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
这两个字就像一个炸弹,在唐元曦脑海中怦然炸开。
他白着脸朝宋悠然望去,不敢相信,“悠然,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悠然沉默着,有时候,沉默是最好的回答。
唐元曦怔怔的,他艰难道:“你结婚了?”
“结不结婚有什么区别,她早晚都是我嫂子。”殷承旭瞄他一眼,“识相的,就离远点。”
谁知,唐元曦竟松了口气,“既然没结婚,那她就算不上你嫂子,殷四少,以后在别人面前,请注意言辞。”
殷承旭高高挑起眉毛,“敢和我哥叫板?你倒是有几分骨气,难道我去军队几年,殷家在云城的震慑力不升反降?”
唐元曦没理会他,一双眼依旧放在宋悠然身上,眼底划过落寞和心痛,“悠然,是哪一个?”
宋悠然皱眉,什么是哪一个?
“他是哪一个?”唐元曦又重复了一遍。
殷承旭听懂了,他回头看了一圈,找到角落被一群人围着的殷越泽,示意唐元曦往那看,“喏,瞧见了吗,我二哥。”
唐元曦看都没看,一双眼像是黏在宋悠然身上了,“悠然,你为什么选他?”
“唐少爷,我言止于此,没有为什么,我们相识一场,既算不上朋友也算不上敌人,以后还是各自过各自的为好。你这样,有时候会让我很困扰。”
宋悠然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招唐元曦喜欢了,如果知道她一定改。
唐元曦很无力,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接触不到她,他所有的示好和表白全是白费功夫,他有点不甘心,宋悠然不是第一次拒绝他,可是他就是忍不住,一看见她就想靠近。
殷承旭一直注意着唐元曦的神情,见他表情不对劲,便上前把宋悠然挡在身后,一副护卫的姿势。
他警惕地道:“唐少爷是吧,该听的你都已经听到了,当别人之间的第三者可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能来参加寿宴我们都很欢迎,一会儿爷爷就下来了,还请去前面等吧。”
殷承旭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唐元曦面无表情地扫过两人,突然对宋悠然绽放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悠然,我不想放弃,我会一直做你最忠实的追求者。”
他将失望和心痛的神色一敛,抬手整理了下礼服领子,转身离开。
殷承旭盯着他的后背看了几眼,转头问宋悠然,“嫂子,这人早就认识你?他一直缠着你吗?”
“我们高中读的是同一个高中,高中毕业后忽然朝我表白,把我吓了一跳,还和我选同一个专业,经常跟着我,我说了好几遍,一点作用都没有。”
宋悠然轻叹,又抿了口香槟。
“挺死心眼的。”殷承旭似笑非笑,“二哥知道他吗?”
“知道。”
“他什么都没有做吗?就这样让对方缠着你?”他惊讶道。
“无所谓了,反正就是个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宋悠然摇头笑道。
“殷承旭!”殷雪身穿淡粉色小礼裙,踩着一双同色系高跟鞋嗒嗒嗒走过来,眼神不耐地盯着殷承旭,“这里这么多客人,你不知道招待招待客人,只知道勾搭女孩子,没看我忙都忙不过来了吗?”
殷承旭瞥她一眼,“我也忙着,你能招待几个就几个吧。”
他不擅长和客人打交道,人一多了就呆不住,尤其是一群人围着他的时候。
“不行!凭什么我那么忙你就能偷偷闲着,一个殷墨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得连带她那一份一起补上。”殷雪不乐意,伸手要拉走他。
殷承旭有些烦,扭头对宋悠然道:“嫂子,你在这里随便走走,别跑远了,有事儿找我!”
殷雪一听,脚步忽然停下了,“你刚刚叫她什么?”
“没什么。”殷承旭懒洋洋道。
“不对,你刚刚叫她嫂子!”殷雪瞪大眼,回头盯着宋悠然那张脸看了一会儿,放开殷承旭,走到宋悠然跟前,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
“你是殷随风带来的?叫什么名字?”她有些不确定,在脑海中想了她所有见过的各家千金,没有一个能和宋悠然对上号的,如果凭着宋悠然出色的样貌,她不可能不知道才对。
殷承旭返回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是二哥带来的,走了走了。”
“殷越泽?”殷雪细细想了想,猛地抬头,“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殷越泽的情人?”
“什么情人?”殷承旭顿住手里的动作,眼露不善,“你会不会说话?”
“还真是?!”殷雪乐了,她不屑地看了宋悠然一眼,“难怪长得这么漂亮,连咱们那正经稳重的二哥都栽进去了。”
语气极为轻蔑,根本不把宋悠然放在眼里。
“你有完没完,走了!”殷承旭伸手拉住她手腕,大力扯着她走了。
宋悠然把空了的香槟杯放在桌子上,神色淡然,好像被说的不是她一样。
她看看周围,想找个地方坐着。
角落里,一个偷偷摸摸离开的娇小人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抬脚往那边去,前面的人听见高跟鞋声音,立马回头。
“悠然?!”南宫璇微微睁大眼,“殷越泽竟然把你带来了。”她溜到宋悠然身边,借着宋悠然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你干什么,怎么之前没告诉我要来?”宋悠然觉得她的举动很奇怪。
“嘘——!别让殷家的人发现我,我拿别人的邀请函混进来的。”南宫璇压低自己的声音,一边用余光盯着周围,生怕碰上殷家人。
“你不是和他们认识?”
“就是因为认识才躲着。”南宫璇拉着她往后面没人的地方走,“我来这里有点儿事,你别和殷越泽说见过我,我不想让他们知道。”
“是为了见殷随风吗?”宋悠然问她。
“你怎么知道?”南宫璇惊异,随即反应过来,急道:“你是不是见过他?”
宋悠然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见过,前几天吧。”
“他在哪儿?还是在老宅后面的别墅吗?”
“恩,他在那里住着,不过今天是殷老爷子的寿辰,他可能出来帮忙接待客人了。”说起来,宋悠然今天好像也没见过殷随风。
“不会的,他很少参与这种宴会,顶多在私底下送一份寿礼。”南宫璇很确定。
“那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来,为什么要躲着?”宋悠然百思不得其解。
“哎呀,我以前走的时候生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以后不来殷家,甚至不来云城,要是突然出来,面子都没了……”
南宫璇身后的侧门,走进来一个高大的人影。
气息浑厚,身姿卓越,双眼如岁月沉淀的湖水,呈现一片淡泊辽远,不是殷随风是谁?
“阿璇。”宋悠然突然叫了她一声。
“干嘛?”南宫璇不明所以地瞅着她。
“你想见的人来了。”
南宫璇先是一愣,然后整个人身体都僵住,像僵尸一样僵直地站在那里,连转身回头都不会了。
宋悠然对殷随风轻轻颔首,抬手拍拍南宫璇的肩膀,“我先走了。”
她说完,不再管这两人的事,回到宴会厅。
宴会厅里,殷老爷子已经出来,身边跟着殷盛睿和洛香梅,宾客一个接一个上前送上祝福,有几个还特意让自己的女儿出面说祝寿词,就为能让殷老爷子看上眼。
殷越泽走到殷老爷子身边,见殷承旭也过来了,朝他身后看了眼,没找到宋悠然。
“悠然呢?”他问殷承旭。
“嫂子……”殷承旭琢磨着回头扫了眼整个大厅,眼角瞄到角落沙发上某个白影,对殷越泽道:“那儿呢!”
殷雪瞥了两人一眼,绕过宾客走到殷盛睿和洛香梅那边,前面是殷老爷子。
在又一波宾客祝福过后,殷雪笑容甜甜地道:“爷爷,祝爷爷八十大寿,福禄安康,再活一百岁!”
殷老爷子今天心情也不错,听了她的话哈哈笑起来,打趣道:“爷爷都八十了,要是再活一百岁,按你们这一辈的话说,就是要成精了。”
周围的人也笑,殷盛睿撵殷雪去一边儿玩,殷雪却不依。
“爷爷,爸,妈,二哥今天可是带着伴儿来的,我刚才看见了,长得可漂亮的。”她望着殷越泽,“是不是啊二哥?”
殷老爷子心中一动,隐隐有所猜测,朝殷越泽看去。
“对啊对啊,刚刚殷总进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一位佳人,长得漂亮的很,远远一看可把我们这些客人羡慕死了,一定是殷总的女友吧?”有人附和。
殷盛霆和几个宾客一边谈笑一边走过来,刚走近了就听见这么一句话,琢磨透了脸色当即有些难看,旁边的人和他聊天他也是勉强回复几句。
殷越泽一直淡淡笑着,没有说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殷老爷子开了口,“越泽,真带人来了吗,要是带了人来,就牵过来看看,这么冷落着人家也不好。”
他这才微微点头,去找宋悠然。
宋悠然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身上没有放手机的地方,她就没拿手机,此时有点犯迷糊,想睡觉。
身边阴下一小片阴影,她察觉到接着抬头。
“怎么躲在这里了?”殷越泽大掌掠过她梳理整齐的长发,顿了顿,而后落在她肩头。
“谁躲了,我就是怕麻烦。”宋悠然打了个呵欠,他要是再不来,她怕是真的要睡过去。
“我带你去见爷爷。”他道。
“纪家来人了吗?”宋悠然先问了一句,要是纪家的人也在,到时候免不了两边的人难看,殷老爷子寿辰之日,多添堵。
“没有,只有唐家和卫家来人了。”
殷越泽知道她顾忌什么,要是纪家刚将一条连锁餐饮品牌拱手让人还能笑呵呵地来参加寿辰祝寿,那也是一种本事。
宋悠然抬头看他一眼,心里知道有些事情早晚都要面对,便站起身,“走吧。”
她挽上殷越泽的手臂,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露出公众式浅笑,和他一步一步朝殷老爷子所在的位置走去。
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泛如此类的词语越是走近,越是不绝于耳。
众宾客不清楚原因,心里一清二楚的殷雪冷冷一笑,一个情人,也敢带到爷爷面前来。
唐元曦从宋悠然过来的那一刻起,世界里就剩她一个人了,他身边的唐靳盯着宋悠然,亦是十分震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和殷越泽靠近。
宾客自觉让开一条路,方便两人走到殷老爷子面前。
殷老爷子看清了走来的人,眉间闪过惊讶之色,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那天在书房往下看觉得宋悠然的身影眼熟了,这不是在云城钢琴比赛上莫老身边撞见的那丫头吗。
“爷爷,这是悠然。”殷越泽低眉淡笑瞅着宋悠然,眸底的情意隐藏虽深,却架不住殷老爷子有一双精明的眼。
宋悠然思量片刻,还是唤了句,“殷老爷子。”
殷盛霆不喜欢她,殷家其他人她见过的也不多,不知道是个什么态度,直接跟着殷越泽叫爷爷不太稳妥,还是唤殷老吧。
这是殷老爷子第二次打量她,上次莫老在,他都没注意宋悠然,只有那份不骄不躁的气质给他留下些印象。
撇去旁的不说,他个人对宋悠然还是比较满意的,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坚持到最后,十八岁的年纪,正是张扬新奇,对所有东西抱有期待的年纪。
说实话,如果这不是放在自己孙子身上,他肯定不会赞成一个三十岁的人和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在一块,两个人的年龄跨度这么大,要受到的考验太多了。
他面容和蔼对宋悠然道:“原来是你啊丫头,之前在钢琴比赛会场咱们见过,你还记得吗?”
“记得。”宋悠然轻轻应一声,“在休息间,和唐老莫老一起。”
“对对,就是那次。”殷老爷子说着,想起什么似的老脸有点尴尬,他可没忘记,那次他是带着纪明柔去的,还想着帮纪明柔搭上莫老的线,以后嫁到殷家说出去也有面子,谁知道事情演变成如今的模样。
他当时不认识宋悠然,宋悠然肯定认识他和纪明柔。
“你们见过?”殷越泽出声。
“恩,见过一次,在钢琴比赛会场休息间,当时,殷老爷子身边还跟着……”宋悠然停了停,接上后面四个字,“纪大小姐。”
殷越泽望向殷老爷子,殷老爷子轻咳一声,张口掩饰道:“对了丫头,你参加比赛,成绩怎么样啊,那天我没怎么注意。”
他还不知道莫老爷子那天心急火燎找他算账就是因为宋悠然。
殷盛霆站在旁边,绷着脸看宋悠然,看她能说出个四五六来,那天前三名他都知道,一个唐靳,一个纪明柔,一个陈情,排除前三,就什么都不是。
宋悠然没想到殷老爷子会问这个,不由静默片刻,像在沉思怎么回答。
她的沉默令众人浮想联翩,殷雪面上闪过得意,肯定是没有拿到好名次,说出来害怕丢人呗,不过她居然和爷爷见过。
殷老爷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要是成绩好,宋悠然不会沉默,要是不好,那不是给自己孙子没脸吗。
他正想随便说点什么搪塞过去,宋悠然开口了,而且说的还是大实话,“没名次,参赛的一共五十个人,只出来了四十九个,唯独没有我的,说来我也挺奇怪,可能是后台忘了吧。”
她神色极为淡定,语气也挺轻松,就像说今天早上吃的鸡蛋油条小米粥一样简单,没什么大不了,无形间降低大家对这件事的印象,给人一种这本来就是件小事,无所谓的错觉。
殷老爷子和殷盛霆脸色就微妙了,尤其是知道宋悠然实际名次的殷盛霆,他显然没想到之前纪明柔找他帮忙就是把宋悠然的成绩划掉,他当时以为只是件小事,问都没问直接交给秘书做了。
而殷老爷子到现在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因为那件事,老友到现在都没理他,连回京城那天都没说一声,带着助理麻溜儿地滚蛋了,他去酒店,还扑了个空。
想到这里,他不由又多看了宋悠然几眼,这就是老莫口中的好苗子。
“没有成绩?”殷雪逮住机会问出来,“为什么没有成绩,那次比赛我知道,是殷氏集团投资的,公平公正着呢,要是你没出问题,怎么会没有成绩?”
宾客本来没往这方面想,听此一言,纷纷朝宋悠然投去了异样的眼光。
殷越泽轻蹙眉心,不留痕迹地从殷雪身上扫过。
殷老爷子也警告地看了殷雪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闭嘴。
殷雪收到他的警告,只好憋着不再说话,心中愤愤不平,她明明是在帮殷氏集团说话,爷爷竟然反过来护着宋悠然。
这时,人群中又站出两个人,是唐靳和唐元曦两兄弟,他们一直观望。
尤其是唐靳,自从比赛结束,对结果很不满意,即便知道这有可能是暗箱操作,无奈获奖名单已经公布,投资方又是殷氏,他根本无能为力,这段时间都没脸见宋悠然,觉得自己的名次烫手。
“殷老爷子,殷董事长,我是唐靳,当天和悠然一起参加比赛的选手,并得了比赛第一名,和她一样是云城一大的学子,悠然在钢琴上的天赋无与伦比,是一个实力很强的选手,这样的选手,应该得到尊重。”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说特别重的话,只是他站出来,就是一种无形的对抗,希望殷氏能够还一个公道给宋悠然。
“这件事老莫和我说过,说来惭愧,这次比赛真出了点问题,少了一个人的名额,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当时老莫气的不轻,连献花的流程都不走了,还是我厚着脸皮上的。”殷老爷子毕竟经历的多,也没有不高兴,接着开口。
殷盛霆在他说完后添了一句,“事后,并没有人找过主办方,这件事就没有继续深究。”
言外之意,不管这件事内幕到底怎样,但是你自己没有去找人,怪不得我们。
宋悠然客气地笑笑,“不错,我并没有要求一个答案。”她回去和殷越泽吵了一架。
这件事对殷越泽来说,是个很不好的回忆,从他此时凉凉的表情就能看出来了。
殷老爷子笑眯着眼睛,“你自己的成绩,心里应该有数,你有越泽撑腰,为什么没有去寻求一个答案呢,这样说不定你就可以拿到前三的名次,参加全国大赛。”
宋悠然暗道:当然是因为你孙子背了黑锅,我把账都算在他头上了。
但是想可以这样想,说话不能这么说。
“不过一个比赛而已,上帝在关闭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我没有必要执着在这一条道路上,而且我学的并不是音乐,是心理,弹钢琴只是我的个人爱好。”
周围有宾客摇头,这姑娘太天真了,什么关上门的同时还会打开一扇窗,那是安慰人用的,有时候门关上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
“你真的没有失望过怨恨过吗?”殷老爷子觉得她挺有意思。
“有过,刚开始挺失望的,后来就没有了。”后来她收到了莫老爷子的推荐函。
殷老爷子没再继续问,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回头这件事查清楚,一定会帮你澄清。”他说着转头看着殷盛霆,“越泽的事比较多,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殷盛霆依旧绷着脸,吐出一个字,“好。”
今天毕竟是殷老爷子的寿辰,中间出了这么一个小插曲,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要不宋悠然就有的头大了。
该聊的聊过,该看的看过,殷老爷子去了另一边,她扯扯殷越泽的袖子,“阿泽,殷老爷子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我产生不满?”
“不会。”殷越泽握住她的小手,“你表现的很好,中规中矩,没有假意迎合和阿谀奉承,爷爷最不喜的,就是那种人。”
闻言,宋悠然放下一半心。
“去别处等我,饿了就自己找点吃的东西。”殷越泽轻拍她的后背,“我这边还有事,如果困了,就去二楼我的房间休息。”
“好。”这是宋悠然求之不得的,窝在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应对。
她先去自助区端了份小甜品蛋糕,拿着叉子一点一点吃,准备吃完就上楼,丝毫不知道有一场针对她的祸事即将发生。
宴会厅侧门,一个身穿佣人装束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七杯香槟,她一路走过,奇怪的是每当有客人想要拿酒,她就会闪避开。
她始终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样貌,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她的手一直在发抖,一直在抖。
当她从殷雪旁边经过的时候,殷雪余光瞥见了,喊住她,“唉,你等等,给我一杯香槟。”
女佣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甚至脚步加快了几分。
殷雪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见一个女佣都直接无视她的话,更生气了。
她快走几步到那女佣身后,揪住她的后领,劈头盖脸一顿训,“说你呢,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叫你你没听见吗,让你端酒是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不是让你端着酒瞎晃的。”
女佣猛地被揪住后领,身子后仰,手里的托盘晃了晃,晶莹剔透的酒液在杯中绕一圈,险些洒出来。
她连忙稳住托盘,重新低下头,手抖的更厉害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这,这些不能……”
殷雪狐疑,“不能什么?”
她伸手端起一杯香槟,放在灯光下看了看,觉得颜色好像淡了些,凑到鼻间闻了闻,确实是香槟没错,而且比之前她喝过的闻起来味道都要浓。
想着就要凑到嘴边尝尝。
“别,别喝。”女佣急道。
“这不是香槟吗?”殷雪皱眉。
“是。”女佣低着头。
“那为什么不能喝?”殷雪晃晃手里的酒液,再度凑到嘴边。
女佣身子抖起来,她不再管殷雪,端着托盘朝自己选定的方向走去。
在她离开五六步后,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整个宴会厅都被惊动了。
女佣速度更快,几乎是小跑起来。
殷越泽就在不远处,听见动静立马赶过来,没时间管惨叫的殷雪,直直朝女佣追过去,并抄近路拦截她。
女佣一路不带停的走到自助区,找到在那边吃甜点的宋悠然,疯了一样往她那里冲。
宋悠然本来正吃着甜点,突然被凄厉的惨叫声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去瞧瞧,就见一个女佣端着一托盘香槟朝她泼过来。
她心中警铃大作,但身体上的速度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危机时刻,殷越泽从侧面穿过来想也不想就用后背挡住泼过来的酒液。
一阵白汽升腾,后背传来火热的烫意。
是硫酸!
他立刻脱下礼服外套扔在地上,即便他的速度已经够快了,液体还是腐蚀到了他的背部,留下一小片灼伤,翻红的皮肉甚是可怖。
宋悠然惊魂未定,她转到殷越泽身后,看着那片灼伤,眼里立时弥漫上了水雾。
她抓着他的手,慌乱道:“我们去医院。”
甚至来不及顾及刚刚那个佣人,和这些硫酸是怎么回事。
殷越泽握住她的手,“别慌,别慌,没事。”
“怎么会没事,你的后背都……”宋悠然说到一半卡住了,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只有一双夹杂着湿润的眼睛望着他。
几个保镖穿过人群走过来,把摊在地上的女佣扣住,她的真实样貌终于落进众人眼中。
一双肿成核桃的眼睛,惊恐的表情,满含眼泪。
对别人是陌生的,对宋悠然却是熟悉的。
“陆晓!”
她心头升起一把火,自从陆晓被学校开除后,她就再也没见过她,没想到再一次见面,她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份大礼。
殷越泽冷静地对保镖道:“把她看住,别让人跑了。”
殷承旭穿过一大群人跑过来,“二哥,怎么回事,殷雪那脸……”
他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两眼盯着他背上的灼伤和地上的外套,一下子就明白了。
冷着一张脸,他伸手提起陆晓的衣服领子,怒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在殷家的寿宴上搞破坏!”
陆晓哆嗦着嘴唇,牙都在打颤,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承旭,先放开她,爷爷那边怎么样?”殷越泽担心这是针对殷老爷子的,便问道。
“爷爷那没事,就是殷雪……”殷承旭欲言又止。
不用他说,殷越泽也清楚,能顷刻间腐蚀透两层衣服的强硫酸,要是直接接触皮肤会发生什么后果。
“送去医院了吗?”他问。
“已经送去了。”殷承旭说完,又急急道:“不行,这里有我看着,你赶紧去医院,我让人安排车。”
“去医院!”宋悠然堵住了殷越泽即将开口的话,语气不容反驳,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的金豆子好像下一刻就要掉出来似的。
殷越泽心软了软,“好,去医院。”
殷承旭连忙让人安排了车,载着殷越泽和宋悠然去医院。
到了医院,经过一系列紧急处理,灼伤部分总算控制住了。
殷越泽紧紧拧着眉心,自始至终一直忍着,额上冒出不少汗水,却哼都没哼过一声。
宋悠然紧紧握着他的手,一边盯着医生处理伤口,眼里的眼泪最终还是没忍住,吧嗒一下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
殷越泽感受到手背上的湿意,手指动了动,薄唇有些发白,安慰道:“没事了,别哭。”
他一说,宋悠然眼泪流的更凶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接连不断地先后滴在他手背上。
“怎么哭的更厉害了,成小花猫了。”他轻笑着,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头发。
宋悠然咬着唇,倔强地一声不吭。
医生处理完他的后背,交代了很多注意要领,重重叹息一声。
“怎么这么不小心,今天医院就来了两个被硫酸腐蚀的病人,你这个还好些,是在后背,面积也不大,处理好以后多注意着就行了。”
殷越泽听了转头看他,“医生,另一个病人怎么样了?”
他先前问过了,他和殷雪都是在这家医院。
“你们是同一家吗?”医生上下一联想,就想明白了,他紧紧皱着眉,缓缓摇头,“情况不太乐观。”
殷越泽心里一沉。
“病人还在急救室,她是把硫酸给喝进去了,硫酸强度很高,进到口腔里,在疼痛感还没有到达神经中枢的时候她只是感觉烫,然后会下意识地咽下去或者吐出来,她的口腔受到很大的灼伤,脸上身上也有被硫酸溅到的地方,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致命打击。”
医生仔细分析着,“口腔灼伤太厉害,以后会留下的后遗症很多,比如说发声困难,吃饭困难等等,这些都要考虑。”
清创室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越泽!”殷老爷子年迈洪亮的声音充满了焦急。
殷越泽站起身,重新穿上那件背部被灼了一个大洞的衬衫走出门。
殷老爷子大步走到他面前,身子晃了晃,被紧跟过来的殷承旭扶住,“爷爷,爷爷你别激动,二哥他没事,什么事儿都没有!”
“恩,我没事。”殷越泽沉稳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殷老爷子大口喘着气,胸口有些憋闷,殷承旭见他情况不对,慌忙把他扶到旁边的公共椅子上坐好。
宋悠然看着这一幕,一只手紧紧抓着殷越泽的衣服。
陆晓朝她泼硫酸的时候,她看见了她的眼神,那是一种很有针对性,很强烈的眼神。
换句话说,陆晓是冲着她来的,殷雪,殷越泽,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安抚着殷老爷子的同时,殷承旭朝她投来一个复杂的眸光,宋悠然注意到,唇瓣紧紧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