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老爷子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胸口起伏不再那么大,他重重地叹息一声,满是悲哀与疲惫。
今天是殷老爷子八十大寿,本来应该是喜庆圆满的一天,却在中途被破坏,成了一场惨剧。
“家里怎么样了?”殷越泽看向殷承旭。
“爸在安排宾客离开,二叔二婶守在急救室那边。”
殷承旭刚说完,走廊拐角处传来高跟鞋的脚步声,来人是宋悠然从未见过的那位殷家二小姐,殷墨。
她身上穿着礼服没来得及换,显然也是匆匆赶过来的。
“三儿,你身上的伤怎么样?”殷墨第一句话就是问殷越泽的伤。
“没事,包扎过了,不严重。”殷越泽右手握着宋悠然的手,无声给予安慰,左手习惯性地去掏烟,没掏着,这才想起烟放在上衣的内袋,被他连同上衣一起丢掉了。
手里顿了顿,重新落下。
“怎么会出这种事,是有人故意搞破坏吗?”殷墨不在现场,不清楚什么状况。
宋悠然低垂下头,面色晦暗。
殷承旭又朝宋悠然看了眼,同时用眼神示意,赶紧走。
殷越泽动了动,微沉着脸色,松开宋悠然的手转而搂上她的肩,“爷爷,我先把悠然送回去。”
殷老爷子无力地摆摆手。
殷越泽便揽着宋悠然往外走,这是医院三楼,有两个电梯,人不少,一个在六楼停住,迟迟下不来,一个在一楼,迟迟不上升。
“阿泽,陆晓是冲着我来的。”宋悠然轻声道。
“恩,我知道。”殷越泽又看了那不动的一楼一眼,忽然拉着宋悠然朝电梯旁边的楼梯走,“我们走楼梯吧。”
宋悠然没反对,乖乖跟着走楼梯。
他们刚下楼,电梯上的数字动了,从1开始上升,停在三楼上,叮的一声打开。
洛香梅从电梯里冲出来,后面跟着殷盛睿,两人像一阵风一样快速朝清创室走去。
“殷越泽!”洛香梅尖声喊道,她已经哭过一轮了,两只眼都是红肿的,妆容花掉,贵妇的气质全然消失,狼狈不堪。
殷盛睿虽然没有太过失态,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和洛香梅结婚快三十年了,只得了殷雪这么一个女儿,平时疼的跟眼珠子似的,什么委屈都受不得,今天凭空受了这无妄之灾,现在还在急救室里,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去。
“殷越泽!你给我出来!”洛香梅又喊了一声,跑到殷墨身边,用力抓住殷墨的肩膀晃了两下,“殷越泽呢?!他躲到哪里去了,把他和他身边那个小贱人叫出来!”
“怎么了,二婶,你别激动,慢点说。”殷墨被她抓的有点儿疼,皱眉忍着问。
洛香梅整个人瞬间崩溃了,声音哽咽着道:“我的女儿啊!爸!那个人是殷越泽带来的那个小贱人引进来的,我的雪儿是无辜受灾的,就这么一下子,这辈子都要完了,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殷盛睿站在一旁隐忍不发,眼睛里全是苦楚。
殷墨惊诧,“三儿身边跟着的那个?”她说着望向殷承旭,寻求某种答案。
殷承旭朝她耸耸肩,给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爸,我们就这一个女儿,您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一定要帮她讨回公道。”洛香梅抹了把眼泪,腿有点儿发软,殷墨把她扶到椅子上坐着。
“查清楚了吗?”殷老爷子心口发疼,不过他还有理智在,殷雪是殷家的人,殷越泽也是,他和很多老人一样,带有古板的思想,虽然没有那么严重,可在他心里,殷雪始终比不上三个孙子来得重要。
“那个女佣招了,是混进来的,她和越泽身边的那个女孩子有仇,所以故意拿了硫酸来泼她,小雪是顺手拿了她托盘上的酒杯,就……”殷盛睿说到一半,再也说不下去了。
众人沉默。
“爸,我知道你向着孙子,我殷盛睿这辈子可能就是没有儿子的命!所以我只有一个女儿,殷雪的事,我不会就这么放弃的,越泽那边我可以不追究责任,但是那个女孩子绝对逃不了!”
殷盛睿和殷盛霆相比,缺乏了些锐气,排行又在殷盛霆后面,加上没有儿子,处处被殷盛霆压一头,这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女儿成了现在这幅样子还忍气吞声。
殷老爷子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愈发沉重。
越泽那么护着那个女孩,肯定会拦着殷盛睿,殷雪受了伤,殷盛睿也不肯善罢甘休,到时候就是殷家叔侄两个内斗,他夹在中间,何尝好过。
洛香梅还在伤心地落泪,殷老爷子一直没说话,殷盛睿就把目光对准殷承旭和殷墨,“越泽呢?”
“你们过来的时候,二哥刚走。”殷承旭见殷墨脸色不好,便开口道。
殷盛睿冷哼一声,不再开口,因为他对自己这个侄子还算了解,殷越泽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再说也不迟。
殷越泽带着宋悠然走出医院,宋悠然就制止了他继续送她的意思。
“阿泽,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她道。
殷越泽没立刻答应,而是对她道:“今天的事……不要多想。”
宋悠然扯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怎么可能不多想,殷老爷子的八十大寿,这么具有重要意义的日子,因为她的存在,而被搞的一团糟。
她忽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抬头看着殷越泽,“阿泽,如果我这个时候离开,他们会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埋怨你?”
“不会。”殷越泽回答。
宋悠然盯着他,缓缓吐出三个字,“你骗人。”
“没骗你,只要殷雪最后没事,就一切都好处理。”殷越泽淡笑着,一如既往,“所以,你安心回家,等我的消息。”
他知道宋悠然是学心理的,所以把情绪隐藏的很深,不让她发现。
宋悠然也确实没发现,只是始终心有不安。
“那你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还有伤口,注意换药。”
“好。”殷越泽在路边给她拦了车,看着她坐上车离开,嘴角的笑容才慢慢淡下来,直到消失。
他在周围看了看,先去附近的商店买了盒香烟,然后站在树底下抽,一手夹着烟,低眉沉思,一根烟燃尽,碾灭在路边的垃圾桶上,转身往医院走,准备迎接一**风雨。
宋悠然回到家,发现宋凌回来的比她还早,正在沙发上给小悠挠肚皮。
“回来了?”他见到她,眼神凉凉的。
宋悠然心情不好,低低应了一声,“恩。”
宋凌注意到她穿的礼服和低落的模样,有些纳闷,“你今天高高兴兴地出门,搞成这个样子回来?出去时的兴奋劲儿呢,哪儿去了?”
“没了。”宋悠然恹恹地道。
宋凌问:“有人欺负你吗?”
宋悠然道:“没有。”
“那就开心点,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宋凌冷峻的眉宇染上一抹笑意。
“什么啊?”宋悠然觉得现在什么消息对她来说,都算不上好消息。
“启天科技的丑闻曝光了,就在今天,我们可以继续往下进行,我已经在准备收购事宜,计划的时间是一个月内收购完毕。”
宋悠然闻言,勉强提起一些精神,“恩,那哥哥继续加油,早日把启天拿下来,到时候那些毁约的生意就好解决了,用不了多久,公司就能步上正轨。”
宋凌见她半丝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笑容也没了。
“悠然,你是不是有话要跟哥哥说?”
宋悠然犹豫道,“今天是殷老爷子的八十大寿,殷越泽带我去了。”
“然后呢?”宋凌还算满意,殷越泽肯在正式场合带悠然出去,说明有把她介绍给其他人的意思。
“然后出了点小事故。”宋悠然心不在焉道。
“什么小事故?”宋凌追问。
宋悠然想了想,在宋凌旁边坐下,把今天发生的事对他说了一遍。
宋凌一听就炸了,但是他的关注点和宋悠然有很大不同,“殷越泽就这么让你回来了?”
“是啊,不然呢?”宋悠然皱皱鼻子,当时那个情况,她要是继续在那里,一定会被殷盛睿和洛香梅拆了的,走了反而好一些。
宋凌脸色更阴沉,“殷家的寿宴上出现这种事,对方拿着硫酸朝你泼,他们不应该给你一个交代吗?”
“可,可是陆晓是冲着我来的,这对殷家来说,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宋凌的维护令宋悠然感到很暖心。
有时候一个人站在你这边,不管事实是怎样,他总有千百种理由站在你这边,一个人不想站在你这边,也有千百种理由拒绝。
“那你也没必要这么心不在焉,这原本就是殷越泽叫你去的,如果他没带你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你也不会差点被泼硫酸。”
宋凌刚对殷越泽升起的一点点好感,就这么没了。
他没法想象,要是硫酸是落在宋悠然身上,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宋悠然朝他笑笑,心里依旧高高提着。
这时,宋凌突然眉心一拧,“不对啊。”
“哪里不对?”宋悠然疑惑。
“你说的陆晓,是和你高中一起的同学,前段时间因为校园钢琴比赛被开除的那个吧?”
“是她,她从那天后再也没出现在我面前过,我以为我们之间就算过去了。”宋悠然细细想着,心中五味陈杂,“她变化很大,一点儿也看不出以前活泼大方的性格,都说进了大学就是半只脚踏进社会,真能污染一个人。”
“那你不觉得奇怪吗,陆晓那事儿距离现在有两个多月了吧,她家境还算不错的,从小娇生惯养,不一定非要在云城一大,去别处一样能找个好学校,她对你,真的恨到想要泼硫酸的地步吗?”
宋凌很奇怪,“你今天见到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他这么一提醒,宋悠然还真找到点不对劲的。
陆晓今天的样子,以及被抓到的时候的表现,不符合常理。
她的眼神是针对自己,这个毋庸置疑,里面有恨意,可是她的眼睛肿成核桃,说明她之前哭过,而且哭的很厉害,什么事情让她这么伤心?
正常有蓄谋的人泼完硫酸,第一反应肯定是要逃跑,陆晓却没有这么做,她瘫倒在地上,任由赶来的保镖抓住,甚至连挣扎都没有,明显是不对的。
宋凌不打扰她,安静地等她思考,只见宋悠然脸色越来越难看,唇瓣紧紧抿成一条线,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
“哥,我有点事,先回屋了。”她声音里好像夹杂着冰渣子,周身的气温降了好几度。
说完,也不管宋凌,蹭一下站起来回到房间,重重拍上门。
宋悠然回房后,坐在书桌前,等殷越泽的电话。
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十点。
她没开灯,房间里很黑,只有窗口透进的淡淡的月光。
手机光亮起,在房间里很是扎眼。
“阿泽。”她接通电话。
“悠然。”殷越泽唤了一声,语气里的倦怠怎么都掩藏不住。
“结果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宋悠然连忙问道。
“……陆晓说她嫉妒你,嫉妒唐靳对你好。”殷越泽说着停了一下,“唐靳也对你有意思?”
宋悠然,“……”
大猫,咱们的话题是不是偏了?
“我和唐靳就是同学关系,你不要多想,然后呢?”
“她全都承认了,说是自己事先打听好我会带你来参加寿宴,蓄谋很久才这么做的。”他说完,气氛更加沉重了。
宋悠然静默片刻,“你相信吗?”
“不信。”那头传来两个字。
“殷雪怎么样了?”她问道。
殷越泽深深叹了口气,“从急救室出来,进加护病房了,还没醒过来,像医生说的那样,口腔严重灼伤,脸上也是,嘴都变形了,身上还好一些,24小时清醒过来就没事,以后说话吃东西会有些困难,段时间内都需要打营养素。”
宋悠然呼吸一滞,胸口涌上一种名叫难过的情绪。
她虽然与殷雪不熟,今天两人相见她也对自己露出不善的一面,可是总归没有做出太过分的事,生在殷家,那种优越感是无法抹杀的,她见到自己,看不起很正常。
因为自己,她的下半辈子可能会很难过。
尤其,宋悠然上辈子已经尝过毁容后整日被人嘲笑的滋味儿了。
“那殷家决定怎么处理陆晓……和我?”她艰难地开口。
“已经联系警方了,二叔那边绝对不会放过陆晓,故意伤人罪,再打通关系,至少八九年往上,不会轻了。”
“那我呢?”
这次殷越泽沉默很久,“你也是受害者,不会有事,警方可能会找你做笔录,你只要实话实说就好。”
宋悠然微微咬牙,恨声道:“一口咬定是自己想做的,她真是找死!”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法从她嘴里撬出话来,她有动机,很难让人怀疑,顶多就是我和承旭,其他人都相信了。”
宋悠然胸口起伏着,哑声道:“她还在老宅吗?”
“在,今天再问一晚上,明天就交给警局了。”
“我想见她一面。”
“不行。”殷越泽不同意。
“我就是有几句话想问她,顺便,道个歉。”宋悠然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不过她知道孩子受了伤,做父母的会是什么心情,伤心,悲哀,愤怒。
“他们正在气头上,你过来不合适,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你想见陆晓,可以在警局见,我帮你安排。”
“不行,一定要今晚。”在警局,处处受到监控,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
电话里很久没有回应,宋悠然静静等着,那边响起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是烟被吐出的轻微呼气声响。
“好,那你来吧。”他低声道。
宋悠然应了好,拿着手机出门,脚步很轻,今天宋凌睡的早,正好给了她机会。
兜转一圈,从家里到老宅,从老宅到医院,从医院到家里,最后还是回到老宅。
宋悠然现在对这里的印象,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
命里犯冲?
大概就是这个词,她来三次,没有一次是好的,现在第四次,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殷越泽早早交代过守门的保安,见到宋悠然直接放行,宋悠然在宅子前喷水池边看到殷越泽,他一手点着烟,偶尔来回踱步,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白色的路灯照在他身上,平添几分荒凉寂寥的感觉。
他远远就望见了宋悠然,熄掉烟,朝她走过来。
“这么晚,这么冷,你就穿着这个出来?”殷越泽盯着她身上的薄毛衣,很不悦,把自己穿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没事,我打车来的,不冷。”宋悠然裹裹外套。
殷越泽牵着她的手,不急不慢地往前走。
“悠然,今天是正月十五。”
“恩。”宋悠然声音很小,殷老爷子的生辰很好,在正月十五,一个象征家人团圆的日子,如果没有这场意外,他们现在应该在屋子里热闹地举杯畅饮,吃着团圆饭。
“其实不一定只有正月十五,月亮才是圆的。”殷越泽冒出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正月十五只是代表了一种美好寓意,月亮当然不止只有这一天才是圆的。”宋悠然回了句。
“是啊,悲欢离合,阴晴圆缺,都是每个人必须经历的。”
殷越泽停住脚步,低沉的嗓音给人无比安定的慰藉,“悠然,这件事你不用自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宋悠然低头不语,看着地上的石砖格子。
殷越泽见状,只好带着她继续走,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侧门直接上楼,陆晓被关在三楼的一间库房,门口还有保镖守着。
老宅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客厅,隐隐能听见洛香梅沙哑的嗓音和哽咽哭声,三楼倒是没有人。
“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着。”殷越泽对她道。
宋悠然点头,保镖帮她打开门,她走进去后,又关上门。
库房里亮着灯,一摞摞废旧的杂物箱子堆积在一起占了半个房间,箱子上面,是一个一人高的玻璃窗户,窗户是那种老旧的敞开式窗户,上面是半圆弧状,此时打开了一扇,另一扇半敞着。
陆晓两只手被反绑着,还是那身佣人的装束,坐在地上,斜靠着一个箱子,神情黯然,两只眼睛的红肿消了些,头发衣衫略微凌乱,一边侧脸还有肿胀的五指印。
她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死气沉沉的。
“陆晓。”宋悠然淡声开口。
陆晓听见熟悉的声音,眼睛转了转,慢慢抬起头,异常平静。
“然然,你来了。”
一句然然,再也唤不回两人高中时期的轻松与愉悦,仅仅一个学期的时间,她们的关系就从亲密的好朋友转变成水火不容。
“我感觉你会来的。”她继续道。
“既然知道我会来,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宋悠然眼眸蓄满清冷,陆晓看着她,身子颤了颤,又落下眼泪来。
“有啊。”她哽着声音,“你一点儿也没变,我记得从高中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现在这样,长的漂亮,性格淡然,骨子里透着一种谁也比不上的清冷气质,我也是被你这种气质吸引的。”
“那个时候的我们,天天在一起吃饭,一起放学,我也很珍惜你这个朋友,有什么事都会和你说。”陆晓每个字都带着颤音,神色似是迷茫,又似是回忆,又哭又笑。
“高中毕业,我和你说,我喜欢上一个人,他叫唐靳,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很想得到他的注意力,想尽办法去讨好,以前,我以为学习好就行了,因为我是陆氏千金,咱们班里谁不羡慕我的家世?可是到了云城一大,我才发现,我引以为傲的家世,其实根本算不了什么,那里比我强的太多了。”
“有唐靳,有唐芸,有周沐,还有很很多多不管是家世还是长相还是学习都比我好的,非常多,我想接近唐靳,更如天方夜谭,我知道唐元曦喜欢你,所以想撮合你们,这样,我就可以借着你和唐元曦的光,靠近唐靳。”
“后来没有成功,不过我却通过唐元曦认识了唐芸,唐靳的亲妹妹,唐芸身边环绕的,无疑不是大公司的千金少爷继承人,我用了很多心思,才成功让她把我看进眼里,成了好朋友,打进她的交友圈。”
“她和朋友们聊天,聊的都是上百上千万的奢侈名品,我没有,聊的都是豪门八卦,我没有,聊的都是大家贵族的朋友,我也没有。”
宋悠然冷眼看着她一点一点说。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圈子不一样,以前有很多想法就会很可笑,比如……”
“比如我?”宋悠然紧跟着接了一句,“在你眼里,我应该是你最可笑的一部分记忆,因为我没有一个好家世,只是一个身处底层的普通人,却有着一份淡漠安静的气质,有着一张精致的脸,有很好的学习成绩,这原本不应该出现在我身上,对吗?我无法给你带来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是。”陆晓狠狠应了声,“这就是我认为最不公平的地方,你什么都不争取,不抢夺,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人多人凑上去献媚,我争取的努力的,只是一场泡沫,费尽心思一场空,凭什么?”
“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唐靳对你另眼相看,我换了比赛成绩,被纪明柔羞辱,还差点被她剁掉一根手指,都是因为你!最后,唐靳当着全校的面揭发了我,还是因为你,如,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都会是另一种,模样!”
她惨声痛哭,抽抽噎噎,话都连不起来。
“今天呢?”宋悠然盯着她,表情没有半分动容,“今天你端着硫酸,大闹寿宴,殷家上下鸡犬不宁,也是因为我吗?”
“哈哈……”陆晓忽然笑了,脸上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像个疯子,“没错,就是因为你,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有手段,爬上了殷氏总裁的床,怎么样,他是不是床上功夫特别好,特别能满足你?!”
宋悠然对她的污言秽语自动无视,“你说谎。”
“我没有。”陆晓反驳,尖声道:“就是因为你!”
“不是。”宋悠然眸光一厉,语气比她更坚定,“你是有别的原因。是因为纪明柔吗?”
“我说了我没有!”陆晓大叫。
“陆晓,你今天冲着我来的,不但没有成功,还连累了两个殷家子孙受伤,殷雪那里你可以提醒她的,为什么没有提醒?”
“我对她说过,不能喝,她非要尝试,也怪不了我!”
“哦,也是,她要是知道了,你不就露馅了。”宋悠然漫不经心地点头,“那下面我们来猜猜,殷家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陆氏集团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你父母又会怎么样?”
“他们不会有事!”陆晓死死盯着她,“一定不会有事!”
“为什么不会有事?你就这么肯定吗?殷家发火了,云城里谁能拦得住?难不成,你还能找到比殷家更厉害的?就凭纪家?”
宋悠然上前两步,缓缓在她面前蹲下,两人眼睛相对,映出对方的倒影。
陆晓在她眼里看见了一种绝冷的温度,似乎自己是个死人一样,吓的她猛地一哆嗦。
“陆晓。”宋悠然一字一句对她说:“你的愚蠢会连累你的父母,连累所有关心你的人,陆氏集团会不复存在,大笔大笔的债款将他们逼垮,你会在牢里度过余生,即便是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她的声音落在陆晓耳朵里,犹如魔音层层回荡。
陆晓望着她的双眼,有一瞬间的怔神。
仅仅那一瞬间的功夫,眼前顿时变了个模样,变成她家门口。
陆父陆母站在家门口,看着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搬走她家的东西却无能为力。
陆父好像瞬间老了几十岁,两鬓发白,陆母也不复优雅的仪态,凌乱的装束无从顾及,眼里布满血丝,一边偷偷抹眼泪。
她站在人群中,听见旁边的人议论说,陆氏没了。
她叫陆母,陆母看不见她,叫陆父,陆父也看不见她,她就像一个透明人。
她跟在他们后面,跟了三天,后来他们迁回了老家。
可是,自己呢?
“你是不是好奇自己在什么地方?”宋悠然的身影从她背后出现,纤细的食指指着右方,右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出现一所监狱,数十米高的围墙将里面团团围住。
“你就在那里面,将会孤独终老,度过余生。”
陆晓怔怔地望着那里,抬起脚步慢慢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往前,她不想往前的,可是有别的办法吗,没有,不会有的。
监狱的大门渐渐清晰,它打开了,里面是空的,黑的,仿佛她未来的人生,再也不会有一丝光亮,一丝光彩,黑暗将把她笼罩,吞没她的灵魂,她挣扎不出,逃脱不了,这是命定的宿命。
在即将踏进去的那一刻,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固定住她的身形。
“别再往前了,好好想想吧。”
这句话过后,眼前一片黑暗。
陆晓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站在箱子上,面前是已经敞开的窗户,殷家老宅楼层普遍较高,她的脚步只要再迈出一步,就会从将近七八米的高度跳下去。
这个认知让她腿脚发软,她连忙后退两步,心惊胆战地回头找宋悠然。
然而,宋悠然早就已经不见了影子。
……
宋悠然从关着陆晓的库房出来后,和殷越泽准备离开,她向他提起自己和陆晓的对话。
“你觉得,我的催眠会有作用吗,陆晓会不会供出纪明柔?”
殷越泽摇头,深邃的眼眸睨她一眼,“你这不是催眠,是劝解,我觉得她不会。”
“为什么?”宋悠然不解,她已经尽力在把陆晓往正路上引导了。
“就是为了她自己啊,你要是让她看到的景象更惨一些,比如说陆氏破产,陆父不堪负债跳楼自杀,陆母一个人郁郁而终,这样说不定作用会大些,你说的迁回老家,没法发挥最大作用。”
宋悠然还是不明白。
殷越泽耐心道:“你想想,如果按着你说的,她会在牢里度过余生,假设她在警察面前揭发了纪明柔,纪家的实力完全不是陆家能抗衡的,到时候纪通平可以找人把这件事压下来,纪明柔依旧没事,而陆晓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
宋悠然明白了,“所以,陆晓如果聪明,她就会认下罪行,不然等出来后,以纪明柔的手段,她的结局绝对会比在牢里度过余生还要凄惨。”
意识到这个现实,她心里沉甸甸的。
“对,这就是强权的魅力所在。”殷越泽肯定道。
正是因为有这个魅力在,才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朝这个方向爬,妄想有一天,取而代之。
宋悠然沉着小脸,有些不乐意自己大晚上来一趟,就这么白忙活了吗,能做的她都做了,殷越泽也只是猜测,陆晓会怎么说谁都不知道,还是要看明天。
两人从来时的路下去,经过一楼侧门的时候,一时不察,就撞上一伙儿人。
两边的人相互看着,都愣住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殷越泽不动声色地将宋悠然护在身后,掩住她大半个身子。
“爷爷,二叔。”他朝最前面两人轻轻颔首。
殷盛睿瞅着他和宋悠然,突然笑了,笑容里尽是寒凉之意。
“越泽,真是巧啊,既然都在,那咱们今晚就来谈谈吧,省的二叔还要亲自找宋小姐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