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得要茂儿这个嫡支为她留出一丝血脉来,只有握着这名正言顺的嫡出,才能叫齐君行有所忌惮,听她的话。
若是齐君行当真狼心狗肺,她还能去宫里娘娘请旨,将爵位天经地义的传给茂儿的儿子。
一个齐君行,她能将他往庄子上赶一出去一回,就能送出去第二回 !
因着这个,她才吩咐了身边的袁嬷嬷去抱节居好好收拾准备,原是想等着孙子回来之后,便好好劝劝他,茂儿这人,吃软不吃硬,她哪怕是求,也一定要求的叫他答应了。
可袁嬷嬷往抱节居里去了一遭,回来之后,却是禀报道,抱节居里已是人去屋空,从里到外、全都收拾了个干净。
到底自个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袁嬷嬷还未察觉,她便已立时猜测到,茂儿这怕是冷了心,打算干脆病死在外头不回来。
虽然猜了出来,老太太却还是存了一丝指望,借着过寿的名头,叫最是亲信的袁嬷嬷过去探望安抚了一回,再看看情形。
但是袁嬷嬷回来之后,回来禀报的她看到听到的情形,不论是茂儿的身子、还是茂儿态度,却全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即便好说歹说,劝得茂儿提早回来过夜,但还是这般,赶着最后一刻,踏着暮色才进了门!
也正是因此,老太太知道孙子这是已经死了心,好言相劝只怕不成了,这才终于狠心,干脆叫使了之前备好的下下策,送了这四个丫鬟过来。
可谁料到,茂儿却是这般倔,立时便发觉了不说,还将事情闹到了这般地步!
老太太又急又悔,只是满面发青,一时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当初为何要同意放这么一个小人回来,还为他与茂儿离了心!
对于面前老太太的指责,齐君行眼里一派冷漠,面上却是顺服无比:“是孙儿无用,您息怒。”
齐侯爷有些心疼,劝了一句:“这怎能怨得了君儿?”
齐君行微微低头,面上露出一丝难掩的落寞:“世人常说,君子爱若人也,推及屋之乌,想来反之也是亦然,儿子从前做了错事,不得祖母欢心,都是儿子的不是,”
君行几岁上就被送走了,哪里在老太太这儿做过什么错事?侯爷齐侯愣了一瞬,才猛然反应过来。
爱屋及乌,母亲厌恨木氏,当初亲手下令打杀了她,对她留下的君行,自然也是有恨的。
一想到这儿,齐侯爷的脑中闪过那个虽已模糊,却仍旧记得温柔笑意的清丽身影,再看向面前与他如出一辙,却青出于蓝,翩翩清流的长子。
再是孝顺的侯爷,此刻却也忍不住的露出一丝恼意:“母亲,前人之事,稚子何辜?知道您偏心那个逆子,可也实在不该这般迁怒君行!”
袁老太太只叫这一句话激的眼眸泛白,她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在面前这一对父子之间晃的摆子一般:“你!你们……”
“老太太!”一旁的袁嬷嬷一身惊呼——
面色泛青的老太太,这一次是当真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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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宵禁,按着规矩,是该紧闭门户,街上都不许闲人再出来走动了的。
但所谓规矩,从来能制住的,也不是最上头的权贵人家。
苏磬音原本还特意叫奉书带了银子在外头坐着,吩咐若遇上衙卫,便说是齐茂行犯病,要连夜求医去的。
性命攸关,求医问药,这是属于可以犯禁的情形之一。
但这个解释却压根没有用着,路上远远的遇上了两次衙卫,只瞧见他们是从朱雀大街里出来,又是高头大马、浩浩荡荡的模样,非但没问,反而都没看见似的干脆绕了过去。
就这样,两架马车很是顺利的行到了绫罗街上的苏府大门前,车夫当前叫门,派了许久,年岁已高的老管家方才将门开了一条窄逢,眯着眼睛朝外看了过来。
“姑娘?”
看清楚来人之后,老管家也很是吃了一惊,连忙出来,满面惊诧。
苏磬音没有细说,瞧着齐茂行也被奉书抬下来之后,便只简单解释,刚从庄子上回来,天色晚了,城门已关,便暂且来家里住上一夜。
虽然这话细琢磨十分站不住脚,但老管家识趣,也没有多问,只提着灯笼,连声张罗着请他们进来,路上才又关心了一句:“这么晚,姑娘姑爷可用过膳了?”
这话一出,苏磬音便顿了一瞬。
刚回到齐侯府,就一刻没消停的出了这许多事,那传说中特意准备的接风晚膳当然是没顾得上用的。
老管家见状,便有些为难:“厨下都是些下人用的粗食,这个时辰,也出不去……”
苏府又不像是齐侯府那般豪富,从前祖父在时还好,厨房总会留着些灶火点心之类,也有两个厨子专管他们祖孙二人的膳食,可如今祖父仙去,家里人又都回家去守了孝,只老管家守着一座空宅子,自然也不会再白养着厨娘,几个下人,只一个会做饭的婆子随便煮些吃食,味道自然是不敢恭维的。
齐茂行闻言也立即十分有礼的摇了摇头,没什么精神一般道:“不必,我也没什么胃口,只送被热茶来就是了。”
“那怎么成?要出门,午膳也没好好用,夜里再不吃东西,熬不住的。”
苏磬音知道自家的情形,也未逞强,想了想,也只是开口道:“有什么能入口的干粮,也不必讲究,多少能垫上一口就是了。”
老管家闻言倒是灵机一动,又连忙道:“明儿个重五,家里刚包好的粽子,上火一蒸就成,也新鲜!”
“那便很好的,我一会儿叫月白过去拿。”
苏磬音闻言也笑着点了点头,提起重五粽子,她看着一旁齐茂行那落寞的模样,便也想到了什么,又问道:“明日过节,家里可有备着雄黄酒?若有,也上一壶。”
出了这样的事,一时半刻肯定是放不下的,在心里堵着,说不得夜里都闭不上眼!
这么晚了,要不如喝几杯酒,迷迷糊糊睡过去就罢了。
要过端午,雄黄酒自然是有的,老管家也很是利落的应了一声:“有,都有,姑娘姑爷稍候,酒这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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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姑娘要酒?”
苏府厨下, 负责给留守的几个下人做饭的婆子,听了管事亲自过来传的话,起身擦了擦手,犹豫道:“咱们晒的雄黄酒, 都是外头打的黄酒, 五个铜子一角, 姑娘能喝?”
老管家倒没想到这一茬:“窖里藏的好酒呢?”
“好酒也有,只是就不是雄黄酒了, 要用我这就下去起!”精干的婆子捋了捋袖子。
老管家见状却摆手拦了:“姑娘说了要雄黄酒, 换了旁的,还有什么过节的意思?”
那婆子也是在苏府干了许久的,知道管家的脾性,听着就又是一笑:“那您把您自个私藏的给姑娘送去就是了, 姑娘好容易回来一回, 您还不舍得是怎么着?”
老管家是个好酒之人, 他给自个提早备下的酒,自然,也和府里给下人这些的寻常货色不同, 便是送到姑娘姑爷那, 也是毫不失礼的, 只不过——
老管家又摇摇头:“我那可是岭南带来的烧酒,烈的很,姑娘只怕受不住。”
“哎,姑娘哪里会喝酒?八成是给姑爷的。”婆子一摆手:“姑爷可是堂堂将军,杀过羌人的,几口烧酒算什么。”
老管家听着这话,琢磨琢磨苏磬音吩咐时的情形, 也觉得说的十分有道理。
决定之后,他就也不多说,只叫她赶紧的烧火蒸粽子,自个回屋去端了私藏的小酒翁,亲自送去了苏磬音所在的西厢房。
苏府不大,苏磬音出嫁前住的小厢房,自然也远不如侯府里抱节居宽敞,老管家进门时,便看见自家姑娘,正与齐姑爷一道坐在门前的小圆桌后头。
姑爷脸色瞧着不大好,却还是满面温和劝着自家姑娘,叫她早些休息,姑娘也是嘴角带笑,只给姑爷让茶。
实在是一副相敬如宾的和气模样!
不知内情的老管家见状,只觉着老爷子的眼光实在是不错,满心欣慰,上前之后,也笑的见眉不见眼:“酒来了,夜里凉,姑爷喝一口暖暖身子。
“是烧酒,后劲儿足,姑娘少抿一口吧,热乎乎喝一碗,夜里睡得也舒服。”
苏磬音笑着应了。
她们来的太晚了,厨房里要现烧火,粽子与热水都还没送来,桌上除了茶盏之外,就只光秃秃的放了酒壶酒杯,并几碟子果干点心。
等着老管家出去,再转头看了看仍旧面色落寞的齐茂行,苏磬音想了想,便又开口道:“酒先来了,若不然,我陪你喝一口?”
齐茂行的心下虽难免还有几分失落,只是却并不像苏磬音以为的那般厉害,早在当初齐君行将琼芳接出去,祖母却是坐视不理,甚至与他一句解释安抚都不曾见的时候,他便已经看清了祖母对他的态度。
今日留后这事,不过是毫不遮掩、更直白了些而已,比起当初第一次发现时的惊慌难过,其实已经弱了很多。
但是这么说起来,当初他第一次离府去庄子上时,苏磬音对他虽也关心了几句,但更多还是面上的客套。
这一次分明不如第一遭厉害,但他的明面夫人,却对他如此关怀……
这是不是说明,苏磬音对他,也已亲近改观不少?
一想到这儿,齐茂行甚至苦中作乐,还从发涩的心底里泛起乐一丝丝的欣喜甜味。
他抬抬唇,抬手在酒樽里倒了两杯雄黄酒,一双星眸里闪出了点点微光:“夫人盛情,我自然要领。”
说罢,他想到什么,又仔细补了一句:“还未用晚膳,空着肚子易醉,你可能喝?”
“还好。”
苏磬音点头微笑着,上一辈子身为女孩子,再加上出现意外的时候也还是个学生,没有步入社会,也没有真正进过酒场,至多也就是和同学朋友出去玩,喝几瓶啤酒红酒就是极限。
但她的酒量算是很不错的,虽然只是些红的啤的,但是喝得再多也没什么旁的反应,不会晕,也不会醉,唯一难受的就是很难喝、而且涨肚罢了。
到了这个世界,她陪着祖父,偶尔也喝过果酒,还有很浅浅的桃花酒、梨花酒之类,都是很清淡的口味,入口微甜,都和饮料差不太多,就算配着祖父的浊酒喝,也就只有一点苦涩的酒味而已,一点不算什么。
因着这个缘故,在饮酒这事上,苏磬音还颇有些没见过的世面的狂妄,心底里总觉着这个地界儿酿酒技术估计是不大行,如果有度数这个说法,估计也是低的很,说不定就和上辈子的啤酒差不多?
也正是因此,虽然老管家和齐茂行都先后说了后劲儿酒醉的话头,但苏磬音却是一点儿没当回事,见齐茂行举杯,就很是淡然的笑着,声音清脆的与他碰了一杯,之后——
一抬手,一饮而尽。
觉着酒味泛苦,苏磬音喝得很急,不等品出味道,就干脆的咽了下去。
在口中不显,等到顺着食道留下,舌根才察觉出了一抹很是刺-激的火辣,再等一会儿,便又觉像是咽下了一口炭火一般,口中一路烧到胃里,只烧的她口干。
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苏磬音忍不住的瞪大眼睛,手下配着温茶连着咽下了好几枚渍过的酸梅,这才算是压下这感觉。
“这烧酒味道当真扎人。”放下酒杯,她便忍不住的感慨一句。
刚喝下去,她还是一点异状都没有的。
虽然是名正言顺的结发夫妻,但齐茂行对苏磬音的酒量,还当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且依他对明面夫人的了解,却知道苏磬音行事稳重,并不是会逞强的。
这会儿见她这般气概,便也只觉着不愧是苏磬音,便是在酒量上也这般出人意料,叫人赞叹喜欢的紧。
苏磬音吃着酸梅,还有余力照顾齐茂行:“你的毒还没解,不好多喝的,只稍微抿一点就行。”
齐茂行闻言便是一笑,他身强体壮,又是从过军的,这酒虽烈,对他却也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