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妄下巴一扬,指了指椅子:坐。
  谢书灵依言坐下,就见严妄将一叠纸推到他面前。
  这是合同,看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
  这么干脆?
  谢书灵本以为昨天的面试只是说说而已,今天来了公司才是面试,谁知连合同都准备好了。
  他翻开合同一看。
  首页:作为地府编制内员工,请严格尊重地府相关规章制度。
  第一条:不准吃鬼。
  第二条:不准与鬼进行不正当交易。
  第三条:严格执行投胎制度,按生前功过评定投胎去向。
  第四条:严格执行生死簿规定,禁制胡乱修改人类年纪。
  第五条:其余制度过于繁琐,略。
  注:以上规则解释权归阎王所有。
  又注:阎王一般不解释。
  你们真的是地狱吗?谢书灵看完后问。
  是地府,地狱是国外的机构,请你用词准确一点。
  地府的黑白无常呢?牛头马面呢?
  在外面坐着办公。
  阎王呢?
  我就是。
  谢书灵闭嘴了,鬼,他见过不少,阎王,第一次见。
  活灵活现的阎王不仅不凶神恶煞,还帅的有点惨绝人寰。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谢书灵说。
  问。
  为什么要招我进来?
  这是地府,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公司,招一个人类进来当员工,着实匪夷所思。
  你的能力很适合做直播。严妄忽然给予他赞赏。
  谢书灵纳闷道:看见鬼的能力吗?
  他的确在做灵异直播,不过地府和灵异直播之间有什么关联?
  严妄将桌上电脑一转,屏幕转到了谢书灵方向。
  你昨晚的直播,在地府大受欢迎,很适合我们如今的地府新政策。
  谢书灵看向电脑屏幕,只见电脑上正在回放他昨晚的直播。
  不同于他昨晚所看见的直播间,现在的回放上除了正常的白色弹幕字体,还有一排排红色弹幕字体。
  画面正是他躲避水鬼攻击那段,白色弹幕正是昨晚他看见过的那些,红色弹幕却与众不同。
  【我从没见过这么弱的水鬼,丢了我们水鬼的脸!】
  【主播有点意思啊,一个人类竟然不怕鬼?还和鬼打起来了。】
  【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鬼,害人可是会扣分的,到时候投胎只能去畜生道。】
  【打起来打起来!我要看人鬼大战三百回合!】
  谢书灵疑惑道:这些弹幕是什么?
  严妄:地府鬼魂发的弹幕。
  鬼还能看见我的直播?
  这是地府最新引起的娱乐活动,灵异直播,目前你的人气在地府最高。严妄说完,手指曲起在合同上敲了敲。
  谢书灵问:招我进来就是让我直播给鬼看吗?
  没错。
  三万的月薪早就让谢书灵做好了决定,他从小就与鬼打交道,知道不少事,鬼的契约都是灵魂签订,双方皆不能违反契约。
  问清楚之后,他便拿起笔在每页合同上签了字。
  正签着字,谢书灵忽然感觉到身后一股凉风袭来,常年遇鬼的他很熟悉这是什么,鬼气。
  他敏锐地一回头,就见一位看上去长得惨不忍睹的鬼迎面而来,他凶神恶煞地吼道:我不要去畜生道!
  谢书灵身子一扭,避开了差点和他抱上的恶鬼。
  随即就见严妄伸手轻轻一抓,恶鬼的脖子瞬间被他逮在手中。
  霎时间,办公室忽然阴风阵阵,刺骨阴风里裹夹着恶鬼的吼叫:老子下一世不去畜生道!
  严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握紧,恶鬼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逐渐缩小。
  谢书灵只感觉刚才的刺骨阴风也消失的干干净净。
  下一刻,严妄张开嘴,一口吞掉了恶鬼。
  谢书灵:入职当天,老板亲自给我表演活吞恶鬼。
  严妄吞了恶鬼后,皱了皱眉。
  来人间之后已经许久不食恶鬼了,恶鬼的滋味比不上人间美食。
  从严妄办公室出来之后,谢书灵忽然发现今天的毛笔有些沉默。
  平日里他话不算少,不管谢书灵在做什么,他总会插几句话,今天他来入职地府,这么重大的事,他竟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谢书灵忍不住轻轻在毛笔上敲了敲:在吗?
  毛笔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做什么?
  你今天怎么了?他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不高兴。
  毛笔说:从你进了这里之后,我有些不适。
  这是为什么?谢书灵环视了一圈办公室,只见黑白无常正在挨个审鬼,一旁还有几个飘来飘去的同事忙忙碌碌地迎鬼送鬼解决一些问题。
  他恍然大悟:这是地府,虽然看上去比较现代化,但你这种孤魂野鬼进了地府,肯定会身体不适的。
  毛笔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只敷衍了一句:大概吧。便不再说话了。
  他没多解释,他刚才说的是进了阎王的办公室之后。
  带谢书灵办入职的正是昨夜的学生妹,今天的她,一身职业装,整张脸看上去都成熟了不少。
  她自我介绍是地府的编织员工,名叫孟婆。
  谢书灵:???
  是他知道的那个孟婆吗?
  面对谢书灵的疑问,孟婆点点头:不过现在我那汤不叫孟婆汤了。
  那叫什么?
  这就看各位鬼魂的选择了,选中什么口味就叫什么,有紫菜蛋花汤,酸菜粉丝汤,青菜豆腐汤,几十种口味多着呢。
  现代化地府,真是处处给人惊喜。
  谢书灵跟着孟婆到工位坐下,想起昨晚的事,便问起了水鬼。
  他带回来之后评审过了吗?
  孟婆正好准备教他怎么使用生死簿看功过,立即指挥他将电脑打开,又输入网址点开一个网页。
  网页一片白色,只中间有一条搜索栏。
  孟婆介绍说:这便是我们的生死簿,查鬼魂生前功过就在搜索栏输入他的名字。
  谢书灵按着孟婆给的水鬼名字输了进去,跳出来一个新页面,最顶端有一排可以选择的标签,从性别到所在地和出生年月日。
  孟婆选了几下,就见下方出现了水鬼的正面寸照。
  谢书灵滑动鼠标往下翻,寸照下方排列整齐列着水鬼生前犯过的错和做过的好事。
  细致到扶老奶奶过马路和伸腿绊了同学一跤,这些事情都列在里面。
  鼠标滑到最下方,结论里写着:最后评审分数为78分,可投生人道,优先选择好家庭。
  孟婆解释说:78分算高的了,很多人60分都没有,他下辈子能投一个不错的家庭。
  谢书灵问:他怎么死的?
  孟婆说:生前是个民工,老婆死的早,自己带着女儿过日子,结果做了一年的工,被拖欠工资,女儿又生了重病,没钱治,最后女儿病死了,他四处告老板拖欠工资,没告成功,投河自尽了。
  说起昨晚的事,谢书灵忽然后知后觉发现一个bug。
  我直播间的人,昨晚怎么突然能看见鬼了?
  他前几场直播,可还没人能看得见鬼,他与别的灵异主播无异,都是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孟婆尴尬一笑:我的失误,昨晚我去给你面试,身上带了可以显形的东西,好在你面前装人,那东西辐射范围广,波及到水鬼了,就被人看见了,不过后来我打断你的直播了。
  谢书灵纳闷道:可我昨晚一上车就看出你俩是鬼了。
  孟婆摸着下巴一脸迷惑:不应该啊,显形之后在别人眼里就会是人类了。
  谢书灵懒得多想这种没结果的问题,伸了个懒腰:算了,无所谓了。
  孟婆正准备给谢书灵介绍别的功能,忽然就听见电脑传来叮咚一声。
  谢书灵一眼就看见电脑右下角有个骷髅头小图标正一闪一闪的。
  忘了说了,这是我们电脑开机就会自动登录的地府内部软件,孟婆指挥他将闪烁的小图标点开,里面可以接收鬼魂们的举报投诉建议等等。
  谢书灵点开骷髅头,电脑界面骤然弹出一条提示框。
  【匿名举报:育德中学有鬼魂闹事,危害人类学生。】
  谢书灵:还挺现代化,闹鬼都能举报。
  孟婆正皱着眉头思考,片刻后猛地一拍脑袋:说起来育德中学前不久死了个女学生,该不会是她吧?
  想到自己新入职担任的岗位,谢书灵举起手晃了晃:我去看看情况,顺便直播校园闹鬼。
  第4章 【你死订了!】
  德育中学门口,深夜十点。
  谢书灵抬头看了看黑洞洞的校园,习惯性拿出手机准备点开直播间开始直播,忽然想起什么,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又将手机揣了回去。
  差点忘了,下午在公司已经给手机开通了地府直播app,隐藏摄像头360度在空中环绕着他,只需打开app就能启动摄像头,直播不仅能展示给地府的观众们,还能直接连接到他在人间的直播小平台上,让人类观众也能看见。
  这倒方便了许多,不必他每次都举着手机直播了。
  谢书灵并没有立刻踏进校园,这可不是校外那个荒废的学校,眼前的中学大门紧锁,他要进去就得想法子翻过去才行。
  你感觉到什么没有?谢书灵习惯性敲了敲脖间挂着的毛笔。
  里面一共有四只鬼,一只吊死鬼,一只跳楼鬼,一只溺水鬼,还有一只
  毛笔说到这儿顿了顿,在谢书灵脖间轻微晃动了下,柔软的狼毫扫过谢书灵锁骨,有些酥痒。
  谢书灵问:最后一只是个麻烦的家伙?
  以往的经验来看,每当毛笔这个样子时,就说明遇上的鬼八成是个厉害角色,他这是在提前充电。
  当年谢书灵成年那天,毛笔忽然提出,以后他在对厉害的鬼魂出手前都要事先充电,充电方法便是要蹭一蹭谢书灵的锁骨。
  谢书灵当时问他:为什么是这种方式?
  毛笔高深莫测地回他:我是孤魂野鬼,需要吸你的阳气。
  谢书灵莫名其妙地答应了这个要求,这么多年来,也早已习惯了。
  毛笔还在轻扫着谢书灵的左右锁骨,狼毫从一开始笔直地下垂到后来微微上翘,似乎颇为满足。
  他晃悠着蹭完了锁骨,这才回到中间位置回道:是只生魂,味道闻起来不对劲,带着厉鬼的气息。
  此时的白色弹幕被谢书灵站在校门口一阵自言自语给唬住了。
  【主播是在和空气说话吗?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灵异直播就真搞这种尬灵吧?朋友昨天推荐我的时候,还说主播直播间真有鬼,现在一看,完全和别的灵异直播一样的套路啊。】
  【我昨天看公交车直播挺有意思才关注的,今天怎么就这?和空气对话大可不必,让真鬼出来啊!】
  【前面的新粉别大惊小怪好吗?作为老粉说一句,主播不是在和空气对话,是在和他脖子的毛笔项链说话。】
  【新来的问下,和项链对话又是什么鬼?项链鬼?】
  【天呐!昨天的直播不就是他项链里冒出来一只手帮他揍了水鬼吗?】
  【他肯定是在提前和自己养的鬼沟通!啊啊啊啊这岂不是说明这所学校里又有真鬼要出现了!】
  红色弹幕却在关心另一件事。
  【我昨天就看见了,主播脖子上挂的玩意儿里有只鬼,不过看不出来是什么鬼。】
  【话说那只毛笔鬼说的生魂,不会是我知道的那种生魂吧?活人的魂魄离体?】
  【不对啊,生魂离体也不会带有厉鬼的气息啊?】
  【我们地府多久才出一只厉鬼啊?得死得惨还要怨气重,这么珍惜的物种怎么会是生魂,我看毛笔鬼就是胡说的。】
  【别管是不是生魂了,如果是厉鬼的话,那可有看头了啊兄弟们!】
  谢书灵打小见过这么多鬼,生魂和厉鬼自然也在其中,但两者结合起来的,他从没见过。
  他走到校园围墙旁打量着高度,甩着腿活动筋骨。
  管他是什么呢,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体育特长生谢书灵翻墙速度如同一只迅捷的猫咪,只见他一个起跳,双手扒住墙头,再往上一撑,一个引体向上的姿势就将身体撑了下去,随后双手在墙头一按,身子一扭转到墙内,猛地往下一跃,稳稳地落到了草坪上。
  深夜的校园一片寂静,教学楼通通黑漆漆一片,仅有的几栋宿舍楼也因为到了熄灯时间早早的就关灯了。
  谢书灵先环视了一圈四周,这才决定先去教学楼看看情况。
  一踏进教学楼,一股阴风迎面扑来,此时本就是秋天,晚上夜风凉凉,这股阴风一吹,谢书灵打了个寒颤。
  大厅两侧安放着两个宽约两米的全身镜,方便学生整理仪容,正前方是通往楼上的楼梯,木质的扶手有几处已经斑驳,显得有些陈旧。
  谢书灵站在大厅中央,两侧的全身镜都照出他的身影,修长的身形套在普通的衬衫长裤中,却挡不出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上线条优美的肌肉。
  月光透了一些进来,洒在镜面上,反射着他的侧脸线条柔和又坚毅,一双略圆的眼睛给整张清冷的脸增添了一些稚气,让人看了觉得亲近。
  在这寂静的大厅中,左侧的镜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蓝白色的校服上一片片鲜红,镜中的身影正低着头站在谢书灵身后。
  谢书灵余光看着左侧的镜子,一个转身朝着镜子走去。
  随着他的走近,镜中人也越来越近,几乎就要贴到他后背上。
  谢书灵停在镜子前面的那一刻,光洁的镜面上忽然隐隐出现血红的痕迹。
  痕迹由淡至浓,逐渐浮现成一行字。
  【你死订了!】
  血红色的四个大字出现在镜面上,后面的感叹号尤为的粗,体现了主人激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