盯着他的睡颜整整看了一天。
  与此同时,一块留影石上的记录品,在寻晴一带忽然爆发开。
  那女子是两代前的长公主殿下,如今皇帝的生母,现在的皇帝足足已有七十一岁,因为有修真者的暗中帮助,甚至还维持着壮年的模样。
  但是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硬生生地昏了过去,差一点没有直接厥了。
  齐墨这一睡,就是半月。
  而他们选定的地方,并不是凡人的城镇之中。而是一片湖边。
  这里的景色确实美极,有宁不流的威慑,这里静谧安详,时不时还有凡物来此饮水。
  宁不流就就着这山间景色,盯着齐墨看了小半个月。
  甚至连暗搓搓亲一下都不敢,怂。
  那女子就是看上了那僧人的美貌,因此才下如此毒手。他如今若是做了什么过界的事,万一被了缘知道了,岂不是要被当成如那女子一般恶劣之人?
  不行不行,这个险不能冒。
  且了缘根本不知道他对他的心思,否则,怕是不会睡得这么安稳了。
  而他又怎么能辜负这一番信任?
  宁不流这般想着,把心上人灌醉,却还只敢干看着的人,怕是只有他一个了。
  也确实是只有他一个。
  小半个月后,齐墨醒来时,正见到细碎的微光自林叶缝隙间落下。
  周身一片安静,没有半点异样的声响。甚至可以称得上静谧了。
  宁不流正背对着他,生起一堆火,在火上烤着什么。
  一股喷香的味道,从他身前的火堆上,穿了出来。
  第181章 疯魔可成佛(三五)
  “唔……”灵物酿造而成的酒液, 绝不会如凡世间的酒一般, 会让人生出宿醉的头痛之感。
  只是齐墨身为修士, 平日里难得休息一番, 如今一场大梦,醒来时还是会有些恍惚。
  宁不流听到声音, 便转过头来, 道:“醒啦, 正好, 过来尝尝我的手艺。”
  齐墨恍惚了一番, 才清醒过来, 他一醒来, 就闻见了空气中的浓浓鲜香, 不由道:“你又做了些什么东西?”
  “蘑菇汤与烤野兔。”宁不流挪开身形, 露出一方四角方鼎,里面满满当当, 烂熟的菌菇与一些不知名的绿色灵物显露其中,汤汁已经熬成一种乳白色, 让人一闻便食指大动。
  “……”齐墨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本来该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的宁不流, 居然会做这些事情。
  宁不流道:“要么你先在床上躺一会儿, 我这兔子还没有烤好,等到好了, 就可以直接吃了。”
  他说罢, 直接转过身来, 露出手里握着的长剑。那剑身上还串着一只已经金黄鲜嫩的去毛兔,看着实在是非常可口。
  至于火……齐墨看一眼宁不流左手中窜出的金红火焰,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心情却莫名的愉悦起来。
  “我无事。”齐墨从床上下来,整理了一番仪表,便对宁不流道:“多长时间了?”
  “也就半个月。”宁不流把兔子从火上挪开,对齐墨道:“放心吧,现在寻晴一带,已经知晓当年的事了,不过佛修方面的事情,还是需要你们自己去派人啦。”
  “……”
  齐墨一时之间心情复杂,他顿了顿,才对宁不流道:“你何必为我做这些……”平白踏入一汪浑水中,也不怕脏了自己,陷入其中。
  当然是因为我心悦你!
  宁不流在心中这般高呼一声,现实中则是微微一笑,怂唧唧地道:“当然是因为你我亲如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若是这会儿坐视不理,岂不是枉费一番兄弟情义?”
  齐墨沉默了片刻,看着宁不流的眼神阴晴不定,宁不流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傻……了缘?”
  宁不流差点秃噜嘴叫出一声傻和尚。
  齐墨又沉默了片刻,才轻轻道:“不流,你说,这世间人,可都是能救的?”
  救人,自然也得选救什么人。有的人被救,可能心怀感激之情,之后会努力报答。而有的人被救,则可能做出忘恩负义的举动,让救人者白惹一身腥臊。
  想是这么想的,话却不能这么说,宁不流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反问道:“你入障了?”
  齐墨没有说话,只是眼睫低垂,似是看地面上青青绿草,让人看不出来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沉默,便已经是最好的回答了。
  齐墨顿了顿,低声道:“是。”
  他入障了。
  他入这红尘之中,见便世间丑恶,佛曰众生平等,可有人心怀善念却不得好死,有人坏事做尽却富贵风流。
  这本便是一种不平。
  唯一公平的,便是他们不论高低贵贱,夫妇老孺,最后都会死去,化为一捧尘土。
  人,生而求公。
  无论是在阶级层中往上攀爬,还是在各地的城镇累计钱财,都只是为了追求“自由”的一个体现。
  人只有得到公平,才能得到自由。
  这一点又是一个不公平的地方——
  有人生而就得到一切,将世人所求尽握手中。
  有人自出生起便被人厌恶,饱尝冷暖,受尽世间苦痛。
  只这一点,便已经是极大的不公了。
  齐墨看遍世间丑态,只想知道一个问题。
  世人之丑恶,当真可以全救么?
  有人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再救也无济于事。再者说,若是在其将死之时救下他,又该怎么对待曾经被他们迫害过的世人?
  “……若是要我来说,自然是不能全救的。”
  宁不流沉默了片刻,斟酌一番,才慢慢回答。
  “可是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佛家不是有句话么,因果轮回,善恶有报。”
  “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让这世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能见到善人,给一点帮助。见到恶人,便惩戒于他。起码在我身上,做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可善恶这东西……”宁不流想了想,缓缓道:“不是那么好区分的。有人私德有亏,可是却能为善一方土地。有人心地善良,可是却总是做错事情,把所有的事,都导向一个坏的方向。”
  “若是严格来说,谁又能分清楚人到底是善是恶呢?你是佛修,自幼受的教导便是要慈悲为怀,悲悯众生。”
  “可这也只是佛门的教导罢了,你心有疑惑,便随自己心意来。这世间人,你想救就救,我陪你一起救。你不想救就不用救,他们也从来不是你的包袱,哪有必须救的道理呢?”
  齐墨听得心头微热,他笑着把这一话题岔开,便不再提及此事。宁不流蹙着眉,有些担忧之态,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暗地里抓紧了盯着齐墨,免得他入障出不来。
  而让人诧异的是,在他那日一番话后,这让人日日担忧的心上人却好似相通了一般,不但没了那迷茫模样,反而心境更上一层,身上的气势一时之间更加深不可测,似乎修为也有了进境。
  他们处理完寻晴的事宜,便又一路北上,又是见了许多冤怨之事,可谓是恶不见惩戒,善不得安生。
  几番事下,连宁不流都忍不住蹙起长眉,只觉得修真界中人与凡世中人一比,简直已经算得纯良至极了。
  便这么一路行来,他们便到了樊阳剑派。
  齐墨也受到了觉灯的消息,必须得回清净寺了。
  宁不流恋恋不舍,道:“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的事,便再送你一程吧。”
  齐墨立在山门前,雪白僧衣纤尘不染,形容俊美,让人不由为其风姿折腰。
  他笑道:“我先把你送回樊阳,你再送我去清净寺中,这么一来一往,岂不是永远都送不完了?”
  宁不流心道送不完才好呢!他也好一直与他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他心中这般想,面上也道:“这又不能一样,咋们来的时候,是从凡世走过来的,我送你回清净寺,架上云舟,拿几块灵石日夜不休地赶路,七八日也就到了。”
  “……好罢。”齐墨倔不过他,只得退让一步,道:“那你就送我回去罢,只这一次。”
  正好也让宁不流跟他回去,把该走的剧情都给走了。
  他们从南边走到北边,用了足足一年的时间,而从北方回到南方,却只用了七天。
  这时已经是深冬。
  北边的鹅毛大雪,一过清河就变成了细雪微微。带着湿意的寒凉气息,面对修士的时候,却如一阵轻柔的春风。
  齐墨在傍晚时候,赶到了清净寺中。
  此时,寺庙边他挂着一轮渐落的日盘。
  残阳如血,照在寺庙之中,莫名显出一股凝重气息。
  几名僧人正在寺庙外扫地,正扫到一半,便见自天上落下一架云舟,“嘭”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一个僧人撂了手中扫帚,便上前去,扬声道:“阿弥陀佛,不知是哪位道友降临我寺?”
  齐墨打头出来,轻轻巧巧翻身落地,对那人道:“阿弥陀佛。”
  “小师叔祖!”那僧人看看齐墨的脸,连忙拜倒行礼,他笑着对齐墨道:“小师叔祖此去历练,可算是回来了。曾师叔祖等了您好久了。”
  “那我便先去拜见师父。”齐墨道:“这里还有樊阳剑派的宁居士,你好生接待一二,我便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