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徐姨回头望了望来的个宾客，再看了看那瘫坐在轮椅上的那老太太，继续出声说了下去，
“……说起来也是可怜。这程老婆子年轻那会儿，长得还算清秀，人也算勤快。结果嫁给了孝德他父亲那玩意儿。”
那徐姨转回头，继续说着，
“……那玩意可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程老婆子刚结婚那会儿，还显不出来，等后面日子久了，那玩意儿的德行就显出来了。
喜欢喝酒，还不是说就一天喝个一二两那么喝，那喝起来就是一斤两斤白酒，喝个烂醉，一回家就拿自己老婆撒酒疯，撒气，打这程老婆子。
以前，我屋就住在这不远，那边河边上有个河槛，周围几户人家都在那洗衣裳，好多回，我在那儿洗衣裳，程老婆子也在那洗衣裳，她把袖子一挽起来，我就能看到她那手上啊，一道一道，一片片全是淤的，青的，乌的，到处都是好了的，没好的些伤……全是那玩意喝醉了给打的……这都还算轻的……好多回，这程老婆子都被那玩意儿打得好几天床都下不了，门都出不了……
程老婆子，可是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儿子啊，这东西真是下得去手……”
徐姨说着，再看了看那瘫在轮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似乎浑然不觉，只是如之前一样，愣愣着望着身前。
“……就这么，这程老婆子不知道是挨了多久的打，她也不跟我们讲，就是我们看到了，她也说是摔得绊的……”
那徐姨转回目光，摇了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不是摔得绊得，我们哪看不出来啊，就是有时候那动静大的时候，那玩意儿打老婆的时候，我们隔着近的，住得近都能听到……”
“……那时候，虽说也能离婚，也有离婚这一说，不过那时候，你要是离婚了，不光是你自己没脸在这过下去，就是你娘家屋里，都没脸……”
徐姨说着，再停顿了下，
“……这程老婆子就那么忍着，就那么一直过着……我估计那会儿的时候，这程老婆子这脑子就开始有些不对了。”
“……就这么过了那么久，这程老婆子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那玩意儿喝醉了酒，摔死在了沟里。
按说这么一来，虽说这一个人拖着两个孩子肯定要受累一些，但这程老婆子总算是能少受些罪，不用动不动就浑身是伤，也算是能松那么口气。”
“结果……”
那徐姨说着，不禁叹了口气，再看了看那瘫靠在轮椅上的老太太。
旁边几个似乎知道的老人，也各自摇了摇头，有些沉默，
“……结果，没过半年，这程老婆子的小儿子，也摔倒那沟里给淹死了。”
……
听着那徐姨的叙说，廉歌看了眼那轮椅上的老太太，
老太太依旧如之前一样，愣愣着望着身前，似乎浑然没听到那徐姨的话，只是微微张着的嘴唇愈加有些颤抖，两只搭在轮椅上的手也不停着，有些厉害的颤抖着。
看着那老太太，停顿了目光，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旁边院子里，渐多的宾客，和那脸上笑着，正招呼着宾客的中年男人，收回目光，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这徐姨的叙说，
“……就那么过后，这程老婆子彻底就疯了，疯疯癫癫……也是造孽。”
那徐姨沉默了下，继续出声说了下去，
“……她疯了啊，倒是轻松了，痛快了，就是苦了她的大儿子了。
那会儿啊，她大儿子，就是孝德啊，也才二十岁不到。”
那徐姨说着，转过头，再看了看那正招呼着宾客的中年男人，
“……去不了外边打工，不能离着这程老婆子远了，得随时都照看着这老婆子，不然这程老婆子疯癫起来，死在哪儿都不知道，就只能在近处村子里做些零散的活，在地里刨食，就这样，还得给她攒钱看病。
也娶不上媳妇儿，你说哪家人看到这老太婆这副模样，会同意啊……
也都是后来了，小善她母亲看着孝德啊孝顺，人也勤快，加上小善她母亲年纪也不小了，才那么嫁了过来，让孝德能结了婚……结果，就这么，前些年的时候，小善她母亲还是被这老太婆给气跑了……”
转回头，再摇了摇头，那徐姨再出声说了句，
“……所以说啊，这老太婆现在这副模样啊，其实也还好，总比前些年那时候好。”
说着，徐姨没再继续说了下去。
再看了眼那瘫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廉歌转过了视线，也没多说什么。
“……来了啊，坐……先坐……”
“……让一让啊，让一让啊，上菜了啊……”
天色渐暗，院子里来得宾客渐多，混杂些话语声，渐嘈杂热闹起来。
第609章 寿宴
“……程老太太，我给你祝寿啊……你儿子啊，有心啊，知道你喜欢热闹，专门给你热闹热闹，我们啊，都是过来给你祝寿的……”
“……让一让喽……上菜喽……”
“……都坐，都坐了啊……”
头顶的太阳化为夕阳渐朝着地平线沉去，西面仅残留着些晚霞勉强辉映着。
天色渐昏暗下来。
院子里，先前用竹竿支撑着，挂在顶上的白炽灯被点亮，照亮着灯下一道道身影，
已经来了些时候的宾客或是站在院子边，三三两两各自说着些话，或是坐在一张张圆桌旁，喝着茶水，
刚来的宾客则笑着，同中年男人打着招呼，又同那轮椅上的老太太说几句话。
操持着宴席的厨师帮工，或是正在院子边临时搭起来的灶台案台边忙活着，或是端着菜，不时招呼着，从院子里一张张圆桌旁穿过。
那中年男人已经开始笑着，招呼着还站着的宾客入席，一众宾客相继挪着脚，往着一张张圆桌旁入座。
话语声，欢笑声混杂着，白炽灯挥洒下的灯火，映着一道道宾客的满面红光，灯下一道道影子似乎也交汇着。
院子里，嘈杂着，热闹着。
热闹中，混杂着的欢笑声中，
先前在那轮椅跟前笑着同那老太太说着话的宾客，也各自笑着，说着话走开，入席。
那轮椅上瘫坐着的老太太，还是一如之前，有些浑浊的目光，愣愣着望着身前，微微张着的嘴颤抖着，
老太太旁边不远，那小男孩似乎也对周围动静浑然不觉般，依旧坐在那儿，埋着头，沉默着。
带着些寒意的清风不时拂过，微微晃动着挂着的一盏盏白炽灯，
灯下映出的一道道影子，也显得有些影影绰绰。
……
看了眼那瘫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和旁边沉默着，埋着头的男孩，
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院子边那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正笑着，招呼着一桌桌宾客。
……
“……等会儿大家就直接吃就行，不用客气啊。这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家还担待下，有什么需要的就招呼声。”
“……老常，你去忙你的吧，不用招呼我们……”
“……那行，那等会儿我再过来给大家敬酒啊……”
又再招呼了桌客人入座，那中年男人脸上笑着，再在院子里看了看，朝着瘫靠在轮椅上的老太太走了过去。
“……妈，要吃饭了，我也推妈你过去坐吧。”
走到轮椅旁边，中年男人低下身，对着轮椅上上的老太太，笑着出声说了句，
老太太似乎浑然不觉，只是依旧愣愣着，望着身前。
“……小善，你是就坐在这儿，还是过来陪着奶奶旁边一块坐？”
中年男人再抬起头，朝着旁边坐着的那男孩，笑着出声问了声。
那男孩依旧埋着头，沉默着。
“……小善，你爸爸叫你呢。”
旁边那徐姨拿着先前坐得凳子，刚挪在这张圆桌旁坐下，看着这男孩，笑着出声帮忙叫了声。
男孩闻声，缓缓抬起了头，望了望他父亲，沉默着，没说话。
“……小善？”
那中年男人站在轮椅旁边，看着男孩，脸上笑着，声音温和着再唤了声，
“……小善想坐在这儿，就让他坐在这儿吧。”
旁边那徐姨笑呵呵着，出声说了句，又转过头，看向那男孩，
“小善，今天你可也是主家人，得招呼好我们这桌客人啊。”
“那行，那小善你就陪着你徐奶奶她们，坐在这桌。不过别忘了，过会儿记得过来，给奶奶说生日快乐啊。”
中年男人脸上笑着，再看着那男孩出声说道，又再转过头，看向了这桌客人，
“……那徐姨你们就自便些啊，有什么需要的招呼声……”
“……行，孝德你忙你的去吧，先照顾好你妈就行，不用招呼我们……”
再招呼了声，中年男人笑着，推着轮椅，转过了身，
带着轮椅上瘫坐着老太太，推着轮椅往着旁边不远张，还空着的圆桌旁走去。
“……妈，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啊。”
旁边张圆桌旁边的宾客，伸手帮忙挪开了根凳子，中年男人推着老太太，停在了这还空着的圆桌旁，低下身，脸上笑着，再对着这老太太出声说了句，
“……我去招呼下客人……顺便给你拿点东西过来……”
中年男人说着，再转过身，朝着旁边走开。
而那瘫坐在轮椅上，独自坐在这张空着圆桌旁的老太太，依旧如之前一样，目光浑浊着，愣愣着望着身前，只是搭着在轮椅上的手，愈加颤抖着厉害，嘴张了张，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
看了眼旁边不远的那老太太，廉歌转过视线，再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那男孩，
那男孩又重新埋下了头，背对着身后的圆桌，坐着，沉默着。
“……小善，转过来，要开席了……怎么，还要让徐奶奶这个客人来招呼你这个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