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神情震惊的望着面前这个笑容和煦的先生,就好像是看见了一头小绵羊摘下了身上的皮,露出里面的狼毛来一样。
纪长泽完全没去看他们的视线有多么震惊和不可置信,慢吞吞的说着:“这便是为师教导你们的第一课了,世人大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除了亲人没人会无条件帮你们,但亲人终究会离去,你们要学会在发生事时自己解决,而不是指望着别人帮忙,人家与你们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你们呢。”
说完了,他颇为感叹:“你们对为师如此不敬,为师还这么尽心尽责为你们解惑,我可真是一个好老师。”
张元文张元武:“……”
两个涉世未深的小豆丁完全被纪长泽的厚颜无耻给震懵了。
张元文还试图跟纪长泽争辩:“可这床褥明明是你弄乱的,你整理怎么能叫帮忙,那是弥补!”
纪长泽:“为师再教导你们第二个道理,并不是说谁捅的窟窿就必须要谁弥补,谁办砸了的事就必须要谁去重新办,若是这个窟窿只损害你们自己的利益,旁人是不会去白费心的。”
“再说了。”
他挑挑眉:“你们说是我弄乱的,有证据吗?”
张元文张元武:“……”
“我们看见了!!两个人四双眼都看见了!!”
纪长泽:“那还有旁的人瞧见,能为你们作证吗?”
张元文张元武:“……”
这屋子里一共就站着他们仨,他们还怎么去找旁人。
张元文还生气着,张元武倒是视线已经开始在纪长泽身上打量了,几秒后眼睛一亮,转身看了看床铺,又转回兴奋喊出来:“你的手!!床褥褪色,你的手上沾了颜色,这就是证据!!!”
他骄傲的如同一只刚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得意洋洋的抬起头:“你这次可没话说了吧!!我可是找到证据了!!”
纪长泽点点头:“是,你是找到证据了。”
瞧着两兄弟兴奋的好像是打了胜仗一样,嘴角都翘的要上天,纪长泽慢条斯理的从怀里掏出手帕,伸出手指,细细将上面颜色擦去。
之后再将手帕直接扔到了张文武怀里,在他懵逼的视线下,微笑着把自己干干净净的白皙双手在两人眼前展示了一下。
“看,证据没有了。”
“第三课,在不能一击毙命之前,可千万别把自己找到的证据把柄暴露给你们的敌人,不然,啧啧。”
张元文张元武:“……”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世上竟还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
这是在教导他们吗?!!
这分明是在欺负他们啊!!!
爷爷还说给他们找的先生是什么品行高洁的隐士。
谁家的隐士是这么品行高洁的!!!
还不等到两人炸毛,门从外面被推开,赵月娘端着一盘子桃子走了进来:“夫君,吃桃子……这被褥怎么回事?”
她略有些诧异的看看被褥,再看看站在被褥前的两兄弟:“之前张家不是有人铺好了吗?”
纪长泽无辜回望,叹了口气:“你别管了,让他们自己铺好。”
张元文张元武都炸了。
明明是纪长泽弄乱的,怎么被他这么一说,好像整的是他们两兄弟自己弄乱的一样。
果然,赵月娘再看向两个小豆丁时眼底就带上了了然,视线在赵元武手上那沾了颜色的手帕上转了一圈。
注意到她视线的赵元武:“……不是,这个手帕不是我的,是……”
纪长泽抢话:“是我的,我给元武的。”
赵月娘顿时理解成了“赵元武手上脏了,所以夫君给赵元武手帕让他插手”。
赵元武望着她那一副很了然的模样,内心开始感到不妙:“你不会以为这上面的颜色是我沾上去的吧??”
赵月娘:“没事,沾点颜色就沾点,小孩子嘛,我洗干净就好了。”
赵元武:“……”
这种语气他太熟悉了,以前在府中的时候他犯了错,娘也是这样,虽然很无奈,但也会帮他收拾烂摊子,然后再用着这种疼爱又无奈的语气说他两句。
可问题是,这位师娘倒是愿意帮他收拾烂摊子,可这烂摊子根本就不是他弄得啊!!!
“真的不是我!!真的!!是他!!是他刚刚把我们的被褥弄乱了,然后擦了手把手帕扔给我,你不信问我哥,我哥也看见了!!”
张元文赶忙点头作证:“对,我也看见了!”
赵月娘压根没把这俩孩子的话当真,有些好笑的笑笑,伸出手摸了摸面前这可爱小豆丁的头:“好了,师娘又不怪你们。”
说完,又转头对着纪长泽说:“要不还是我铺好吧,他们还小呢,初来乍到,又是府中少爷到我们这个地界来,发发脾气也是正常,等到以后就好了。”
两个小豆丁懵逼一秒后更炸了。
“谁发脾气了!!这明明就是他弄乱的!!!”
“就是!!!我们亲眼看着他弄乱的!!”
面对两只炸毛的小少爷,赵月娘半点都没信,神情无奈的看了两人一眼,又充满怜惜的望向纪长泽:“相公,辛苦你了。”
张元文张元武:“……”
什么意思??!!
这一副“因为学生不听话所以你好辛苦”的样子是要闹哪样?!!
怎么他还辛苦了!!!
两人正处于抓狂中,就更加吐血的发现,刚刚还站在那说话脸不红气不喘的纪长泽如今却特别虚弱的咳嗽了一声,面色苍白的冲着赵月娘露出一抹笑,摇摇头,很虚弱,很好性子的说:“哪有什么辛苦的,小孩子不懂事也是常事。”
然后,赵月娘的神情就更加心疼了。
两人:“……”
他们简直是神情恍惚的看着纪长泽跟赵月娘说完话。
赵月娘一出门,纪长泽立刻收回了虚弱神情,懒散的往门框边一靠,打了个哈欠。
“知道为什么你们师娘不相信你们相信为师吗?因为为师面子工程做的好,就算是我真的当着你们师娘的面踩你们新鞋,她也肯定只会觉得我是不小心,倒是你们,都快要把纨绔两个字写在脸上了,自从你们爷爷走了,就一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对着所有人都一副看不起的样子,若是你们踩了别人的鞋,哪怕是无意的,信不信八成的人都会觉得你们是故意为之?”
两人差点没气晕过去。
这跟面子工程有毛线关系!
明明是纪长泽太会装模作样!而且还阴险的搞栽赃嫁祸。
眼见着自己的两个学生都快要气成河豚了,纪长泽见好就收。
“行了,为师今天教你们的也够多了,你们赶紧把床铺好,然后出来吃饭,等到吃完了饭我考考你们,明天就可以开始学习了。”
张元文张元武宁死不屈。
他们可是张家少爷!!凭什么要跟纪长泽这个阴险骗了他们爷爷的家伙屈服!!
纪长泽:“随便你们,这山间的晚上还是很冷的,你们要在我这里待满三个月,要是你们能接受三个月没有床褥被褥,为师自然也不会介意的。”
两人:“……”
他心满意足的看着两个小豆丁那想发火又不敢发,想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完全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心情相当的舒畅。
果然还是教小孩子最让人愉悦了。
越皮的小孩,教起来才越有意思。
他心情很好的哼着歌出去,只剩下两个小豆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哥,怎么办啊,要不我们逃回去吧,爷爷要是知道了他敢这么对我们,肯定会跟他翻脸的。”
张元文沉着脸;“你以为我不想吗?我们来的时候是坐马车,连路都没看清,就算是想逃回去,你认识回去的路吗?而且这边四面环山,若是不小心迷了路,有野兽吃我们怎么办。”
两人愁眉苦脸了一会,张元武突然灵机一动,坐直了身子,问张元文;“哥,你身上有银子没?”
“我们拿着钱去收买村里人,找个人把我们送回去不就行了。”
张元文眼睛一亮:“对哦!!”
两兄弟赶忙掏出身上的钱凑了凑,两人都不差钱,竟还凑出了个不错的数目出来。
他们心满意足的捧着这些以前自己压根看不上的钱,美滋滋的盘算着:“这些钱肯定足够让那些乡野村夫心动了,我们这就出去找人。”
两人小心的将钱藏起来,垫着脚悄悄跑出去,发现纪长泽正在院子里看书,但好歹是背对着他们,赶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手拉着手慢慢走出院子。
一出院子,他们都松了口气。
正准备找人呢,就是这么巧,一个大叔拉着驴车路过,两人眼睛一亮,赶忙小跑过去,把自己给钱,让他把他们送回府中的话一说。
大叔面上露出了心动来,看着他们捧在自己眼前的钱,犹豫道:“送两位小贵人倒是没问题,但这钱能不能再多点?”
两人心底都有些恼怒。
他们虽然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但也不是个傻子,从这里去城里的车费才多少,他们给出的钱完全是绰绰有余,这个乡野村夫,居然还好意思张嘴多要。
但现在形势逼人,他们也只能收起内心的鄙夷和傲气,软下声音哀求;“大叔,这是我们所有的钱了,你就送送我们吧,等到我们回了家,我爷爷会再给你钱的。”
乡野村夫半信半疑:“真的没了?”
两人耐着性子点头:“真的没了。”
“一文钱都没了?”
“一文钱都没有了,不信你看,你看,我们这荷包里都是空的了。”
这位大叔听着点点头,还不等两兄弟高兴他答应,就见着他抬起眼朝着他们身后喊:“纪先生,这就是他们全部的钱了。”
两人:“……”
他们神情僵硬,缓缓,缓缓的转过头,果然见到纪长泽正站在门口笑眯眯的瞧着他们。
见他们看过来,外表斯文笑容和煦的先生还抬起手冲着他们打了个招呼:“元文元武,这么巧啊。”
张元文张元武:“……”
他们简直是瞠目结舌的看着刚刚那个死要钱的乡野村夫走到纪长泽身边,将他们的钱全都给了纪长泽,笑容憨厚:“不愧是张大人的孙子,小小年纪,身上倒是放了不少钱,这要是碰见别人,说不定还真的愿意带他们去找张大人。”
纪长泽颠颠手里的钱:“多谢胡大哥今天帮忙,要不是你,这两个孩子说不定就真的跑回家去了,到时候还要劳烦他们爷爷再来送一趟,这下可好了,省了不少事。”
说完,他对着神情僵硬的两个学生介绍:“来认识一下,这位是你们胡伯伯,就住在隔壁的。”
张元文张元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