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毛笔在他眼里,一直是一只附在吊坠里的孤魂野鬼,以往有吊坠依附时,跟着他进鬼境倒没什么,如今他凝聚了人形,不知道在厉鬼的鬼境中会不会受到影响。
  毛笔听了这话,半晌没说话,过了片刻,才扑哧一笑,说:虽然我不记得我是谁了,但我知道我很强。
  说着,他忽然伸手捻住谢书灵颈间的毛笔吊坠,狭长的凤眼专注地看着他说:何况不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
  谢书灵眼尾一弯,拍了拍他肩膀说:我也是。
  对于他来说,毛笔是从小到大一直陪伴着他的存在,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他这能撞鬼的体质,要不是毛笔的存在,早就死了千八百遍了。
  不论发生什么事,他也一定不让毛笔出事。
  进入鬼境的第一夜很快来临了,校园里的学生们放学后陆陆续续离开。
  漆黑的夜空中没有月亮和星星,只剩昏黄的路灯还在学校里维持光亮。
  谢书灵带着毛笔往教学楼侧门走去。
  夜晚的校园寂静无声,白日里喧闹的教学楼此时像一个巨大的沉睡怪兽,正张着嘴等人自投罗网。
  走进教学楼侧门,窄小的楼梯间随着脚步声的响起,亮起了声控灯,墙角绿幽幽的安全通道标识牌像是引路的指引牌。
  一走进来就听见了一阵喧闹声,与校园内的寂静全然不同,此时的楼梯间上层似乎有人正在吵闹。
  谢书灵回头看了一眼毛笔,示意放轻脚步往上走。
  两人走了一层楼梯,还剩两步阶梯时,谢书灵停了下来,仰着头偏向扶手空隙朝上望去。
  只见上面一层的楼梯拐角处此时正站着几个人。
  谢书灵拉起毛笔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楼梯,接着靠着墙边走,找了个视觉死角看向楼上。
  这个角度看过去,除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站着以外,地上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
  谢书灵这才认出来,地上的中年妇女,他不久前刚见过,正是当时在这里打扫卫生的那个阿姨。
  几个学生有男有女,正将中年妇女围在中间,喧闹声正来源于他们。
  快说!是不是你每晚在这里弄出的声响吓唬人!
  还问什么啊,刚才我们不是都看见了吗?她故意把水桶从楼梯上滚下来,想吓唬我们!
  中年妇女坐在地上,畏畏缩缩地抱着水桶摇头: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手忽然使不上劲,水桶就掉下去了。
  一个女生嗤笑一声,一脚踢在水桶上:装什么装,你女儿死了,你就来替她装神弄鬼?
  中年妇女浑身一僵,刚才还垂着的头猛地抬起来,布满细纹的眼角泛着红,手抓着水桶边缘,手指泛白。
  你们这群坏孩子!你们你们
  怎么?一个男生双腿叉开蹲下,吊儿郎当地拍了拍水桶,声音如同拍鼓一样,你女儿难道没死吗?她不仅死了,我还要说她死的好呢!
  一旁的学生们立刻附和起来。
  是啊,低等人就该滚回乡下种地,读什么书啊。
  就是她,影响我们班级风貌,穿的破破烂烂,像个捡垃圾的。
  女儿是捡垃圾的,妈妈是打扫卫生的,哈哈!
  中年妇女撑着地面就要站起来,她嘴里不停说着:你们你们这群坏孩子!
  谁知她刚弓腰站到一半,就被旁边一只伸过来的手一推,一屁股跌回地上。
  你还敢打我们不成?一个男生嗤笑一声,你可以试试,我们马上给校长投诉,让他开除你。
  中年妇女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中泛着一丝潮红,她捂着心口,嘴巴张着大口呼吸着。
  旁边的几个学生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说:原来最近闹鬼的事就是她在装神弄鬼,我们得想办法出出气啊。
  行啊,让这个老女人知道知道厉害。
  打她一顿得了,这么晚了,该回去了。
  最后说话的女生刚说完,其他几人就相视一笑,挽着袖子准备动手。
  拍桶的男生首当其冲,右手握拳高高一挥,正对着女人的头砸下去。
  拳头的破空声近在耳边,中年妇女逆来顺受地紧闭眼睛,缩着身子迎接即将到来的殴打。
  片刻后,身体却并没有感到疼痛,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上方。
  只见挥拳的男生此时正被人抓着胳膊,动弹不得。
  她先是一愣,接着诧异道:谢同学。
  谢书灵抓着人胳膊,对着中年妇女点点头,随即看向周围愣住的一圈学生。
  我是来提醒你们一件事。
  班上的女生大多都对谢谨有好感,在场的其中一位便是,她对谢谨的突然出现有些懵,但还是下意识问道:什么事?
  谢书灵空着的那只手一抬,指了指墙角天花板。
  那里一直趴着一只无脸女鬼,在观看你们的表演。
  毛笔站在他旁边补充道:现在不在那儿了,移动到你们头顶上来了。
  正在爬动的无脸女鬼:
  在场的学生们一愣,随即看向两人,被抓着胳膊的男生刚才使劲挣脱,没能挣脱掉,此时第一个气愤道:你们在说什么鬼话!把我放开!
  谢谨,白泽凯,你俩有病吧?打抱不平想来吓唬我们?另一位男生瞪着他俩。
  谢书灵手腕一使暗劲,把手里的胳膊折了个弧度,听着手中男生嗷嗷叫唤,他叹了口气。
  算了,眼见为实,说着,他冲着无脸女鬼扬了扬下巴,来吧,展示。
  无脸女鬼:
  第11章 做鬼,请量力而为。
  本来的确是来对学生动手的,但主动和被迫的感受是不同,比如此时此刻,她根本不想在这人的指示下动手!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量扑面而来,无脸女鬼心头一跳,忽然有种感觉,她如果不按谢谨说的做,就会有危险。
  她只是生魂本体里分出来的一抹鬼力,不足以抵抗这么强大的力量。
  红色弹幕此时出现了一些疑惑。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感觉主播旁边那只毛笔鬼的鬼力刚刚忽然很强,都有形了。】
  【前面的兄弟,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看见了呢,刚刚黑色的鬼气都缠上无脸女鬼了!】
  【麻烦主播给鬼一点面子吧,怎么还当场使唤上了?】
  谢谨,你是不是有病?以为对着空气说话就能吓到我们了?
  说话的男生刚说完这句话,忽然就听见咚的一声,地上的红色水桶忽然从地面上飞起来,横向撞上扶手,接着弹起来直冲着说话的男生而去。
  下一刻,水桶兜头罩在了男生头上。
  与此同时,水桶上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无脸女鬼没有五官的面孔看不出喜怒,但从她敲桶的手劲来看,大概能猜出她此时的心情。
  白色弹幕一片哈哈哈刷过去。
  【哈哈哈哈哈无脸女鬼真听主播的话啊?】
  【我本来还挺怕鬼的,现在一看,鬼也不过如此!】
  【我觉得主播应付这个鬼境八成没问题了,坐等主播出鬼境!】
  【希望人没事向您赠送直升机一驾!】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下一刻,尖叫声四起。
  鬼!鬼!真的有鬼!
  啊啊啊是她是蔡佳佳!
  是江姝婷推的你!你去找她报仇,别来找我啊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几个学生争相往楼下跑,被水桶罩住的男生更是连滚带爬地边取水桶边跑。
  谢书灵适时松手,挥拳的男生立刻跟着往楼下跑去。
  就在这时,楼梯上层拐角处的黑暗中忽然走出来一人,朝楼下走来。
  谢书灵一看,竟然是江姝婷,不知道她在上面看了多久。
  江姝婷面无表情地走下来,路过中年妇女时,腿却被人拉住了。
  中年妇女拉着她的腿,愤愤道: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把佳佳推下楼的吗?
  江姝婷一脚踢开中年妇女,低头看了她一眼,眉眼间尽是不耐烦,随即一句话没说,朝着楼下走去。
  所有学生都离开了这栋楼。
  中年妇女瘫坐在地上,似乎并不害怕无形的鬼,她仰望着天花板,喃喃道:佳佳,是你吗?是你回来看妈妈了吗?
  无脸女鬼在吓完人之后当场消失了,此时天花板上什么都没有。
  谢书灵刚才听了那么多,差不多知道蔡佳佳的死因了,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妇女就是蔡佳佳的妈妈。
  他半蹲着扶起中年妇女,说:她应该不是蔡佳佳。
  蔡佳佳是死了的魂,无脸女鬼是生魂,不会是一个人。
  中年妇女搀着谢书灵的手臂借力站起来,转头看着他问:谢同学,你能看见我们佳佳吗?
  在她眼里,刚才正是谢谨出现,点明了有鬼魂的存在,随后才出现了异常。
  我能看见鬼影,谢书灵说,但她不是蔡佳佳。
  中年妇女摇摇头:不,她就是佳佳,我每晚来这里都是为了见到佳佳。
  说着她抬头看向楼上,用手背抹了抹眼睛,接着说:佳佳每晚都会在上面教室弹琴,她弹钢琴可好听了,我知道,是佳佳还不想离开。
  自从佳佳走了之后,这里的钢琴教室每晚都会有琴声,中年妇女说,我知道,肯定是佳佳弹的,只有她,弹的那么好听。
  是我是我给不了她好的条件,让她拥有一架自己的钢琴,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如果她生在一个条件好的家庭说到这儿,中年妇女已经泪流满面。
  谢书灵看了看楼上,说:我们去钢琴教室看看。
  中年妇女立即期待地看向他:你能带我见见佳佳吗?
  谢书灵知道她已经认定无脸女鬼就是蔡佳佳,因此也不多说,只说:先上去看看她在不在。
  三人一路来到钢琴教室所在的楼层,刚走完最后一步楼梯,就听见一阵钢琴声在走廊中响起。
  钢琴这种乐器,当弹琴人指尖在琴键上悦动时,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音乐,或激烈铿锵,或柔软细腻,不同的音乐带给人不同的听觉享受。
  但此时的谢书灵,只感觉到了听觉折磨。
  传来的钢琴声别说悦耳了,简直不堪入耳,难听的根本就是一通乱弹。
  谢书灵转头看向中年妇女:这
  只见中年妇女闭着眼睛面露享受:这多么好听,我们佳佳弹的多么好听。
  懂了,当她认定弹琴的人就是蔡佳佳之后,自然亲妈眼里出肖邦。
  毛笔在一旁皱着眉,双手一伸,罩住谢书灵双耳:别听,会做噩梦。
  谢书灵抬脚就往钢琴教室走,他一定要让无脸女鬼明白一个道理,校园灵异故事里,空无一人的教室中传来钢琴声这种事,是需要一定水平才能实施的。
  做鬼,请量力而为。
  一踏进钢琴教室,钢琴声戛然而止。
  谢书灵看着钢琴座椅上的无脸女鬼,女鬼也回头看着他。
  你先别跑,我问你一件事。谢书灵屡次让她跑掉,这次先开口挽留。
  无脸女鬼一扭头,一阵烟地窜出窗户,不见了。
  对方拒绝了你,并且不接受你的挽留。
  中年妇女看不见无脸女鬼,但发现钢琴声停了,立刻拉住谢书灵胳膊问:佳佳呢?佳佳还在这儿吗?
  谢书灵摇摇头:跑了。
  中年妇女失望地哦了一声,随即自言自语叨叨着一些对不起女儿之类的话,离开了教室。
  谢书灵望着窗口,幽幽叹气:她是鬼,她跑什么,我都没跑。
  毛笔扑哧一笑:我们追出去。
  她每次都是凭空消失,看不见她的去向。
  这次能看见。
  说着,毛笔带着谢书灵走到窗边,往外一指:刚才在下面我给她打了记号。
  谢书灵一看,窗外黑寂的空中出现一条莹亮的线,弯弯绕绕地往学校的树林去了。
  谢书灵转头竖起大拇指:有远见。
  两人当下不再耽搁,下楼朝着线的方向找过去。
  第12章 是他破碎的记忆中,拼了
  一路来到学校的小树林,又路过人工湖,最后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学校后山。
  进鬼境时就是在后山上进的。
  谢书灵看着眼前的后山,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这里的后山与鬼境外的不同,鬼境外的学校后山分明是一个普通的小山坡,但这里的后山却是个乱葬岗。
  小小的山坡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不同的坟堆,有一些有墓碑,有一些则什么都没有,杂草遍生在坟堆之上,夜风吹过,摇曳不止。
  坟头草这么高,这山头不知吃了多少死人了。谢书灵粗略一数,坟堆不下百个。
  红色弹幕精神起来了。
  【卧槽这么多坟,鬼气得多重啊!主播这是捅了鬼窝了?】
  【希望里面有我前男友!祈祷祈祷!】
  【前面的姐妹等等我!我也一起祈祷前男友埋进去!我刚当鬼那会儿回去看他才知道,他在我死之前就和小三勾搭上了,两人还诅咒我死快点!】
  【话说这么多坟在这儿,厉鬼又跑这儿来了,你们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传说中我们鬼界有个鬼蛊的说法】
  【不会吧?主播如果真遇上鬼蛊了,那可就倒霉了,这个鬼境他恐怕出不来了。】
  谢书灵此时看着山坡,只见莹亮的线到了这里就消失了,仿佛被乱葬岗吞噬,看不见无脸女鬼藏在哪里。
  毛笔打量了片刻,说:藏起来了,这里鬼气太重,一时找不出来。
  只要知道这是她的窝点就行了,谢书灵说着转身就走,我们找到怨物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