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辰等人走掉后,项默像是被抽掉了灵魂的躯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很奇怪,他竟然想不起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好陌生,很模糊,像裹上了一团雾。
当年的誓言重新在耳边缭绕,仿佛突然回到过去发誓的那一刻,我横刀项默无事生非,冤枉司徒杰,擅闯司徒家,为赎此罪,从即日起退出江湖,不得参与任何江湖纷争,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退出江湖,退出江湖,我横刀项默已经退出江湖了!
当初的横刀是一刀在手,横行三千里,是刀砍在身上都不皱眉的好汉,是只喝酒不喝水……
项默还记得当时落败后发的誓言,每一句、每一字,都清清楚楚的,一想到这,他的心就像被人揉成一团,丢在地上拼命踩。
那一夜,他提着横行霸刀想杀上司徒家,与司徒朗同归于尽,妻子沈慧娘抱着哭啼不止的项三思苦苦哀求,求他不要做傻事……
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回头。
项三思七岁那年,沈慧娘病逝,临终前还拉着他的手,念叨着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于是项默彻底心死了,他的雄心壮志、他的男儿热血,全都随着妻子埋葬在了地下,剩下如今没脾气的好好先生。
“噗——”
一口鲜血喷出,项默的脸扭曲的不像样子,该是如何极端的痛才会让一个铁汉变成这样?
“慧娘,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爹,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送傲辰等人回来的项三思看到父亲这个样子,吓得六神无主,扶着项默,不知道怎么办好。
“三思,今日为父再为你演练一次横行天下刀法!”
“刀来!”
项默推开项三思,人挺的笔直如山岳,声如雷霆,目如朗月,右手一招,密室中的横行霸刀像通了灵,刀身剧烈的颤抖,随即破墙而出,飞到项默的手中,刀身金光闪烁,如正午的烈日。
“横行无忌!”
“刀断天涯!”
“风狂雨横!”
“纵马横刀!”
“横刀夺命!”
“转战千里!”
刀如雷霆风暴,人如凶兽横行,与毁天灭地无敌霸手同样的霸道、张狂、不屈。
项三思被强横的气劲越刮越远,知道七丈开外,才能勉强站立,他不止一次看项默演练这套刀法,可感觉从没如此震慑人心。
“轰隆——”
树倒了,房子垮了,假山成了碎石堆,空气热的像要沸腾起来,几声噼啪响,火焰接连冒出,项三思的家成了一片火海。
一刀在手,横行三千里!
项三思深刻的体会到了,父亲当年为什么会有如此高的评价,在此时此刻,他感觉父亲连天都可以捅破。
“死战不屈!”
项默右脚一跺,地面以他所踏之处为中心龟裂开来,横行霸刀重重一斩,房子的废墟一分为二,被卷到了半空,地面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长沟,整个地面都被掀开了,震荡不止。
“地震啦,地震啦,快跑啊!”
十多里内的居民都跑出了房子,奔走呼喊,殊不知,这只是一个人在演练刀法。
项三思仿佛看到了地裂山崩,感受到了一股永不屈服的战意……
天生异象!
项三思傻乎乎的愣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这是如何大的一番造化,项默突破大圆满,他如果顺着项默的武道走下去,至少能省十年苦练,更重要的是看见了方向,人最怕的就是看不清方向,对练武人来说,这尤为重要。
…………
夜,从高升客栈到城东弘泰酒楼,一路灯火通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每个守卫都是昂首挺胸,脸上洋溢着掩饰不住的自豪。
当地的居民们都被吸引来了,交头接耳的询问着怎么回事。
“今晚这么大的阵仗,怎么回事啊?”
“切,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城主今晚宴请贵客,晚上不营业的弘泰酒楼破例开张,被城主整个包下来了。”
“哇靠,什么贵客这么牛,又是清街,又是包场的。”
“想知道?”
“废话,赶紧说!”
“站稳了,咳咳,今晚的贵客有风流扇萧靖阳、有……”
“哇靠……”
吹的那个刚报了靖阳的名头,周围听的人就跑了一大半,把说话的人给搞懵了,这萧靖阳又不是什么大魔头,你们干嘛一听就跑啊?
“你们跑什么啊?”
那人随手拉住一个,死活不放手,非要问个明白。
“妹子,我要回去叫我妹子,她天天都念叨风流扇萧靖阳,要是她撞大运让萧公子看上了,我这辈子打断腿都不愁了!”
被拉住的那个,恨不得剁了抓着自己的手,这要是晚了,占不到好位置,萧公子看不到我妹子怎么办?
“……我怎么没想到?”
“放手,放手,你又没妹妹!”
“我有表妹啊,比你妹妹可漂亮多了!”
“滚,我妹子漂亮!”
“我表妹漂亮!”
“我揍你!”
“我踢你!”
两人拳来脚往,妹子没叫上,自个先打起来了,打到最后一个掐脖子,一个挖眼睛,在地上打起滚来。
…………
高升客栈——
“君公子!”
严海阔穿着一身亮丽的新衣,春风满面,在傲辰房外低声的呼喊着,虽然百晓楼已经公布傲辰是鬼谷传人,严海阔的态度不但没有轻视,而且更加恭敬了,不止是鬼谷传人、有求必应的原因,要知道崔命是武帝的贴身近卫,他听崔命称呼琉璃为小姐,而琉璃什么都听傲辰的,这里面要没有什么弯弯绕,打死他都不信。
傲辰开门将严海阔请了进来,客气的道:“严兄怎么还来迎接了,我们知道地方的。”
“不是的,项小哥家里好像出事了,傍晚他们那儿不知怎么地震了,而项小哥的房子都烧没了,我派人去问,他又说没事。”
打从知道了项三思的父亲是项默,严海阔就不敢再称呼项小子了,下午他派人去请,属下居然给他送回这么个消息,听得他一直惴惴不安。
傲辰也听的一头雾水,不解的道:“我们下午去拜访的项前辈,回来的路上也没感觉地震啊?”
“是啊,那地震来的很蹊跷,只在项小哥家一带。”
“我去看看!”
“那今晚的宴会……”
“我尽量赶回来。”
话刚说完,傲辰人就已经从房门跃到房顶上,一式平地升龙,踩着大鹏远去了。
“辰哥呢,我辰哥去哪儿了?”
跑来叫人的琉璃,讶异的看着傲辰房里的严海阔,四处找人。
“君公子去项小哥家了!”
严海阔强笑着把事情又说了一遍,特意说明傲辰会尽量在晚宴开始前赶回来,开始担心其他人也一起去项三思家,那他今晚的笑话就闹大了。
“好吧,那我们去酒楼那边等辰哥吧!”
“请,琉璃小姐请!”
严海阔这下才喜笑颜开,今晚要是没宾客,白云城的同道还不把他当骗子啊?
琉璃往外走了两步,突的回头,指着怀里的阿宝,十分认真的道:“对了,你今晚也要给阿宝安排一个座位。”
“咳咳,这——”
严海阔憋得满脸通红,不太想同意,给这么个小宠物安排座位,他还不被大家笑死啊?
“你别看不起人,我们阿宝在萧家、骆家、洪家、皇城……通通都是有座位的。”
琉璃一下子就看穿了严海阔的顾虑,皱着鼻子气呼呼的道,没了傲辰,琉璃就是入了海的龙、上了山的虎,靖阳都降不住,严海阔就更别提了。
琉璃的一句看不起人,把阿宝点着了,朝着严海阔张牙舞爪的,一副要扑上去打人的样子,怎么看怎么萌。
“这位是传说中的宝爷?”
严海阔陪着笑脸,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试探性的道,他虽然在江湖上没什么大名声,可他凭着师父的面子和一干江湖朋友,消息还算是很灵通的,喝酒的时候他就听朋友提过一桩奇事,在骆家破蛇化龙的庆功宴上有个小萌宠也占了一席,骆家弟子还十分统一的称呼为宝爷,好似萧家、洪家也是这么个叫法,当时大家还笑说这几家人没节操,是为了讨好鬼谷传人才捎上了这个小东西。
“啾——”
“你听过阿宝的名声?”
阿宝和琉璃的眼睛都亮了,阿宝更是连尾巴都翘起来了,四个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严海阔,等待他的回答。
“听过,听过,宝爷的名声怎么能没听过。”
严海阔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不过这客气话还是得说,跟傲辰一起的这些人,没一个他得罪的起。
“啾——”
阿宝哪知道什么是客套话,开心坏了,一声长叫,就从琉璃怀里消失了。
“……”
严海阔不停的搓着眼睛,他发誓他刚才没眨眼,这个叫阿宝的小东西就这么从他眼前消失了,再一眨眼的功夫,就看见阿宝出现在对面靖阳的肩上,这之间少说也有六七丈距离,正蹦个不停,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你说的我听不懂啊?你找碧菡过来翻译好不好?”
跟阿宝相处了这么久,简单的靖阳已经能听懂一些了,可这次的实在太复杂了。
“嘭嘭——”
阿宝直接跳到靖阳的脑袋上蹦,气急了还用前爪把靖阳的头发挠的乱七八糟,看的严海阔目瞪口呆,小东西怎么到哪里去的?还这么有脾气,萧家少主都得给面子?
琉璃撒开脚丫子,蹭蹭蹭的跑过去,欢呼雀跃的道:“不用菡姐姐翻译,我告诉你,阿宝现在出名了,连严大哥都听过宝爷的名号。”
靖阳感觉后脑勺一紧,强忍着晕眩的感觉,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宝爷?”
“不然嘞?”
琉璃眨着眼睛,不明白靖阳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没一会就反应过来了,一蹦三尺高的道:“我知道了,你是怕大家知道萧靖……”
“姑奶奶,姑奶奶,嘴下留情!”
靖阳这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拽过琉璃,出手如电的捂住琉璃的嘴巴,哀求不已。
“好吧,那你用什么跟我交换?”
“麻子什么宝贝都弄得出来,哄女孩的手段比我高十个档次,你能看上我什么啊?”
琉璃抿着嘴巴,右手食指轻轻的敲打着下巴,靖阳身上确实没有什么她看得上的,可就这么饶了靖阳有觉得不甘心,在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
“我想到了,你……臭阳哥,你敢跑,我找妍姐姐去!”
当琉璃想到要求,转头想说的时候,哪有靖阳的影子啊,连阿宝都被带走了。
…………
项三思的家离高升客栈不算太远,大鹏的速度更是堪称风驰电掣,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傲辰从天而降,项三思的家不但毁了,就连地面也是四分五裂,完全就是一个恐怖的灾难现场。
“三思,你家怎么成这样了?”
明嫂和其他几个项家的佣人正在废墟里刨东西,项三思手里拄着横行霸刀,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不久前还是家的废墟前,看到傲辰就跟看到救星一样。
“是我爹,下午你们刚走,我爹就吐血了,然后说要为我演练一次刀法,他今天的刀法跟平时都不一样,特别的震撼,房子烧着了,周围都地震了,我都看傻了!练完刀他就跟我说他武道突破,把刀丢给我就说要去闭关。”
“项伯伯突破大圆满了?”
傲辰无法遏制心中的惊讶,项默二十年没练刀,还能突破大圆满?项前辈啊,你这让二十年来天天练功,却没突破的人,把脸搁哪啊?
“我不知道,他没说是不是大圆满。”
项三思摇着头,脑袋还是懵懵的,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家没了,爹也不知道去哪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孤儿。
“你家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带上跟我走吧!”
“有钱,还有我药浴的药材,别的就没有了!”
项三思望着眼前的一片废墟,不止房子,连地都被老爹掀了个底掉,怎么找啊?
“算了,让你家的人先去附近借宿,我们现在去吃饭,明天找人来挖。”
傲辰拍了一下项三思的肩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了,不是有句话吗,人有多强野心就有多大,项前辈要是没有突破大圆满,说不定倒不指望什么,这次他们如果不能逼司徒朗收回当年逼项前辈发的誓,那项前辈怕就只剩与司徒家死战到底了。
大圆满高手听起来不可一世,可好汉架不住人多,司徒鑫的替身够强吗?不也死在司徒家了吗?
可项三思才练了多久的武功?根本扛不起这份责任,这一刻,傲辰好像看到了自己,他需要面对的澹台家,需要对付的澹台肖……情况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