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漫一言不发,听着他嘴边的故事,手指早就揪紧在了一起。
邵聿景的嗓音添上些动容:“母亲说,她对故乡所有的回忆,便是那湿冷的冬天,还有她固执又让她牵挂的姐姐。”
说到这里,他动了动,重新看向了陆漫。
陆漫在这一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关于那个姐姐,那个邵聿景母亲的姐姐。
她屏着呼吸,也牙齿也不自觉咬紧在一起。
邵聿景继续道:“她说到姐姐时,脸上总是又爱又恨的表情。当时还小的我,还不能理解那样复杂的神色。”
“我们在国外的生活很富裕,于是我问母亲,如果这么想念那个阿姨,为什么不能将她接到国外来一起生活?”
“母亲当时脸色黯淡,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她的姐姐,正在做一件傻事,她劝不回来,也就只能随她去。”
邵聿景停了下,咽了下嗓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
很快,他便重新开了口:“当时还小的我,对那位神秘的阿姨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开始总是找着理由缠着母亲跟我说关于那位阿姨的故事。”
现在想来,也许有的因从那时便种下,而如今的果,也早就注定。
邵聿景嘴角多了几分苦涩:“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家庭虽然不富裕,但已经足够生活,母亲和她的那位姐姐生活的算是幸福。”
“后来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是她的姐姐先带回了喜欢的人。”
“姐姐是一个护士,她带回的人则是一名医生,两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天作之合,这桩婚事也很快被两家人同意。”
“婚礼很快举行,没过多久,姐姐便怀了孕。”
“这是幸福的延续,也是所有人都期待的好事。全家都很重视这件事情,那位医生丈夫让姐姐先休职在家好好养胎,姐姐却顾忌这是家庭并不算富裕,生孩子更是要花一大笔钱,于是还是决定继续工作。”
“怀上孩子大概三个月后,胎象基本上是稳了。医生丈夫放心了些,姐姐也接了一个私人的活。”
邵聿景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下。
陆漫直勾勾的看着他,依旧没有半点话语。
她不懂这些究竟和她是什么关系,但她知道,等他说完了,她会懂的。
邵聿景哼笑了一声,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带着些冷:“医生派她去一个大户人家照顾因为车祸而暂时行动不便的老爷。”
他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了一些:“老爷有妻有子,但男人骨子里的贱性让他吃着碗里的贪着锅里的。”
“母亲的姐姐很美,很好看,是她们那一片有名的美人,眼波撩人眉峰如聚。虽然已经结了婚,但不掩她天生丽质。更何况,那样的有钱人家,根本不在乎她结没结婚。”
邵聿景的嗓音里带着浓浓的冷意,陆漫听到这里,心里不知怎么的痛了一下。
她咬紧了牙关,克制住了鼻头的酸意,颤抖的道:“那个老爷,他做了什么?”
邵聿景眨了下眼,嗓音冷到彻底:“大概过了半个月,他说清楚了自己的欲望。姐姐自然不愿,但这件事根本由不得她愿不愿。她顾着肚子里的孩子逃回家,直接就辞了职。”
“原以为这段小插曲已经结束,但没想到没过多久,在一次医生丈夫下班回家的途中,一辆车直直朝他撞去,当场便没了命。”
陆漫浑身一抖,瞳孔骤缩。
邵聿景停都未停一下:“肚子里的孩子才几个月,已经没了父亲,本来完好的一个家直接塌了一大半,姐姐成了寡妇。”
“但她没有放弃,极致的难过之后她决定将孩子生下来,独自抚养长大。”
“母亲他们知道姐姐的难受,因此平日里颇为照顾。”
“就这样,在孩子七个月时,谁也没有想到那位大户人家的老爷再次找上门来。”
“他直言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孩子抚养,只要姐姐愿意做他的情人。”
“而姐姐也就在这时才发现,当初那场车祸竟然不是意外,医生丈夫的死,全是眼前这个人所赐!”
“一时情绪激动的她,直接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在手术台上,情绪波动太大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孩子才七个月大,直接早产剖了出来。”
陆漫睁大着眼看着他,呼吸随着他的话加快又放轻。
原以为故事到这里已经经历了最顶峰处,然后没想到更大的转折还在后面。
邵聿景声声淬霜:“幸运的是,大人和小孩都活了下来,孩子虽然早产,但也还算健康。”
“直到孩子一个月时,又一个人出现在了姐姐的面前。”
“在她坐月子期间,那位老爷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好几次,虽然次次被拒之门外,但也让一些有心人察觉到了异样。”
“那位老爷的原配夫人找上了门来,她以为姐姐是老爷在外面养的情人,而孩子则是那位老爷的私生子。”
邵聿景身子前倾了一点,看着陆漫的眼神格外深谙:“在一个寂静无声的黑夜,还在熟睡中的孩子就这样被抱走,悄声无息。”
“等天亮了,所有人醒来时,孩子就这样消失了众人的面前。姐姐翻遍了整个医院,再也没有看到过孩子的身影,而当晚所有的值班人员,全对此事闭口不提。”
“那是一个钱能买命的年代。”邵聿景低抿的唇因为用力而发着白:“姐姐遭受这样的重创,精神受了巨大的刺、激。我母亲原想等她缓过这一阵后带她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却每想到有一天,姐姐也消失了。”
“她不见了,像孩子不见了那样,没留下一点痕迹。我母亲找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她的消息,而父母因为这巨大的变故双双患病逝去,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样分崩离析,那些曾经的幸福全然成了一堆泡影。”
邵聿景说到这里,停了。
他看向陆漫,握着话筒的手青筋凸起,语气却在竭力保持着平静:“你那么聪明,一定猜到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