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变化接着讲下去,林世一带人沿着商队走过的路线搜索,终于发现了他们被害的地方,和史新台派来的使者汇合后,林世一等人把尸体挖出来寻找证据,只见每个死者身上都至少有两处致命伤口,他们的马匹、骆驼也被杀死埋掉,几乎找不到证明他们是商队的物件,武显扬做得很是干净利落,看来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林世一他们翻腾半天,最后在一个人的衣服衬里找到一张羊皮画,上面有人像,还有几行胡文,林世一说上面画的人与武显扬很是相像,那祆教使者见到此物欣喜若狂,说羊皮上是数次袭击西域宝石商队的突厥大人物的画像,直接揣着羊皮回去复命了。
忠恕刚才还心存侥幸,希望不能证明就是宋念臣商队为武显扬所杀,听到那羊皮画,心彻底凉了:那张画是波斯宝石商人拉铁摩尔交给胡商澳得根的,澳得根又转给了宋念臣,他当时在场附带着扫了一眼,因为坐得离宋念臣比较远,并没看清人像,看来商队里只有苏奴儿和自己因出手帮助柔然人而逃过一劫,其他人可能都遇难了。宋念臣和安伯有恩于他,来蛮、陈修、张健等人与他情同手足,想到现在他们都已经埋在草原上,忠恕心里大痛。
陆变化看忠恕脸现戚容,知道他沉浸在商队被杀的悲痛中,也不再开口,让他平静平静。过了好久,忠恕痛楚稍减,道:“陆道长,那张羊皮画我见过,是在商队首领宋柜头身上。”陆变化点点头:“那就更加确定是商队遇难了。”贺兰道:“仅凭那张羊皮画也不能确定就是武显扬做的,再说颉利扣他的粮饷在先,就算证死他袭击了商队,他也可辩解为无奈之举,颉利真会下狠手诛杀吗?”忠恕也觉得不太可能,突厥人抢掠成性,抢牧场、抢马牛、抢人口、抢赏赐、抢营地,敌人的要抢,朋友的会抢,自己亲兄弟的也下手,危困之时,就是大可汗亲领部落的财物也经常被别的部落抢走,武显扬只是曾经杀过西域宝石胡商,现在杀了汉人商队,也不至于犯死罪。
陆变化笑了:“梁师都也想到了这些,手里攥着个大把柄,却不能一下就把武显扬砸死,他哪会心甘,每天都与冯瑞和林世一碰面,催促他们再找证据,武显扬那边很沉得住气,还是每天带了人出城训练,看来他并没有发现梁师都等人的图谋。梁师都束手无策,看得我发急,唉!”贺兰急问:“又是您推了武显扬一把?”陆变化道:“掌教道长说这一切须由朝阳宫结束!我只能动点脑筋了。”贺兰道:“让我猜猜,陆道长,您一定是栽赃他勾结大唐!”陆变化笑道:“说武显扬图谋梁师都,颉利可能还会信,告他勾结大唐,颉利只会摇头。”陆变化看着忠恕:“你启发了我,你想想。”忠恕想了想,问:“是宝石?”陆变化笑了:“古语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说武显扬手里真有宝石,我只是不小心把数目夸大了一点,现在武显扬手里有十颗鸽血红,最大的一颗巨如鸡卵,嘿嘿!他干了这么多年抢劫营生,说不定手里还不止这些,嘿嘿!”
忠恕不能不佩服陆变化的机智,颉利可汗贪财,听说武显扬坐拥价值敌国的宝石,就是他没通敌,没杀商队,也会想办法除掉他,将宝石据为已有,杀商队正好给了颉利一个动手的正当理由。
贺兰怔了半晌,道:“陆道长,如果您在师父面前告我的状,我就把您栽赃武显扬的手段告诉掌教。”陆变化笑道:“好啊,也被你抓到把柄了,你的禁闭变成三天。”贺兰苦着脸:“我就是开个玩笑!您这神鬼莫测之计,我想学还来不及呢,哪会说给掌教!”陆变化嘿嘿笑道:“我六天前安排证人把消息告诉冯瑞,当天晚上梁洛仁就出城北上了,估计最迟三天之后,就会传来颉利可汗的动静,嘿嘿,如果此时让冯瑞抓住你,我这良苦用心就付之东流了。这三天,你门都别想出。”贺兰苦笑:“原来这就是我好事的代价。您怕我说出去,不告诉我不就行了?”陆变化嘿嘿笑道:“英雄也怕寂寞啊,这么好的计策,闷在自己肚里多无趣,嘿嘿!”贺兰苦着脸:“那忠恕比我还冒失,又和武显扬照过面,您不怕他被人认出来?”陆变化一拍脑袋,装作刚刚想到:“啊,确实大意了,多谢你提醒,忠恕也关禁闭。”贺兰笑道:“我们一起禁闭好了,省得我一个人闷。”陆变化又一拍脑袋:“糊涂了!糊涂了!忠恕没入道籍,不能以道规约束,他又是朝庭命官,不归我管,我还不能让他禁闭,你只好一个人坐黑屋了,嘿嘿!”说完笑了起来,看来他料定妙计得售,心情大好,不住调侃逗弄贺兰,贺兰虽然机警,比他还差了不少,被他逗得团团转。
忠恕在陆变化的隔壁调息,无论如何强迫自己入定,就是难以平静,宋念臣、安伯等人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晃,他这次潜入云州本是为找寻他们而来,代州和幽州没有商队的踪迹,他心中已经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没想到今天证实了他们的死讯,这让他心里非常难过。他又想到了武显扬,他对武显扬的感觉越来越复杂,本是弑父仇家,但他对武显扬并无恶感,甚至心里还有点钦佩,一点也没有报仇的冲动,自从发现武显扬是宝珠的亲生父亲,又与他恶斗一场,感觉更混乱了,现在知道这么多人在算计他,忠恕甚至有点为他担心,这自然是因为宝珠的缘故。宝珠与武显扬关系不睦,但毕竟是父女,如果武显扬死了,宝珠必定会伤心的,不知宝珠是否还在云州,要不要冒险去探望她呢?最好明天问问陆道长是否合适。
自天风重开山门后,朝阳宫的道规变得非常严格,陆变化说关贺兰的禁闭,贺兰第二天只能在侧厢静坐,一步也不敢出去,陆变化则没了踪影,晚上才回来。忠恕刚想开口,陆变化就告诉他,武显扬的女儿半个月前已经离开云州回归圣山,是许逊亲自送她回去的,忠恕一愣,旋即明白,云州城里的事很难瞒得过陆变化,他必定早就猜到自己来云州,一半是为商队,一半是为宝珠。宝珠能返回圣山,看来她的伤并无大碍,忠恕悬着的心放下一半,随即又升起一股惆怅,圣山距此数千里远,二人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既然宝珠不在云州,商队也没了,忠恕觉得留在云州也无意义,不如现在就回代州,但陆变化让他再等两天,有确切的讯息就回去。第四天晚上,贺兰出了禁闭,陆变化又是深夜回来,一进院子就把忠恕和贺兰叫到一处,贺兰是个爱冒险好新奇的人,一看陆变化神色凝重,就知道有大事发生,急巴巴等着陆变化揭盅。果然事情有变化,梁师都明天要带着冯瑞、李正宝、辛獠儿,与武显扬一起去漠南草原,为武显扬的儿子向颉利可汗求婚,王府里已经准备了二十多车礼物。忠恕一听就觉得这事透着不寻常,武显扬要为儿女准备后路,向颉利可汗求亲是他和大萨都谋划好的,但为什么又要与梁师都同去呢?两个巨头同时离开,云州城里会不会生变?
陆变化叮嘱忠恕立刻出城回代州,告诉候君集,云州可能有变,唐军最好坐山观虎斗,不要靠近梁王治下的任何城池,更不要伺机夺城。陆变化强调说“可能”有变,估计他也拿不准事情进展。贺兰见陆变化没让他回代州,欣喜异常,知道有机会在动乱中一展身手了。
忠恕跃下城墙,一路向南,次日天黑前回到了代州城,立刻去见候君集,令他欣喜的是庭芳正在与候君集说话,她终于从长安回来了。庭芳见他行色匆匆,知道他有事向候君集报告,就欲起身回避,她没有军职,十分懂得分寸,候君集摆手示意她安坐,庭芳只得重新坐下。候君集问陆变化有何消息,忠恕把陆变化的原话报告给他,候君集听完一拍案子,喜形于色,他自然在云州城也派有探子,这些人并没察觉云州城有重大事变的先兆,连梁师都和武显扬要北上面见颉利可汗的信息也没得到,经过这半年,他对陆变化的能耐已经十分信服,陆变化说“可能”有变就必定有变。候君集立刻让值守官传令,出城巡逻的士兵人数减半,路程减半,城中加强戒备,所有校尉以上军官全部留营,非都督本人许可,不许离队。
从候君集那里出来,忠恕和庭芳一起来到吉文操和杜百年居住的小院,向二位道长报告陆变化在云州城的情况,吉文操听得很仔细,杜百年一如过去般不专注,也不知听进去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