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筑基前辈……”
马车夫神色震撼,目送青年,脸上是止不住的仰慕与激动。
筑基期能御剑飞行,他可算真正见着一回了,而且他还与高不可攀的筑基前辈聊了天。
马车夫跟看宝贝似地盯着手里这块中品灵石,傻乐一阵才收起,驾驶马车再度启程。
*
程溪远远见到邺城轮廓时,阴冷天空又开始下雪,洋洋洒洒的雪白绒花让宽大的车马主道上行走修士们,纷纷拢紧衣物,加快进城的步伐。
邺城虽说是城池,但除去禁空阵法外,整体修士实力乃至面积,反而与稍微繁华些的城镇无二。
程溪身为筑基期,不需要缴纳进城费,就连身份登记也悉数免去,只有同是筑基期的护城卫队长问了句入城缘由。
“途经此地,歇脚。”程溪平和道,说话时有雪花飘落,她用灵力驱散。
城卫队长余光扫了眼青年怀中用黑袍遮去容颜的人,拱了拱手身形稍侧,示意程溪可以入城。
程溪途经灵膳酒楼时,想到锦袋里的龙溪池,想了下还是暂且压下停留的想法。
她找到邺城的车马驿站,寻找可以前往临原城的马车。邺城与临原城有数千里路程,炼气期马车夫普遍都不接这么远的生意。
若只有程溪一个人,她可以御剑回去,露宿荒山也不打紧。但带上应长庭,程溪琢磨着这个条件得弄好点。
“道友想去临原城,喏,老徐来了。只要灵石给得够,别说临原城,再远他都能去。”
有马车夫朝程溪使眼色。
程溪侧头望去,那位徐姓马车夫是炼气八层的修为,观骨龄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
旁人的马车大多都是骏马,唯独徐姓马夫是一只低阶驯兽,其状如牛无角,体格硕大。
“你可去临原城?什么价位。”程溪走近这辆兽车,望向徐车夫问。
“抱歉,在下已与人有约。雇主事态紧急,拖延不得,必须尽快送往药庐。”徐车夫歉意道。
药庐?
程溪眨了下眼,平和问:“你这位雇主受的什么伤?”
“道友初来乍到可不知晓,这年轻人初生不怕牛犊,竟污蔑郭家打压他的果酿酒。”
有消息灵通的马车夫跟说乐子似地笑道:“这不,被揍了吧,哎可惨了。郭家在邺城也算半壁江山,他得罪郭家,谁敢医治哟。”
“老徐你啊,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得罪郭家,这生意稳赔不赚,你怎么就不开窍。”
徐车夫神色平静,淡淡道:“我收了雇主灵石,自然要办好事情。邺城容不下我,还有其它城池。”
说到底徐车夫不惧,只是因退路很多,程溪余光扫过这些或看戏或嘲讽的马车夫,问徐车夫:“你那位雇主何时过来?”
“约好的是巳时二刻。”
徐车夫看了眼阴冷天色,又望向人来人往的街道,拧着眉头:“按理说应当来了。”
程溪正想再问,忽然听到笔直街道不远处传来的喧闹争吵,她抬眸望去。
蓝衣与青衣两拨人,蓝衣就跟包饺子似的,把青衣修士挤在中间,辱骂推搡。
“元大哥,元大哥你坚持住……你们让开,让开!”一道尖锐女声带着慌乱哭腔。
邺城,元?
程溪之前就觉得邺城这个地名似乎有些耳熟,但她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可若说元这个姓氏,却唤起了她脑海深处的记忆,让她想起一个人:元时规,当初带着她抵达兴山镇,性情爽朗热心的少年采药工。
算算他离开兴山镇的时间,也有两年多了。当初与元时规告别,他曾说过要回去继承酿酒祖业。
还让程溪有机会来邺城玩耍品尝。
程溪微微抬眸,施展筑基中期的境界气息,走近乱作一团的两拨人。
这些青衣修士都是炼气期,最高不过炼气八层,程溪筑基期的气息溢散,附近围观的修士下意识让出一条路。
就连下手毫不留情的青衣修士,也迫于境界上的压迫感,停下动作,忌惮地看着这位怀中抱人的陌生青年。
“我等乃邺城郭家仆从,正在教训冒犯之徒,不知前辈有何赐教?”青衣修士里,模样沉稳的男人隐去忌惮,恭敬道。
“什么冒犯!分明是你们郭家欺人太甚,眼见元大哥的果酿酒谱太出色,讨要不成方才……”
五官清秀的女子将受伤男子护在怀里,眼眶通红地控诉,但还未说完就被那炼气八层的男人满脸凶煞之气厉声打断道:“简直胡言乱语!”
“我郭家于灵酒一道钻研数百年,又岂会瞧上一个愣头青随便捣鼓的酒谱。你们这些年轻人,正事不干,净想偏门邪道妄图吸人眼球,主家一再忍让,偏你们得寸进尺,卖弄可怜。”
郭家仆从一番言论炮丨轰下来,围观修士目光望向摔倒在地的几人,顿时变得微妙。
其它且不提,郭家在邺城扎根数百年,酿酒会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他们都不信。
程溪平静看着这一幕,确认受伤的青年伤势并不致命,待郭家仆从闭嘴,才望向地上的清秀女子道:“地上之人,可是姓元,名时规?”
“前辈怎知…是,元大哥是名元时规。”女子一说话,泪珠便不断往下掉,哽咽道:“元大哥祖业便是酿酒,这果酿酒谱是他没日没夜花费大精力,大价钱改良出来的……”
“他受了伤,你们打算将人送去哪一座药庐?我识得一位医师,你们若是答应,可以随我一同前去。”
程溪平静打断道,她如今披着燕逍马甲,不好当街述说过往交情。再者,眼下救人要紧,她也没空去掰扯究竟是谁的过错。
“医师?”
女子眸中焕发神采,总归不会有比如今更坏的情况,她连忙道:“劳烦前辈救救元大哥,求您!”
“带他上兽车吧。”程溪温声道。
这条街道上,如今只有程溪一位筑基期,郭家仆从眼睁睁看着元时规被人送上兽车,脸色格外难看。
“这位前辈……”
郭家仆从盯着气质温润的青年,咬牙道:“前辈要与我郭家为敌吗?”
“你要替郭家做主吗?”程溪眸子微抬,看着炼气八层的男人,语气淡淡问。
程溪没有呈现自己的武力值,但男人脸色却顷刻煞白,他配替郭家做主,得罪一位筑基期吗?
不配,当然不配!
甚至这件事一旦捅出去,比放过元时规还要更加严重。毕竟元时规只是炼气期,而这位青年,却是不折不扣的筑基中期。
两者破坏力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程溪没有管大冬天冷汗连连的郭家仆从,在徐车夫的注视下,她抱着昏迷的应长庭踏上兽车。
这位徐车夫心下一紧,不敢多说,待人都上来,立即驱使兽车离开邺城。
跟一间小房子似的宽敞车厢,分为里外两间。程溪走进里间,发现女子将昏迷的元时规安置在铺着兽皮的地面,那个用作小憩的软塌并无人坐下。
程溪见状没说什么,她把应长庭放在软榻上,用黑袍兜帽遮了遮他容貌。
“多谢前辈解围,我姓杨,杨鹿,是元大哥的远亲。”杨鹿瞧着青年一举一动,清秀小脸略点紧张道。
程溪温和嗯了声,将目光放在昏迷的元时规身上,两年多不见,之前的少年已经褪去青涩。
修为也已突破至炼气八层。
对于没有家世背景,独身一人踏入修仙界又没找到势力的散修来说,这个修行速度并不慢。
程溪沉默地走近元时规,伸手搭在他手腕上检查伤势。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外伤与轻微中毒,但好歹交情一场,她还是比较上心的。
约莫十来息后,程溪拿出一块稀释版的百灵膏,捏了一小块塞进元时规嘴里。
杨鹿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
“是疗伤灵膏,于伤势有益的。”程溪温声解释。
心思被猜到,杨鹿小脸微红,轻轻嗯了声。
她余光悄悄打量五官清俊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许久才鼓足勇气小声问:“前辈,与元大哥认识吗?”
“我一位晚辈曾得他照应过,在我面前提过几回。”程溪面不改色道。
若表明身份,她实在不好解释自己是怎么从短短两年内,从炼气四层突破至如今的筑基中期。
杨鹿闻言,心中忧虑瞬间消散。
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若是元大哥早年结下的善缘,便说得通这位前辈的举止了。
程溪盘坐在软塌附近,手握灵石炼化灵力,杨鹿见状,老老实实呆在元时规身边,没有打搅。
兽车行驶在雪地里,细微的滚轴声从上午一直响到深夜才停下。
呆在外间的青年轻敲了下门板,恭敬道:“车夫说驯兽要休息三个时辰,此地距临原城还需八个时辰。”
压根没睡的杨鹿眨了下眼,迷惑看向守着软塌的青年。先前她与车夫约好的是去邺城附近的药庐,怎么又变成临原城了?
“告诉车夫,不必去临原城,在兴山镇停下就好。”程溪睁开眸子,语气平和道。
“是。”
外间修士下意识应下。
“唔——咳咳咳——”
被稀释百灵膏祛除体内毒素,治好伤势后安稳睡了数个时辰的元时规一醒来,便发出剧烈咳嗽。
“元大哥!”
杨鹿连忙扶着他手臂,伸手轻拍他后背,满脸担忧:“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没事。”
元时规咳完以后,整个人格外舒爽,甚至比受伤前的状态还要更好。他神色古怪,忍不住打量周围环境。
目光注意到气质温润出尘的青年,元时规愣了下,礼貌颔首道:“道友是?”
程溪还未说话,杨鹿已经接过话茬为他介绍,一听是自己以前关照过修士的长辈,元时规连忙询问那位修士的名字。
“她姓程,单一个溪字。”程溪顶着燕逍这个马甲,面不改色道。
元时规顷刻想到样貌平平,然一双眸子却格外灵动的少女,他抿了下唇,打量青年的目光带着探究,低声道:“小溪之前同我说过,她没有家人……”
程溪淡定轻笑,“她幼时体弱,只能送到山上修养,后顽皮下山,我代妹妹寻了几个月才找到人。”
程溪:无中生妹。
“那她如今在哪?”元时规认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