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已经有心里准备了,等阿善兄长回来,神医你就制药吧。”
神医撇撇嘴,“傻丫头,你以为这泪这么容易流?喝下我的药,就会让你一天一夜不断记起一生中最痛苦的事情,心如刀绞,生不如死呀。”
痛苦的事情?卫婵沅笑笑,她的记忆中痛苦的事情,无非就是前世家破人亡,无非就是二哥的失踪,无非就是陈逾白此次中毒,她熬得住。
“但是从此后,你身体将会心脉受损,我刚取你眉心血的时候,已经替你诊过脉了,你本就孱弱,此次怕是得要了你半条命。”
“无妨。”卫婵沅抿着嘴唇,眼神中都是坚毅,“他救了我这么多次,若是一次还一命的话,我还赚了。”说完笑笑,“神医,你万不可将救他的代价告诉给他,也别告诉阿善兄长,你知我知便可。”
“知道知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话说我在这里也救过不少人了,很多毒药的药引不是心头血就是以身换毒,有情人都要上演这么一出。这世间呀,还是有情人多,也可能肯费尽心思找到我这里的,本就是心意坚定的有情人吧。”
卫婵沅不说话,行了一礼,转身往陈逾白房中行去。
摸摸他的额头,已经凉了下来,握着他的手,心里似乎更加坚定。
这个夜晚秦善没有回来,卫婵沅心焦无比,一直守在院落口,她心里很乱,还有些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她能和英姑一样有高强的武功,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了。
“小丫头,你站在这里也是无用,你这幅身体还要做药引,我可不能让它坏了。”
“我没事,你让我现在睡,我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等着。”
神医叹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就看见卫婵沅往上下跑去。
“小丫头,怎么了?”他跟在卫婵沅身后,找到一个合心意的药引不容易,他可得好好护着呢。
“你看!”卫婵沅指着远处石阶上的身影,“是阿善兄长,他回来了,一定很辛苦,我去迎他。”
卫婵沅小跑着来到秦善身边,看见他的衣服几乎都被扯破了,血渍斑斑,很是狼狈,想来为了摘取雪莲花,定是费了不少功夫。
上前扶住他,“阿善兄长,你没事吧。”
秦善看见用白布包裹住额头的卫婵沅问到,“阿沅,这……”
“没事,只不过取了眉间血。”
秦善心中五味杂陈,从怀中小心的拿出雪莲花,“我没事,你快把雪莲花给神医,让他救殿下吧。”
神医从身后赶来,看见秦善手中的雪莲花,眼睛一亮,“还真让你找到了,虽然品质没有冬季的好,但服药人的品质倒是可以弥补这不足。”
秦善疑惑,“神医如何知道殿……主帅的人品?”
神医不说话,从他手中拿走雪莲花,“既然你们都着急,看在小丫头的面子上,我就连夜熬制解药了,军爷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卫婵沅也不回答秦善的话,反而说道“你去休息吧,不眠不休赶了连天两夜马车,今天又辛苦找寻雪莲花,喂药这种简单的事情,我来做就好了。”
秦善也是真的支撑不住了,点点头,任由卫婵沅抚着往房中走去。
安顿好秦善,卫婵沅来到神医熬药的地方,看着他放入各种她不曾见过的药材,静静等着。
“神医,明日的眉心血你要如何取?”
“明日,许是我取你眉间血的时候,反而是你痛苦最轻的时候。”
第83章 解毒
几个时辰后, 神医将药端给卫婵沅,“这个药对你的身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你可要想好。”
卫婵沅笑笑,“你不是说这世间的奇毒大多都是这样吗, 没有什么两全的法子。”垂眸, 拿起药一饮而尽。
“你还当真是一点都没有犹豫。”神医拿出一个细口长颈瓷瓶, “将眼泪滴在里面。”
用袖子擦一下嘴边的药渍,拿起瓷瓶, 自嘲道:“所有人都觉得我柔弱, 连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最近我才发现,我还有点坚强。”低头看着碗中的药。
“我回房间了,秦善醒了就告诉他, 药我已经喂过了, 累了, 想休息一天。”
“去吧,明日午时我去取你的眉间血。”
卫婵沅步履瞒珊的走进房中,还没躺下, 脑海中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前世的很多事, 她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今生美好的场景, 但是下一刻马上被打断,前世她所受的委屈,父兄的死,文芯的死,陈逾白对她冷漠的神情,还有最后那个夜晚,她穿着一身嫁衣倒在大雪里, 即使是如此,她仍然不忘将眼泪留在瓷瓶中。
最后,她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仰面躺在地上,任由那些事情一遍又一遍在脑海中上演。
前世的恨,被一次又一次的刻画着,愈发的清晰起来。到最后,她越来越想不明白,为什么今生的陈逾白会如此的不同。回溯前世那些场景,她似乎从他的怒气中看到了些不忍,似乎从他的冷漠中看到了一些温情,真是可笑,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记忆也是会骗人的。
她想起了二哥最后出现的那个夜晚,让她珍惜眼前人,那时窗前正巧就站着陈逾白落寞的身影。
人的心哪里有绝对纯粹和对错,刻意关上的心门,在一瞬间打开也不过是一句话。
今生的记忆猛然涌了上来,那些他救过自己的所有片段夹杂着新春时候的甜蜜一股脑的侵入心中,带来的不是欢喜,却是无比的苦涩,真奇怪。
“丫头。”神医推门而入,赶忙从地上把她扶起来,“快躺倒床上来,我来给你缓解一下。”
已经第二天了吗?在回忆这些的时候,时间似乎过得特别快,卫婵沅捏着手里的瓷瓶,递过去,“够吗?”
神医摇一摇,“这才半天,已经够了。既然够了,我给你喝些缓解的药,好好休息一下。”
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取出里面的药丸给卫婵沅喂了进去。
所有痛苦的记忆渐渐散去,随之而来的感受都变成了平淡或者甜蜜,她渐渐闭上了眼睛。
神医取了眉间血,轻轻关上门,走了出去。
拿着瓷瓶来到了陈逾白的床前,取出一根竹管子,捏开他的嘴,缓缓插入他喉咙的地方,将这些泪一点的一点的灌了进去,随后又喂了一些不知名的液体。
“这人呀,有个在乎自己的人真好。”
从陈逾白房中出来就看见秦善站在院中。
“神医,阿沅怎么样了?”
“你这个人倒是奇怪,不问你的主帅,反而问那娘子,中毒的又不是那丫头。”
“阿沅体子本就单薄,自从主帅中毒后,她很少吃东西,又很少休息,身体肯定是支撑不住的。”
神医看一眼卫婵沅的房间,“那你就别去打扰她了,让她今天好好休息吧。你的主帅已经喝了解药,明天应该就会醒了。”
秦善道:“既然如此,我也休息够了,神医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会做饭吗?”
秦善愣了一下,摇摇头。
神医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你去山下多买些好吃的上来,我最近半年嘴都要淡死了。”
秦善笑了,“好。”
第二天,天一亮,相隔在两个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清醒了。
卫婵沅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看看陈逾白,不知道这毒解的如何了,刚坐起身就感觉头昏难忍,就又躺了下去,不但如此,浑身都觉得疼,似乎是肉皮里面疼,若影若现,时有时无,可以忍受,却一直不让人舒服。
陈逾白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陌生的环境,怔了好半天,他没死?还活着吗?缓缓坐起身,刚要下地就见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这人带着银质的面具,身形和自己相差无异。
“这位郎君,你醒了?”
“是阁下救了我吗?”陈逾白想起身,却觉得头昏的很。
神医端过去一碗清粥,“你几天没吃东西了,喝了这粥就有力气了。”
陈逾白把粥接过去,喝了两口,“恩人可有看见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吗?是他们送我来的吗?”
神医嘴角轻抿,一挑眉,“没见,我在山下捡的你。”
陈逾白手里的碗“哐啷——”一声就摔在了地上,嘴里喃喃自语,“也是,是我赶走他们的,是我……”
“你呀,还真是不经吓,没意思。”捡起地上的碗,“你夫人在隔壁房间休息,不过我可要告诉你,她可能有一点变化,你可别忘了是我救的你,千万别来找我麻烦。”
神医说着就出了门。
陈逾白起身,抚着门框往旁边的房间走去。
门被推开了,他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的人,头上缠着一圈白布。
踉跄着跑过去,跌坐在她的床边,轻轻唤道,“阿沅。”
卫婵沅有些累,整个身体困乏无力,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睁开眼睛,当看到陈逾白的面容时,眼眶一下子就湿了,“殿下,你好了?”
陈逾白笑着,流着泪,点着头,“我好了,可是阿沅,”摸着她头上的白布条,“你怎么了?”
卫婵沅眼神闪烁,将他的手拿下来,“别担心,我很好。”这一刻她不知道想要隐瞒什么,是眉间血,还是她的容貌因为这个刀痕已经有所改变了。
“你别骗我,阿沅,让我看看?”说着他就想去取卫婵沅缠着的白布。
“丫头,今天是第三天了。”神医端着瓶瓶罐罐走了进来。一眼看见陈逾白的姿势马上说道,“是你夫人自己愿意的,我可没有逼迫,还有啊,你的毒可是我解的。”
这种情况他遇到过好几次了,明明是他救了人,怎么到后来总显得他不讲人情一样,况且很多毒本身就是一命换一命的,不过这些人最后大多不会怪他,还会感激他,只是他总觉得那种感激中带着深深的悲痛,一点也没有因为自己得救的半分开心。
“你夫人的情况好多了,比那些要心头血,以身换命的毒不知幸运多少倍,两个人都活着,就知足吧。”
放下手上的瓶瓶罐罐,开始拆卫婵沅头上的白布条,“你看,不过是眉间一道红色疤痕,我说这位主帅军爷,你不会因为这道疤痕就嫌弃你夫人吧。”
眉间一道红,就像是一滴血,陈逾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夫人是为了救你而做的交换,现在麻烦你出去,我要开始取眉间血了。”
陈逾白立刻挡在卫婵沅身前,“等等,我怎么会嫌弃她呢,既然我的毒已经解了,我替她,我不怕疼。”
卫婵沅心头一暖,一个男子说不在乎一个女子的容貌或许是最大的爱意了。
神医起身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夫人还真是没有白白吃苦救你一场,不过我需要的女子的眉间血,你一个大男人,出去候着,别耽误我。”
“夫君,我没事,你放心,这是我和神医之间的承诺,是不能违背的,你刚解了毒,身子还很虚弱,快去休息吧。”
神医一把将他搡出去,关上了房门,坐回到卫婵沅身边,“看见他对你的情谊,你也没白救他,我倒是希望有情人能少些波折,长相厮守的。”
“多谢神医,生意大恩大德,我卫婵沅没齿难忘。”
“认识丫头你,我也很开心,闭上眼睛吧,我要开始取眉间血了。”
之后的几天,神医每天都来取眉间血,陈逾白也渐渐恢复了体力,开始和秦善在院中练剑,这久没有人烟的小院落,有了烟火气息。
九天很快过去,但神医却有些舍不得他们,找了个卫婵沅还要修养几日的借口,又多留了他们几天。
走的头一天,陈逾白带着卫婵沅来到了雪山顶上。
“阿沅,我说要带你来这四季冰雪的地界,没想到却是你带我来了。”
卫婵沅看着满眼的白色,好似身处在白茫茫的云雾中,抬头看见蓝蓝的天空,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一般,朝阳下的银峰,雪色莹蓝,偶尔结冰的地方如同玻璃样透明。
“这里真好,我曾经听文芯说过,她自小生活在海边,大海的广袤一望无垠,我当时想,如果能生活在那样的地方该有多好,如今看见这里,我又想,如果能一直生活在这里也挺好的,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你和我。”
陈逾白不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卫婵沅,他知道在阿沅心中,始终不喜欢深宫生活,可是让他放不下这天下,如果这次中毒死了,他也就认命了,可是他还活着,就要回去向害他的人讨回公道。
“阿沅,等天下平定,你若喜欢这里,或者喜欢海边,我们每年来住上些时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