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忠恕向庭芳道:“师妹,我想现在去见候叔叔。”庭芳道:“我陪你去吧。”二人刚来到候君集的大堂前,只见苏定方急慌慌从里面出来,见到二人,道:“事情有变,我去找陆道长。”说完就走了,庭芳道:“师兄,看来候叔叔有紧急公务,咱们换个时间吧。”他二人虽然与候君集交厚,但军中大事还是回避为好,忠恕点点头,二人就往回走,刚刚回到庭芳的小院,只见一个军士急跑过来,说陆道长请段公子和周姑娘尽快去到候都督的大堂。二人反身回去,只见候君集、苏定方、于大春、陆变化、杜百年站在堂中,陆变化脸色凝重,对忠恕道:“贺兰被梁师都抓住了。”
忠恕一惊:“我前天还见过他。”陆变化道:“梁师都的使者到了,提出用贺兰换李正宝。”梁师都果然派人来索要李正宝,不过不是拿武显扬的机密来交换,而是用贺兰,忠恕忙问:“李将军呢?”陆变化道:“已经出城半个时辰了,他可能走了小路,与梁师都的使者没有遇上。”忠恕问:“他们真地擒住贺兰了吗?”陆变化指着桌子上的一柄短剑道:“八成如此,这是我临走时送给他防身的,使者还知道他叫允儿,细节都对。我再三叮嘱他不要轻举妄动,他怎么会去梁王世子的后院呢?”忠恕心道这就不会错了,贺兰何止是妄动,简直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在陆变化走后不仅烧毁了武显扬的府库,更潜入梁洛仁的宅院纵火,他经验不足,又肆意横行,梁师都周围高人不少,抓住他应该也在意料之中。现在他们放了李正宝,只要李正宝回去,梁师都怎么处置贺兰就难料了,如果交给武显扬,那就更加不妙。
候君集道:“要不再把李正宝捉回来,用他来换小道长?”陆变化摇头:“捉曹不如放曹。候将军,能否从你的府库中借用一些财物?”候君集毫不迟疑:“道长尽管取用。”陆变化道:“好!小道就擅自做主了。苏将军,麻烦你领一队人马,携带十匹丝绢,十绽黄金,再带些酒食,留住李正宝,就说是候都督所赠,留他喝一番酒,尽量把他灌蒙了,一个时辰后,于将军过去再喝一番,最好能把李正宝留到天黑。”于大春问:“怎么找到李正宝呢?”苏定方想了想,道:“李正宝的家室都在云州,他一定会回去。他是被俘之人,明着回去脸面上不好看,肯定想悄悄进城,估计走的是城东那条小道。”候君集一摆手:“去吧!”苏定方立刻跑了出去。
陆变化道:“候将军,现在请您去见梁王的使者,告诉他同意交换,请他尽快回复梁王,明天正午,在两城分界处换人。”候君集道:“陆道长好妙的缓兵之计,我立刻去办。”候君集走了出去,杜百年笑问:“该吩咐我了吧?”陆变化道:“你去云州城外的乱松岗,明天见到贺兰,直接抢走就是了。”杜百年笑道:“你这是诸葛亮埋伏华容道,如果他们不走那里,可就是你这军师的错啊。”陆变化学着诸葛亮摇羽扇的样子:“山人料定那梁师都一定会走乱松岗。”杜百年笑道:“偏你弄些玄虚,如果找不回小道士,范虚的板子可要打你屁股上。”贺兰是范虚最爱的弟子,他极是上心,陆变化道:“放心吧,他要打人,你的一份铁定免不了,呵呵!”杜百年骂了声:“妖道!”
忠恕道:“陆道长,我和师妹做些什么呢?”他也算朝阳宫出身,现在同门有难,绝不能退缩,陆变化道:“确实得劳动二位的大驾。”庭芳道:“陆道长尽管吩咐!”陆变化笑道:“我得再进一趟云州城,烦请二位在都督府暂住几日。”他的意思是把候君集的安全交给二人,忠恕道:“道长请放心。”陆变化道:“我对你不太放心,有周姑娘在我才放心。”庭芳笑道:“我和师兄一定恪尽职守,不负道长所托。”陆变化对忠恕吩咐道:“不必搞得戒备森严的,暗地里留意就行,闲来可以与周姑娘切磋一下剑法。”
到了晚上,苏定方首先回来了,他确实在东边小道追上了李正宝,就在道旁搭席,畅饮对谈,苏定方虽然年轻,但识见不凡,李正宝心中既佩服又感动,二人直喝到酒意冲头,站立不稳才要分手,这时于大春赶来了,又重新摆席,大喝一番,终于把李正宝灌倒了,就在当地搭营睡下,于大春守在身边,苏定方回来报信。
晚上忠恕二人和候君集、苏定方一起吃了饭,候君集回房睡下,苏定方回自己的营区,屋里只剩下忠恕和庭芳二人。忠恕道:“师妹,你累了一天,去睡一会吧,有事我叫你。”庭芳道:“我这会没有睡意,师兄,你昨天睡了那么久,这半年一定缺觉,还是去补补吧。”忠恕道:“昨晚睡过头了,我也没有睡意。”庭芳问:“师兄,陆道长临走为什么说让我们切磋一下剑法?”忠恕道:“他可能怕守夜无聊,让我们练剑打发时光吧。”庭芳道:“你还记得昨天下午杜道长的话吗?”当时杜百年一直深究庭芳的剑法,忠恕微微觉得奇怪,现在回想起庭芳与辛獠儿相斗的情景,也觉得她的招式好像能克制天真剑法,他又想起去年周典一在崔家谷遇袭,两个汉人联手与周保库格斗,其中一个汉人使的也是天真剑法,功力还不低,很是难缠,庭芳加入后,一招就击毙了他。周家是名门望族,世代习武,其家传剑法一定有意想不到的威力,但那是庭芳的家学,历来视若珍宝,自己不好主动探问,于是转开话题道:“杜道长去救贺兰,恐怕会暴露道长们的行迹啊。”庭芳道:“是啊,如果梁王真地让人押送贺兰出城交换,用的人一定也是高手,说不定就是冯瑞、林世一等人亲自出马,杜道长一露面就会被认出来。不过杜道长会有办法的,他一定还会朝阳武学之外的功夫,并且很精通。很是奇怪,我在祁连山时,怎么没见过他呢?”忠恕笑道:“呵呵!他一直在的,只是他每天一本正经地,话也不多,你不注意罢了,只要一下山,就变成另一种样子,呵呵。”
庭芳笑了:“朝阳宫里怪人真多,你说三伯是萨满教高手,我怎么都不会相信。”忠恕也笑了起来:“二伯说三伯大傻若智,其实三伯机敏得很,只有天风掌教和达老道长看出他有武功。”庭芳问:“你在突厥见到三伯了吗?”忠恕点点头,和庭芳见面后,他一直不愿谈论在突厥的经历,就是怕话头一扯,把宝珠牵拉出来,他不擅长说谎,实不知如何向庭芳解释。自己到底应该如何做呢?这两个姑娘都是自己的挚爱,又都深爱自己,无论与哪一个成亲,另一个必定伤心欲绝,自己也心中痛悔,无论做何取舍都无法圆满,每想到这事他都纠缠无解,所以只能回避拖延。
庭芳见忠恕眉间露出痛苦之色,以为他与老阿之间闹了别扭,二人虽情同父子,但现在身份不同了,各为其主,过去的亲情是否变化谁也说不好,忙转换话题道:“师兄,陆道长说你的清宁生可能达到八重,八重是什么感觉呢?”忠恕不好意思地道:“我只学过粗浅的入门功夫,贾明德道长让我把《周真人启示录》背熟,然后照着修炼,我也不知道修成是个什么境界,听道长们说八重境界叫出窍,什么感觉我也说不清。”庭芳盯着他的眼睛,道:“师兄,我觉得你可能已经过了八重。”忠恕道:“你别开我的玩笑了,那些道长们苦修数十载,有些才刚过六重,陆道长才练到九重,我小小年纪,道心不坚,意窍夯实,能到六重已经是天幸了。”庭芳坚定地道:“师兄,当年我爹爹在祁连山得掌教师伯亲自指点,清宁生大进,去年春天曾对我说,他的功力已经达到第八重,但我仔细观察,你目前的境界好像比他还要在上。”忠恕笑道:“师妹,连陆道长都看不出来,你就别抬举我了。”
庭芳只是猜测忠恕内力已经胜过爹爹,自己也没多少把握,听他提到《周真人启示录》,问:“师兄,这个启示录是贾道长自编的,讲我叔祖的事情吗?”忠恕点点头:“贾道长写了一年多,最后交给掌教道长。”提到贾明德,忠恕眼前就闪现那老道士痴然呆坐的样子,全寺数十号道士,以他形貌最为奇特,行为最为古怪。庭芳道:“寺里的道长们对叔祖都无限尊崇,我没见过叔祖,但心里一直觉得他不近人情。”忠恕道:“据道长们讲,周真人不仅修为高绝,为人也豁达随和,仙风道骨,人人景仰,连武显扬那样心机深毒的人,对周真人也无限钦服。”庭芳怅然道:“也许世人都是如此吧。你没见过我叔奶,她非常美丽,待人极好,从来都是微笑着说话,但我每见她独处时那忧寂孤独的样子,心里都要难受好几天,一直不明白叔祖为什么非要如此!”忠恕明白庭芳为何对周君内没有好感,周君内的妻子,不用猜也能想到会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子,越是良淑之人,遭受那样凄苦的命运,越是惹人怜惜,庭芳一个姑娘家,见叔奶寂寞愁苦孤灯只影,一定会同情她而怨恨周君内。周君内为什么执意抛下爱妻入道呢?还有那些苦守深山的道长们,从老道达僧寿到稍为年轻的吴真、伊天官,无不是智慧深厚品行超凡意志卓绝之人,这些人孜孜以求的,必定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他人不在其中,很难体会仙道三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