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端盆进去的人,再从会议室出来时,都会站在门口又打喷嚏又流鼻涕,恨不得站在外面先不回屋,先吸几口冷空气去一去鼻子里的辣味。
没一会儿,葭县和童谣镇的两拨人也回来了。
王婆子指着宋富贵的脸问:“那脸怎的啦?还抹药。那红药你晓不晓得有多贵,树枝子剐蹭就不要抹了好伐。”
宋富贵捂着脸:“什么树枝子刮蹭,婶子,我是和人干架被挠的,不抹药留疤怎么整,我这张脸本来长的就磕碜。”
“啥玩意,你让谁挠的?你这是和村里哪个老娘们挠一堆去啦?”
宋福喜听不下去了,就给他们细细地解释了一番。
他可是全程都在,属于干第一炮的那种。
童谣镇和葭县的两伙人,听完当即气的骂娘。
汉子们更是很遗憾他们怎没赶上,要不然非将那些拿锄头上门的抽成猪头。
最后一伙回来的是马老太他们。
嗳呦,马老太忙呦。
快过年了,平日里吃不吃蛋糕的人家,舍不舍得买蛋糕的人家,眼下也都凑热闹买两块尝尝新鲜。
晚回也不是在等着卖光,早就卖没。
是在等着订货的去,记单子,定准了要多少锅,到底要啥,不交订金,不能给他们做。
有的那跑腿的,就得急忙跑回府去找主家确认。
就咱店里的那三个菜单?到了下午都被人借走了,让主家尽量看图说话,别整句看着办。啥叫看着办啊?店里不接这种业务,太随便,怎么出货。
老太太回来后,第一样,雷打不动,盘腿坐在炕上先收钱,将四个店今日的营业额收回来。
收的她是眉开眼笑:“卖的好。”
接下来,记单子。
最近比往日多了这么一样活,给老姐妹们开小会的时间也越来越拖延。因为那仨县,也会收到预定的单子不是?
还是那句话,离年越近,平日里买不买蛋糕的都买。也有自个不吃,打算年前年后走礼用。
“你画的这个乱圈是什么意思。”马老太抬头问道。
郭婆子瞅了一眼:“啊,一个圈是一锅,这里头画多少圈就是多少锅蛋卷,画在一起就是一家订的意思。”
明白了,马老太一边往自个本上记,一边头也不抬道:
“不是我说你啊老郭,你这个账记的,就不如老王和老葛好。总是乱糟糟,你回来对我说明白倒也中,但是我就担心你记不住客人的名字,再付错了货。”
“那不会,老齐帮我记呢,她那人,认人眼睛可毒。再一个,我这不是画了嘛。你像这份他姓邹,我就画个小人出门走,姓刘的,我就画个小人进屋,就留。”
“不够费劲的,老郭,学一学字吧,好不好?总画图多麻烦,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抽着空写一写,一个月里哪怕会写一个姓,日子一久,积少成多就不会是睁眼瞎。”
以上马老太教育老郭的话,都是宋茯苓常平日里训导马老太的原话。
其实老太太们不爱学习,几十年过去了,早习惯了,学习可苦呢。
但是宋茯苓经常这么说马老太:
奶,你这样可不中。
发展起来会受限的。
将来,你买得起大房子,成了当家老夫人,却看不明白下面采买写得帐,他不得糊弄你吗?
而且,你想写个书信,有个私语,比如你想悄悄告诉我,你又攒了多少钱,这种大事总不能让别人写吧。
老太太当时想象了一番那画面:说得对,可不是?
就这么的,她就硬着头皮学写字了。
这不嘛,才死记硬背学会写几个姓氏,这就开始嫌弃上别人。
不过,马老太最后记完老郭那面的单子后,还是笑了,对订单量很满意,翘大拇指:“不错。”
接着又扯过来葛二妞给的两张纸,往本子上记。
等都记完了,几个老太太坐在炕上,这才问马老太:“家来时,见着富贵那张脸没?”
“怎的。”
“就晓得你没瞅着,让人挠啦。你还不知道吧,咱家和人干仗了。”
第三百七十五章 二十九更(为泡_沫打赏+1)
“饭好啦,干啥去?”宋富贵顶着红药水喊道。
留给他的,是几个老太太从从容容的背影。
这不嘛,下午干仗了,做饭就耽误了,饭才好。
得先炒酱料,酱料是需要晾凉的,并且要炒很多,明日就要付货。
所以大伙是硬挺着饿,先炒出头一拨酱料,准备出第二波第三波要用的先预备着,然后再做饭。
这饭可下要吃到嘴了,老太太们却忽然走了。
宋茯苓坐在炕上正挠头卡文呢。
听到外面的动静,立马将笔一扔,一手拿帽子扣脑袋上,一手提棉鞋:“娘,走啊。”
钱佩英手里拿着新洗的抹布,有些懵:“干啥去啊。”
“跟我奶身后去看看,指定有热闹瞧,也免得万一她吃亏,腿脚慢,我好跑回来给送信。走走走,快些。”
宋茯苓拽她娘手,又一把扯过棉头套,套在钱佩英脑袋上,硬拉着往出走,边走还边说道:“正好咱俩还没往村里去过呢,进村里面瞧瞧啥样。”
宋阿爷站在家门口,望着远处的零星火把。
宋富贵在阿爷身后问:“阿爷,她们好像是去骂仗,用不用我去看看?”
阿爷苦着脸,压根就不关心老太太们去干啥,他只关心:
“胖丫又不搁家好好写话本子。晌午就出去玩,一点也不听话。刚坐那老实写写吧,这又出去了,指定是又没憋出几个字。下晚听么。”
还扭头质问宋富贵:“啊?听么?”
……
任公信家门口。
几个老太太,啥姿势都有。
叉腰的。
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任公信家大门的。
边骂边拍巴掌的。
“当谁是好欺负的?这是俺们家老爷子没被气死,小子们家来的也凑巧,要不然,怎的?要掀了俺们家房顶?
给几个破草房子,这个来刨那个来刨的,把你们能耐的,来来来,出来,我瞅瞅你们能不能骑俺们脖颈上拉屎?没天理了呢还。
还管俺们要钱,你爹死不死呢,管俺们要什么钱,还说是俺们气的,放你家大开门驴子狗臭屁,告诉你,熊错人了你。”
王婆子接过话,让马老太歇歇气:
“就是,一家子腌臜不要脸的东西,出门找事前也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
老的老的是狗仗人势的老匹夫,一桩桩一件件干的那事连人都不配当,就差去狗嘴里抢啦,也就是个牛屎渣,屎壳郎。
生出来的几个小的,更是老天照着鬼捏的撮鸟样。”
葛二妞深吸一口气:“呸,说他们是撮鸟都是抬举,俺们家老爷子那么大岁数,让你们家小狗东西祖宗三代的骂,俺们祖宗咋的你啦?抱你家后代跳过井?小小年纪,骂老人,你个嘴不积德的,嘴是你家膫子肏的?一窝子庸狗,啖狗粪吧你。”
宋茯苓和钱佩英赶到时,听到的就是最后一句。
娘俩躲在暗处。
钱佩英愣愣地问闺女:“啖狗粪啥意思?”
“吃屎吧你。”
宋茯苓回答完,心想:
我的妈呀,甭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一般人确实骂不过老太。
那真是脸一抹,腿一岔、腰一插,气势汹汹啥话都敢往外骂。
那是能从人身攻击,到骂人是动物,再到攻击对方的软肋。
宋茯苓还没有分析完,任家的院子突然亮了,好几个灯笼火把点着。
跟前看热闹的村民,一看被骂出来啦,都有点莫名兴奋。
比如,大白胖娘们,她往嘴里扔黄豆的频率都变快了。
大门一开,任公信的媳妇,脸红脖子粗站在台阶上面,都没看清外面围观的村民。
甩动手上的手绢,像赶脏东西一样,只盯着门前几个骂架的老太太,异常激动地回骂道:
“滚,别倚老卖老,敢气着我们家老爷和我肚子里的娃,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信不信?快夹着逼嘴离了这里。”
嗓门也是极其喝亮,还带着动作的,最后喝那一嗓子使劲地甩了甩手中手绢。
哎呀?把你厉害的。
“我呸,我不信,你快些让俺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也就是个婢,跟谁耍夫人威风,就你这样的,老娘见多啦。”
“我呸,成天挺着你那个肚子招摇,可据俺们给你掐算,你怀的那时候,你们家那个老匹夫正在城郊倒动糠呢。你肚里的,是谁的,咱可?不好说。嗳呦,乡亲们,俺可没别说别的哈,俺就是瞎猜,你们可给俺们作证。”
“你?你们一群老贱货,敢泼我脏水!”
“呸,俺们要是贱货,那你就是贼狗攮的养汉子**。”
“呸,瞧你年纪轻轻能嫁给贱没廉耻的老狗骨头,就知你比谁都贱。”
宋茯苓觉得,她刚才总结的还不够全面。
应该这么说:
老太太们骂仗,能从人身攻击,到骂人是动物,到攻击对方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