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钧自顾自地道;“是那个卫家的大少爷吗?”
纪明柔刚冷静下的心又开始冒火,剜了他一眼,起身出门。
“你去哪儿?”他跟过去。
“闭嘴,你不要和我说话。”
……
入夏,云城冒出一条爆炸性新闻。
卫家即将与纪家联姻,豪门继承人迎娶纪家千金,婚礼定在五月一号。
身为纪明柔姑姑的纪双专程前来云城以唯一长辈的身份帮她操办,连带本来已经离开的玉宁安也回来,为了办的体面,纪明柔恳请纪双出面,请玉家两位老人以长辈身份观礼。
纪双同意了,表示玉老爷子和玉老太太会出现在婚礼上。
她虽然答应,心里总是心不在焉,时而向纪明柔打听景岚和纪凝儿的下落,纪明柔给她的答案是,景岚见纪通平被判刑,没有机会出来,就卷走家里一笔款子带着纪凝儿走了,下落不明。
纪双一直在找人,没找到。
这段时间她总是做梦,梦见玉恒清想起了以前的往事,不要她和安安了,还要赶她们走,转而把宋悠然迎回玉家,搞的她整日心神不宁。
不行,要尽快找到景岚才行。
此时的她,全然不知自己努力隐瞒的真相,宋悠然早就知道了。
每天关注云城新闻已经成了宋悠然的习惯。
她看到卫家和纪家的联姻新闻,心下沉思,果然应证了纪凝儿所说,纪明柔和卫少阳结婚了。
纪家现在被打压的厉害,殷盛睿已经派人去了监狱,打通关系见陆晓,试图从各方面说服陆晓翻案,指正纪明柔,只是还未成功。
殷家办白事,纪家办喜事,悲喜两端。
宋悠然想清楚了,让小齐一点一点侧面敲打和纪家有合作关系的公司,主要针对中小型公司。
莫氏分公司在云城多少有些分量,其中一部分畏惧莫家,纷纷与纪氏解除合作关系,给本来受创的纪氏又添了几道伤口。
五月一号纪明柔婚礼那天,殷家没有去祝贺,纪家也没有邀请殷家。
小齐开车带着宋悠然从兰恒公馆出来,宋悠然瞥见小区门口花坛边沿坐着的人影,皱皱眉,让小齐停车。
她下车走到那个人影面前,“你来找我?”
纪凝儿想找宋悠然,可是她不知道宋悠然住在哪一栋别墅,只好在门口等着,碰碰运气。
看到宋悠然出来,只觉得眼前一亮。
“对。”她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
宋悠然默了默,才问道:“有事吗?”
纪凝儿张张口,却红了眼眶,“妈妈住院了。”
“住院了?怎么回事?”宋悠然不想管景岚的事,看到纪凝儿这样子,不由多问几句。
“我不知道,发高烧了,病的很严重。”纪凝儿摇摇头,然后咬唇说,“我们的钱不够用了,她总是反复高烧不退,住了好几天。”
景岚这几天把她吓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发了烧,最高的一次达到四十一度七,人直接陷入昏迷,她没有办法,没有人可以求,关键时候,就想到宋悠然。
除去纪明柔,她下意识认为,宋悠然也是景岚的孩子,她同母异父的姐姐,这个时候她能相信的人,她们身上有不可斩断的血缘羁绊。
宋悠然想着这两天入夏,气温变化很大,感冒的人不少。
“我和你去看看。”她道。
不是每一个犯错的人都会得到原谅,她并没有打算原谅景岚,但是这一份怨气不应该牵连到纪凝儿身上。
两人来到医院,景岚果然在发烧,挂着点滴,面容憔悴苍白,瘦了整整一大圈,双眼紧闭,不知道是在昏迷还是睡觉。
住的是普通病房,一共六个人,两个空铺。
纪凝儿跑到床边,试了试她的额头,“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又烧上来了。”她急忙去翻找温度计,给景岚量上。
宋悠然伸手,手背贴在景岚的额头上。
是挺热的。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问问医生。”
纪凝儿点头,宋悠然就出去了。
她找到大夫,大夫告诉她,“这段时间感冒发烧的人不少,也是反反复复,不过病人或许体质较差,抵抗力不好,就难免发烧厉害了些。”
既然是正常感冒,那治好了就没事了。
宋悠然问完了正准备离开,一个护士急匆匆进来,把手里的检验报告给大夫看,大夫一看,立马对小护士说:“这个病人赶紧隔离。”
然后他看了看报告上写的名字,忽然叫住宋悠然。
“等一下姑娘,你刚刚说的病人,叫什么名字来的,几号床?”
“景岚,六号。”宋悠然想着大夫和小护士的对话,浮上一层不好的预感,“是病人有什么事吗?”
大夫点头,“病人之前的化验数据有些异常,今天上午安排了一个血液全方面检测,hiv显示阳性,就是正常我们说的艾滋,所以现在要进行隔离。”
宋悠然一惊,“艾滋?!”
“对。”大夫面色凝重,“根据化验数据看,应该是艾滋病初期,刚过完前三个月的潜伏期。”
“那她发烧,是艾滋病引起的吗?”
“有可能,不过艾滋前期都是低烧,高烧情况不多见,除非一两个特例,还是流感发烧的可能性大一些。”
纪凝儿刚把体温表拿出来,还没来得及看,就进来几个人,两个护士,两个身穿隔离服戴口罩的男人,抬着医用担架。
宋悠然跟在后面进来。
纪凝儿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护士指挥人抬景岚,她心中不安,问了一句,“这是干什么,要去哪里?”
说完抬头看着宋悠然。
宋悠然对她招招手,两个人去走廊谈。
纪凝儿一听景岚得了艾滋,整个人都惊住了,“不可能,她怎么会得这种病……”
她一边摇头,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声音哽咽,慢慢蹲到地上。
“检查结果是这样没错,她平时……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过,你在家里平时和她走的近吗,等会儿我让人给你做一个检查。”
宋悠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有,之前她借钱,都是很晚才回来,对象也是什么人都有,有一次我见她带回家里一个男人,我问她她就让我不要多管。我在学校住在宿舍,偶尔回家,所以接触并不多。”纪凝儿把脸埋进怀里。
宋悠然沉默片刻,“以后你做好隔离措施,尽量少与她住在一起,最好住在学校。”
纪凝儿突然抬起头,泪眼朦胧地伸手抓住她,“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姐,她也是你妈妈,我没有办法了,我知道她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错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景岚落到如今的地步,宋悠然心中说不清什么感觉,很复杂。
撇去她把自己放在孤儿院不说,前世她包容纪明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碎自己的希望,从始到终都没有说出她的身世。
那个昔日身处高贵的纪夫人,如今已经跌下云端,卑微进尘埃里。
纪凝儿还在哭,“现在我只剩她了……”
听她说到这里,宋悠然突然想起一件事,“外公外婆还在吗?”
她从来没有听景岚说过有关外公外婆的事。
纪凝儿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妈妈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外公外婆,从小到大都没有,我一直以为我没有外公外婆了。”
“她每年有没有单独离开几天,比如清明时去什么地方扫墓?”
宋悠然想着景岚的性格,或许外公外婆还活着,只是她从来没有回去看过。
“没有。”纪凝儿肯定道。
“你好好上学吧,我会请人来照顾她,还是那句话,平时和她注意一些距离。”
宋悠然心里有了底,和她交代几句就离开,出去医院让小齐调查景岚以前的事,以及外公外婆是否还在世。
小齐的办事效率很高,立马请了私家侦探调查,很快结果就出来了。
外公外婆确实还在世,就在老家的村子里,潼县,上河村。
她把这件事告诉殷越泽,说自己想去一趟看看,殷越泽同意了。
天越来越热,宋悠然简单收拾了个背包,穿着运动装前往潼县,又打车去上河村。
这个村子位置十分偏僻,她找了好久才找到地方,到处打听姓景的人家,最后在村尾找到外公外婆。
她没立刻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看着。
两位老人坐在门口的阴凉地乘凉,很瘦,几乎皮包骨,面容带着愁意。
身边有个路过的大娘,她一眼看出宋悠然是从城市来的,眼光很惊奇,像打量稀奇物种似的盯着她看。
“闺女,你不是村儿里的吧,是从外面来的?找亲戚吗?”
宋悠然转头看她一眼,笑了笑,“是的,我来找人。”
“谁啊,大娘给你指指路?”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就这家。”宋悠然朝景家示意。
那大娘一听,更惊讶了,她细细打量宋悠然。
“闺女,你,你是老景的什么人?”
宋悠然沉吟道:“我有个同学,她向我说她有两个未曾蒙面的外公外婆,在上河村,姓景,我刚好路过这里,她央求我来看看,我就来了。”
大娘一听,觉得不对劲,“她自己怎么不来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路途遥远,暂时过不来吧。”宋悠然搪塞道,她如果说出自己的身份,两位老人知道了肯定会追问景岚景歆的下落,她还不确定他们知道多少,先瞒一下没有坏处。
“唉,也是造孽啊,老景和老景媳妇儿都挺好的,可是生了两个不孝顺的闺女,大闺女十几岁就出去了,开始偶尔会回来,最后干脆就不回来了,连电话都没有一个,二闺女在几年后也出去了,后来跟着就没了音讯。”
“他们,没有出去找过吗?”宋悠然嗓子有些发干。
“哎呀,咱们村子里的老人,基本没有识字的,出了这个门,就什么都不知道,世界这么大,去哪里找啊。”大娘摆摆手,“也就这样了,你刚刚说你认识老景的外甥女是不是,那你可以和他说说。”
她说完就先一步朝景家门口两位老人那边过去,宋悠然想拦住都来不及。
“老景啊,外面来了个闺女,说知道你外甥女儿。”那大嗓门很高,宋悠然觉得周围的几户人家估计都听见了。
外公外婆本来在闲聊,一听这话,顿时都朝大娘看过去,顺着那个方向,自然也就看到了宋悠然。
宋悠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上前去。
外公外婆相互对视一眼,满是老年斑和皱纹的脸上隐隐闪过激动。
最先忍不住的是外婆,毕竟是女人,心里总是柔软的,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老眼泛红,朝宋悠然走去,步子很慢,好像下一刻就会跌倒。
宋悠然连忙扶住她。
“孩子,我,我两个闺女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吗?”她一开口,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了。
“好,都挺好,您别哭。”宋悠然慌忙安慰道。
“都好,为什么不回来!”外婆一下子激动起来,她紧紧抓着宋悠然的手,“你,你给她们打电话,让她们回来好不好,我想她们,我想我闺女了……”
“我,我不知道她们家的电话号码,如果我下次遇见,就转告她们,好吗?”宋悠然不敢告诉这位老人,她的两个女儿,一个已经不在了,另一个在医院住着。
外婆的情绪被调动起来,老泪纵横,身子都在颤抖。
“她们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当初小歆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就不应该同意,镇上就挺好的了,好好读书,嫁个好人家……”
“还有小岚,我和她爸不让她出去,她就发了火,斗了气,走了就没回来过……”
外婆坚持不住,抱着宋悠然哭起来,外公眼睛也红了,偏过头去一句话不说。
宋悠然听着她的话,心脏部位散发着浓浓的悲伤,似乎被一只手抓住,揪紧,那种突兀而窒闷的感觉,直逼眼眶。
不能说,说了对他们打击更大。
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外婆情绪平静下来,请她进屋。
宋悠然在景家停了三天,和两位老人聊天,帮忙做事,第四天离开。
离开前她把提前在银行取出来的一万块钱放在老人睡觉的屋里的枕头下面,又去隔壁邻居家,拿了点钱,让对方帮忙照看着,留下自己的电话,有事就打。
那天天气有点儿阴,宋悠然以防万一,带了雨伞。
从这里离开,要沿着山坡的公路走好几个小时,还没有出租车可以坐。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天从有点儿阴变成沉的跟傍晚一样,昏黄压抑。
倾盆大雨瞬间落下,还起了风。
宋悠然打着伞往前走,在山脚的公路旁边找到一间锁着门的落败屋子,站在屋檐底下躲雨。
雨一连下了三个小时都没有停止的迹象。
宋悠然开始着急。
要是雨再下下去,她今天就回不去云城了。
着急归着急,被淋透了也不是闹着玩的,回家说不定就要感冒,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
雨越下越大,又是两个小时过去。
宋悠然有些冷,抱着腿蹲在地上数蚂蚁。
忽然,不远处的山上传来异动。
……
殷越泽正在公司开会,他知道今天宋悠然回来,中午所有人下班后特意发了条消息问她到哪了。
消息没有人回。
他打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殷越泽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或者睡着了,就先放着,打算过会儿再打。
南城突然匆匆闯进办公室。
“殷总,宋小姐那边出事了,入夏天气热,大雨导致山体滑坡,出现泥石流,那一片全都封住,失联了。”
……
另一边,宋悠然看见一座山上树木倾倒,诞生泥石流。
她长这么大,真的是第一回见到这种景象。
幸亏那座山和她有些距离,不然她就危险了。
想着想着,眼神儿忍不住往面前这座山上瞟,这座山看起来挺结实的,应该不会出现泥石流吧。
心里一直忐忑不安,在回上河村与不回中犹豫不定。
直到雨停了,眼前的山依然没动静,她才松了口气。
拿出手机打电话,打不出去,再一看,没信号了。
不知道路还能不能出去。
宋悠然也就是想想,真要往前还是有些太危险,不如等着救援把路通了。
她琢磨琢磨,朝上河村走去。
走到一半,发现这边也有山体崩塌,把上河村的路挡住了,村子里不知道怎么样,他们在这里生活这么长时间,想来应该没事。
前面不能走,后面不能去,手机又不通。
宋悠然回到破屋屋檐下,天色渐渐暗了,在外面很冷,尤其下过雨。
她打上破屋的主意,这屋这么破,虽然上着锁,都不知道多长时间没住人了,不如借给她挡挡风,也算一件善事。
手试探地轻轻推了推木门。
那门在她的目光中,伴随着一阵冷风吹过,砰一声躺倒在地上。
宋悠然,“……”
她走进去,有一个小院,破的简直不能再破,门上玻璃都掉了,露出几个大窟窿。
主屋的门没锁,她进屋绕了一圈,屋里潮的厉害,一进去整个人都不舒服,到处是蜘蛛网。
宋悠然去侧屋看了看,是厨房,一整口大锅连灶的那种,还一个小隔间,有张大炕,以及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米和面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发霉发暗。
屋里有木柴,有水管。
她拧开水管,一股清澈的水流涌出来,一点脏污都没有,下面应该连着一口井,是地下水。
把大锅刷了,接了一些水倒进锅里,到处找打火机或者火柴。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宋悠然暗道,自己不会这么惨吧,这里连火柴都没有,难道要她效仿原始人,人工取火吗。
于是,她抱了块木头,真坐在小木凳上钻起来。
钻了半天,连烟都没冒,只是微微发烫,她手都磨红了。
生火无望,天又黑了,宋悠然就抱着手机那一点微弱的光缩成一团。
她走时外公外婆给她塞了几个自家树上结的杏和桃,不知道要在这里困几天,还是省着吃吧。
宋悠然想了想,拿着手机去里面的隔间。
晚上睡觉怎么睡,有一张炕,总不用坐一夜吧。
炕上铺着一层草席子,她翻了翻,在炕前面的大木箱子里找出一床被子和一床薄褥子。
炕太硬,她就把被子展开铺在床上,泛潮后的被子带着一股异味,先凑合凑合。
宋悠然刚躺在床上,面朝外,对面是一片玻璃窗。
突然,一道白色的亮光闪过,停留片刻就没了。
是手电筒的光!
这个意识让宋悠然有些欣喜,她穿上鞋下床跑出去。
一刻不敢停地跑到院门外,一片漆黑的夜里,有个人影打着手电筒往远处走。
“喂!”宋悠然喊了一声。
那个人停住脚,转过身。
手电筒的光照到她脸上,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然后那个人快速朝她走来。
宋悠然透过夜色,判断出他的轮廓,不由睁大眼。
对方冲上来,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抱的那么紧,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中。
“阿泽。”
宋悠然惊愣过后,是巨大的欣喜。
“你怎么过来的?”她伸手也搂住他。
“绕路,从另一边的山翻过来的。”殷越泽声音很哑,如沙子般粗糙。
宋悠然很高兴,“救援的人来了吗?”
如果来了他们就可以直接回家了。
殷越泽告诉她一个很残忍的事实。
“没有。”顿了顿,他又道:“顺利的话,救援明天就能到。”
宋悠然雀跃的心沉下去,不过看到殷越泽总比之前好了不少,最起码现在有他陪着。
她带着他进屋,小手在他身上到处摸索。
殷越泽抓住一只,“干什么?”
“打火机呢?你不是随身带着打火机吗?”
宋悠然抽回自己的手,在他裤兜里掏出一只打火机,点燃了灶里的火。
从屋里搬出一个小木头椅子,搁在小凳子旁边,两人坐在一起烤火。
借着火光,她发现殷越泽裤脚部分全是泥,皮鞋几乎成了两个泥疙瘩,刚刚心情激动,现在想想,他身上好像很湿。
宋悠然心里难受,“你是不是冒雨来的?”
殷越泽轻轻嗯了一声。
“你疯了?!这么大的雨,两座山都发生泥石流,你就这么往山上跑?!”她生气了。
“见不到你,我不放心。”
殷越泽上的那座山,确实濒临滑坡了,一脚踩进去全陷进泥里,刚过去那一段,那一段就塌陷了。
宋悠然咬唇伸手去扒他的衣服。
“你把衣裳脱下来,湿衣裳穿在身上会感冒的,我给你烤烤。”
殷越泽由着她把自己的西装外套和衬衫全扒了。
宋悠然在旁边把外套披在腿上,腿正对着灶口的位置,衬衫搁在手里烤。
锅里的水很快就烧开了,宋悠然拿着衣服离不开,就让殷越泽拿两个碗刷了刷,舀出两碗水放在锅台边凉着。
有火堆在,屋里渐渐暖和。
炕也热了。
想到炕,宋悠然眸光一亮,把手里的衣服一拢。
“阿泽,你去炕上,炕上应该热了。”
她拉着殷越泽进里面的隔间,衣服放在旁边,把手伸进褥子底下,果然热了,被子之前还有点泛潮,也被热度烤没了。
宋悠然掀开炕尾的被子,把殷越泽的衣裳展平铺在草席上。
转头见殷越泽没动作,坏心眼儿地道:“站着干嘛,继续脱啊。”
上面脱完,不就该下面了吗。
殷越泽微凉的眼神瞥她一眼,在她好整以暇欣赏的目光中开始解腰带。
宋悠然见他这么大方,自己倒是不好意思了,轻咳一声,背过身去。
接过他的裤子,同样铺在草席上,压上被子,这样睡一觉,明天就该干了。
宋悠然端了锅台上的水喝两口,再回来殷越泽已经躺在床上,褥子遮住小腹,露出大半胸膛和两条修长结实的长腿,黑暗中泛着白。
她爬上炕,睡在外面。
殷越泽从背后搂住她,磁性底哑的男音在她耳边响起。
“只有我一个人脱?你是不是也应该和我一样?”他的一只手扯住她衣裳的边角。
“我不,谁让你衣裳湿了呢,我是为你着想,担心你感冒。”宋悠然理直气壮,把衣裳边角从他手里夺回来。
“可是我很冷啊。”殷越泽搭上她攥着衣裳边角的手,轻笑道:“你是不是应该好人做到底,和我一起取取暖呢?”
宋悠然抱住他的大手,不让他乱动,然后说了句,“睡觉!”
殷越泽沉沉盯着她半晌,才安分地闭上眼。
睡到半夜,天际传来轰隆一声炸响,一下子把睡梦中的宋悠然轰醒了。
她翻了个身,抱住殷越泽,缩在他怀里。
殷越泽也被雷声吵醒了,抬头往窗外看一眼,依旧黑沉黑沉的。
他捂住怀里人的耳朵,“还早,再睡一觉。”
宋悠然迷糊地点头,被雷声吓跑的瞌睡虫回来,在他怀里睡过去。
再睡醒时是上午九点。
外面的天可不像九点的样子,和昨天一样,压抑的很,哗啦啦下着瓢泼大雨。
殷越泽不在身边。
宋悠然爬起来,看见地上的伞也没有了,应该是出去了。
她把背包里的几个果子拿出来,四个杏,三个桃。
全部清洗好放在盘子里。
殷越泽说今天救援队能到,那这几个果子直接吃掉就行了。
过了十几分钟,殷越泽回来,宋悠然凑上去试了试他的衣服,淋了点雨,湿的地方不大。
“你出去干什么了?”她问道。
“看救援队来了没有。”殷越泽回答。
“那来了吗?”
“没有。”
他把伞放到地上控水,脱了外套放在炕上,只穿着衬衣。
“就算要来,冒着雨是没法进来的,泥石流拦路,只能等雨停了才行。”
宋悠然闻言,叹了口气,抱着那盘果子递给他,“吃吧,看来一时半会儿我们是走不了了,省着点吃。”
殷越泽拿了个杏,却没立刻吃,“那不一定。”
“咱们被困在这里,除了水什么都没有,还能吃什么?”宋悠然精神焉焉的。
殷越泽把手里的杏放回盘子,留下两个字,“等着。”
他拿着伞又出去了,不过不是朝院门去,而是朝主屋去。
片刻后,从主屋出来,手里提着……一条蛇!
宋悠然惊悚了。
那条蛇有两米长,她手腕粗,屋里竟然有这么大的蛇!
她突然觉得昨天进去能完好无损出来真是幸运。
“早上我起来去屋里看,发现这条蛇,刚好留作备粮。”殷越泽看着依旧在不断挣扎的蛇身。
“你你……恩,把它带去处理好,再拿过来。”宋悠然摸摸手臂,对这种滑溜溜的生物不喜。
殷越泽瞅她一眼,把手里的蛇提走,再回来时蛇已经不动弹了。
宋悠然适应了一会儿,用菜刀把它大卸八块,这样一条蛇,够两人吃好几顿。
她从一排罐子里挨个找,找到盐。
还有半罐子,然后又找出几个晒干的八角和红辣椒,凑合着用了些,熬出一锅蛇汤。
现在已经不能追求完美了,先填饱肚子才是真理。
别看用的东西少,蛇肉滑嫩鲜美,吃起来口感依旧很好。
宋悠然有些意犹未尽,把剩下的蛇肉用盐抹了,留着晚上继续吃。
吃饱了,两个人就一边等雨停一边聊天。
“以前吃过蛇肉吗?”殷越泽问她。
“没有。”宋悠然以前哪里吃过蛇肉,这种生物她看着就浑身汗毛直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今天也不会吃的。
虽然味道真的不错。
她扭头看殷越泽,“你以前吃过?”
“恩,小时候吃过,无意间逮住的。”他道。
“你没被它咬吗?”宋悠然好奇道。
她不知道殷越泽说的小时候有多小,但蛇这种东西,本来就很唬人,一个小孩子怎么逮住的?
“咬了,无毒的蛇。”殷越泽淡笑。
宋悠然恍然,“它咬了你一口,所以你把它吃了?”
她斜睨他,“一条蛇而已,你还这么计较它咬你一口。”
殷越泽却道:“那天,我母亲去世,葬在西山陵园。”
宋悠然噤声了。
“我跑进西山,躲在一处山腰的崖洞里,待了两天一夜,就碰上这条蛇。”
他说的很简单,宋悠然听在耳中听出了沉重的意味。
那天,肯定对他打击很大,才会跑进山里吧。
宋悠然装作无意地调节气氛,她拿了颗杏给他,“这杏还不错,挺甜的,你尝尝。”
殷越泽接过杏,咬了一口。
确实挺甜的,外皮稍稍带着酸头。
“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宋悠然拿根树枝戳地面。
“快了。”殷越泽道。
“你怎么知道?”
“来时看过天气预报,以后天越热,这种雨只会多不会少。”他把杏子吃完,捞起地上劈柴的砍刀,竖着冲杏核砸下去,杏核碎裂,露出一个杏仁。
殷越泽拿起杏仁,递到宋悠然嘴边。
宋悠然张口吃了,顺手又拿了个杏给他。
这次殷越泽没吃,只是拿在手里。
一场雨,断断续续,又下了一天,直到晚上才停下。
宋悠然的手机没电了。
殷越泽的还有一半,不过要省着。
极度无聊的状态下,宋悠然只能躺在床上玩他的手指。
十指圆润,修剪整齐,骨节分明,自己的手和他一比,小了将近一半。
那感觉,就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的手放在一起。
“现在雨停了,救援队会不会半夜进来啊?”宋悠然枕着手臂问他。
“会。”殷越泽点头,“你先睡,我盯着。”
救援队进来,宋悠然怎么能睡得着,在炕上翻来翻去,最后冒出一句,“我盯着,你睡觉吧,我睡不着。”
殷越泽笑了,“那就一起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