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妁久久无言,显然她需要时间去消化和接受这个悲伤的消息。直到唐斯羡问她:“你是我的姑母吗?”
她这位姑母只是澹然地看了她一眼,平静地道:“不是。”
说完,唐妁转身就想走。
唐斯羡没有跟上去,只在后面厚着脸皮喊了声:“姑母。”
唐妁的身形一顿。她回头,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神态有一丝疲惫:“你们为何要回来?”
唐斯羡心想,若是她将唐才厚的遗言告诉这位同样厌烦唐家的姑母,姑母会不会跳起来骂唐才厚脑子有包?
她眼睛骨碌一转,道:“爹临终前让我们回来找姑母,说姑母是我们唯一的至亲了。”
唐妁的脸色终是缓了许多,看唐斯羡的眼神也没有之前那么澹然。
她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如此又是不言不语了小会儿,才回神,“你们姐弟二人,如今住在镇前村?”
“对,我们八月回乡,向唐家打听姑母的下落,只是他们对此闭口不提,我们几经周折才打听到姑母的一些线索……还好我没放弃,终于让我找到了姑母!”
唐斯羡现在确定了打苦情牌的策略方针,要不然让唐妁知道她弟弟临死竟然也没提过她,反而还让姐弟二人回唐家,她怕不是要气死。
可能还连带着不再搭理她跟唐清满,——她倒是不在意这些,可唐清满心里仍旧渴望亲情,她就算是为了唐清满,也得先说些善意的谎言哄骗住唐妁。
唐妁自认为这些年,内心已经被锤炼得如铁石一般硬,可是唐斯羡如此声情并茂地诉说找寻她的艰辛时,她依旧动了恻隐之心,没法扭头就走。
“姑母,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在荣副使家当厨娘?”唐斯羡关切地问。
唐妁抿唇。即使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些事情依旧是她心底的伤痛。哪怕她自认为心肠变硬了,可曾经存在的事实不会被抹去,那些伤痕也依旧印刻在她的身上。
她不愿意提,唐斯羡便不再追问,而是转移了话题:“我阿姊也很想见到姑母,不知道姑母是否愿意与她相认?”
“我本打算明日在周家帮完忙就随阿郎他们回饶州,既然……遇上了,那我再多留一日,你们后天过来寻我吧!”她又郑重其事地叮咛,“只是除了你阿姊,我的事情,你不许对任何人透露。”
“我答应姑母。”
唐斯羡隐去了一些没必要提及的信息,只将她是如何找到唐妁的消息告诉了唐清满,还叮咛道:“对了阿姊,姑母她好像不太喜欢唐家,所以若是让她知道爹让我们回来的目的是为了回到唐家,姑母怕是会生气的,所以若姑母问起,便说我们是回来寻找她的。”
唐清满静静地看着她,她还以为唐清满是不满意这个安排。
“阿姊?”
唐清满回过神,然后笑了:“好,我听你的。”
唐斯羡刚才很自然地说了“爹”,她如今是越发适应这个身份了,这说明她已经开始接受她们是一家人的事情。
唐清满心想,这个时候,哪怕她跟唐妁没有相认,她也不再是孤身一人。
“那阿姊,你忙,我出去有点事。”唐斯羡又道。
唐清满点点头,目送她出了门,这才猛然惊觉,唐斯羡这会儿出门能有什么事?怕不是又要去找张虎算账?
想到这儿,她怕唐斯羡冲动,就想赶过去。可是她并不清楚张家在哪里,思来想去,只能去找秦浈。
秦浈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也有些许诧异,“在唐大郎回绝了张虎的情况下,他还找媒婆去提亲?”
旋即稍微一想,便琢磨明白了,“想来是张虎误会了唐大郎的意思,认为张家的提亲太过敷衍,没有媒妁之言,所以就找了村中的媒婆。”
“我也不清楚思先是如何跟张虎说的,如今思先会不会去找张虎算账?”
秦浈笑道:“你这是关心则乱,依我看,她这回不会再莽撞行事的。不过没有亲眼看见,想必你也不会安心,那我陪你走一趟吧!”
二人便到了张虎家,在门外,她们能听见里面有一道尖细的声音在骂骂咧咧:“我也是听说那姐弟是被唐家逐出家门的,在村子里又孤苦无依,才替你们接了这事。怎料那对姐弟,简直是蛮不讲理、冥顽不灵!我劝你们早点死了这心思,将那样的女人娶回来,你们肯定被搅得家无宁日!”
“虽然唐思先确实喜欢惹是生非,可我们见那姐儿挺温柔娴淑的,会不会是你搞错了?”有人问。
“都说长姐如母,他们姐弟无父无母,那唐思先还不将他姐当成娘亲?娶她就是还要多带一个包袱,光一个唐思先还不够你们头疼的吗?到时候唐思先在外头惹祸,牵连你们呢?我做媒向来都是讲良心的,这么缺德的事情,我可做不了!”
唐清满听得面无表情,秦浈的脸上虽然有些许笑容,但是过于意味不明,看起来反倒有些深不可测。
“思先看来真的没有来这儿,我们回去吧!”唐清满扯了扯秦浈的衣袖。
秦浈微笑道:“她不会来这儿闹,不代表她不在这儿。这个时候张虎应该在地里干活,我们过去那边瞧瞧吧!”
她们来到张家租佃的田里,果然在一棵树下看见了唐斯羡的身影。她的面前站着张虎,不过看样子,二人并未起争执,倒像是她在跟张虎“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