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侃侃道:“我们发现时,宁鸾被捉了正着。但她事后却说,这事不是出自她的本意。她慌里慌张提到二位的名字,就晕了过去。我觉得事有蹊跷,便差人把二位请过来,调查清楚。”
有些事不用点得太明白,让懂的人自己去慢慢想,得出的结果反觉得真实。
夫妻俩商量半晌,果然觉出蹊跷:“会不会是咱俩买那药,被鸾儿误吃了?”
两个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农人,买那种伤天害理的药,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很深。
老汉复问道:“大小姐她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怎会做出不知廉耻的事。你们说捉到她时,她正…即便她有那个心,也不会大庭广众还不知收敛才对。”
萧然点头:“你说的是,正是觉得蹊跷,我才阻拦家族没有执行处罚。”
妇人一听,再没疑问,认定宁鸾做错事是吃错药的缘故,她哭天抢地的跪下来:“大人明鉴,大小姐她绝不会跟人私相授受,她是、是吃错了药,神志不清才犯下大错。”
他们这等小市民,虽不熟读律法,却见得多身边例子。
譬如他们村里的王寡妇,遭流氓藏在家里,半夜偷香窃玉,被打更的当场撞破。后请来里正做主,里正问清原委,知晓寡妇是遭人迫害,并不是两厢情愿的,便没为难,只处置了那登徒子。
大魏风气开朗,对未出阁的女子也一样,倘遇这种不幸的,顶多下嫁,或者去庄子过活,小命还是能保住。
但要是私相授受坏了纲纪,那是世人所不容的,轻则被家族遗弃流落街头,重则处死。
萧然:“她吃了什么药,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药叫合欢散,是我们买的,要罚就罚我们。”老汉挺身而出道。
萧然:“在哪买的,多少剂量,可有交易证据?”
老汉:“有,都在我这,在家里的箱笼里放着。卖药的大夫也可以作证。”
“泰平,去他们家里取证据。”
“是。”
老汉以为这样事情就了了,虽然他是一家之主,比妇人要沉稳得多,却还是敌不过萧然的老谋深算。
接下来的一句话,把他们问慌了。
“你们是宁鸾的什么人,何以对她如此关切,又是怎么把药送到她手中的。”
老汉理了理思绪,支支吾吾:“没、我们没有,我们找别人,下.药害她。”
有了他们先前为宁鸾开脱的表现,这话任谁都不信。
不用萧然点明,这矛盾很明显了。若是夫妇俩想害宁鸾,为什么一进来就表现对宁鸾的关怀备至。要不是谋害,夫妇俩的药怎么到宁鸾的手中。
老夫人猛一跺桃木鹤杖:“说,鸾丫头的药,是不是你们给的。”
夫妇俩彻底被绕进去了,宁鸾又没害人,把自己搭了进去,老夫人发什么火呢。
老汉战战兢兢开口,对把药给了谁避而不谈:“大小姐她、吃了药,不可能是她要那药。”
老夫人也觉疑惑,鸾丫头算计人,不至于把自己的清白搭进去:“萧然,你怎么看。”
“酒杯不小心被笨手笨脚的丫鬟调换了。”当然,是他事后调换的。
萧然一而再的沉稳表现,已经不自觉让众人将他的话奉为圭臬。
老夫人深信不疑:“原来如此!害人终害己。”
第17章 闪躲
“是了,”一旁彩凤插话道,她身为老夫人的心腹,贴身丫鬟不是白当的,在萧然审讯出端倪时,她就把一些人聚拢过来:“老夫人,他们是在摆饭时,在外边伺候的家丁。刚小蝉说,咱们用饭时,她去帮大小姐拿披风了,可我问过这些人,他们压根没见小蝉出过门。”
“是吗。”老夫人眯眼。
一行佣人点点头。一个两个可能撒谎,总不会集体全被人买通了。
此时的小蝉一脸煞白,显然栽赃嫁祸的事情没做惯,忽略了这些人证,导致说的话没法自洽。
彩凤又道:“你们昏过去后,我是看着三小姐逃走,才被人敲昏的。婢子怀疑小蝉当时躲在某处,是她在背后,打昏了婢子。”
“祖母!”
一道尖锐声从里屋传来,跟着跑出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头发蓬乱,脸有抓痕,显然跟看守她的婆子有过一番争斗,逃出来的。
宁鸾声色激动的辩解:“祖母、母亲,你们别听这些人信口雌黄,我不认识他们,没拿过药。”
“哼,宁鸾,到这时候你还狡辩,”老夫人已确认无疑,转而疑惑起另一个问题:“你平日大门不出,是怎么跟这些市井之流认识的?”
问题一个个接踵而至,三人都傻了,支支吾吾的说没有。
“站住!”
宁远晖箭步冲上,反拧上欲逃走的朱周德的胳膊。
准备浑水摸鱼逃走的朱周德发出啊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啊,疼疼疼。”
“老二,你还嫌局面不够乱,”老夫人气急败坏的走过来,劝道:“先把朱公子放了吧。”
“不能啊娘,他明知鸾丫头不对劲,还趁人之危,我这当爹的岂能放过他。”宁远晖义正言辞拒绝。
老夫人正想说什么,那端事又起。
“我记起来了,这人是不是石婆子的儿子跟儿媳?”
老夫人走到碎碎念的老妇人面前:“秋大娘,你说什么,你口中的石婆子,是不是徐氏的陪嫁乳娘?”
眼前的秋大娘是大房管采买的,跟石婆子是一批,固然过去十几年了,秋大娘记性倒好:“是啊老夫人,我跟石婆子走得近,曾经好几次看到她儿子儿媳来跟她拿钱。应该还有几个和我年龄相当的,也记得这事。那时石婆子得脸,月钱打赏的都多,她家里人常来跟她要钱。”
大小姐宁鸾是在唯一的祖母也就是石婆子去世,成了孤儿的情形下,才被宁家好心收留。
石家的儿子儿媳,在弥留之际的石婆子口中,已经早逝了。
养在膝下,渐渐讨人欢心,成了名副其实的嫡女。
听了秋大娘一席话,一个可怕而清晰的猜测霎时浮现在在场人的脑海中。
老夫人气息不稳:“去,把十几年前的大房里的老佣人都叫过来。”
少顷,院里站着一排刻有岁月痕迹的老大叔大婶的一干仆人。
其中不乏有跟秋大娘一样记性好的,经他们指认,跟宁鸾认识的这对夫妻俩,正是石婆子的儿子跟儿媳无疑。
被请来的老夫妻俩才知道中了那个口若悬河的年轻人的圈套。
他们急忙跪下来否认:“我们不认识大小姐,也不认识石婆子,一定是你们的人认错人了。”
老太太气得抬起一把老骨头,往夫妇俩身上狠踹:“丧尽天良啊!明明没死说死了,把宁鸾托付给我们照顾,叫她顶替我孙女的位置。”
“祖母,不是这样的,”宁鸾哭着乞求,抓着老夫人的衣摆:“祖母,就算我爹娘还活着,这也是他们的阴谋,跟我无关。我被接到母亲身边时,才五岁,我懂什么呢。等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这两个无赖才找上我,称是我的爹娘。你们早就知道我不是亲生的不是吗,这些年一样待我如亲人,求求你们别赶我走……”
那厢,官差来了,宁远晖忙着将朱周德缉拿归案。
老夫人见了心绞痛,恨铁不成钢的走过去:“老二,事分轻重缓急,你都替人家白养了十几年的闺女,还在这为难人家朱公子。她又不是你闺女,你何必管她自甘下贱!”
“对对,老夫人说得对。”朱周德附和。
“给我老实点,”宁远晖拧着朱周德胳膊,对他来说,抚养之情和生养之情差别不大,宁鸾当了她十四年的闺女,总不能一下子不认人,他还是要将朱周德绳之以法:“娘,想必鸾儿也受了很多刺激,您先别为难她,叫她休息一晚再说。”
“这全都是石家人的阴谋诡计,你这个死心眼子。”老夫人吁气摇头。
一家人吵吵闹闹,笑话连篇的。
萧然没有兴趣多观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宁鸾自身难保,没有闲工夫再查探宁汐和他。
萧然不动声色走到宁汐身边,牵着她的手走人。
夜色渐浓,皓月当空。
宁汐跟着男人亦步亦趋的走了一段路,忽然惊觉这不是回她杏林居的方向,而是去萧然的阳雪居。
宁汐乍然甩开他的手,骇然后退。
“怎么?”萧然回首睨她。
“这么晚了,二哥累了吧,你回去早些休息吧。”宁汐打着哈哈摆手后退。
萧然眼疾手快的捉住她细嫩的手腕,一把扯到面前揽着。
“管我叫什么?”他眼底晦暗不明的问。
宁汐睫羽如蝶翼震颤,垂下眼睑不敢看他,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萧然说不出的心堵。
他强迫的抬起她下巴与他对视:“那天你读懂了我的诗,那么我现在我问你,你没有和卓文君一样的决心?”
宁汐黑眼珠四处晃转,就是不敢看他。
“我不、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对别的男人仅一场宴会的功夫就看对眼喜欢上了,对他呢,跟他在床上颠鸾倒凤亲密过还说不知道。
真够可以的。
萧然那股无处安放的暴躁又犯了,扣住她后脑勺亲下去。
“唔,不要。”宁汐推阻闪躲。
这时,隔着花丛和一道月洞门传来声音,是找宁汐的。
“哟,是二小姐吧,叫我好找。”
宁汐一吓,使力推开面前霸道的男人。
蓦的,瞅见男人脸阴沉得滴水,宁汐讪讪摸了摸小辫。
她怎么像提起裤子不认人的一方……
唤她的声音越来越近,宁汐顾不得那么多,提裙转身,扔下男人跑了。
宁汐迎面和彩凤撞上,将人拦住:“凤姨,找我有什么事?”
“那男人是谁呀。”彩凤踮脚看。
宁汐一个激灵,忙搀着彩凤往相反方向走:“不就是二哥么,我向他打听刚刚的事,他怎么发现宁鸾的阴谋的。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哦,”彩凤不疑有他:“老夫人和二夫人都叫你过去一趟。”
松鹤堂。盅壶瓷盏粉碎得满地都是,深夜已至,仆人都战战兢兢守在门外,没人敢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