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个子很高,一身定制的手工西装衬得宽肩窄腰,纯黑色衬衫更是包裹得一丝不苟,隐隐透出几分禁欲和克制,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双森林般的冷感绿眸,似乎只要一不小心和他对上视线,就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那人从光影中缓步走来,踏进室内的一瞬间,整个空间好像穿越回十八世纪的柏林故都。
而他就是宝座上生杀予夺的王。
路德维希留下签名,毫不留恋地转身进场。
他微微抬眸,眼神环视全场,然后倏地停驻在某人身上。
奥斯卡眼角余光瞥到他,再次喜笑颜开地迎了上去。
“路德维希,我可等你好久了啊!”
路德维希没有应声,冷冷地看向那人。
奥斯卡顺着他冰封的视线望过去,恍然大悟地一拍脑门。
“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
“蔡、允、泽。”
他咬字清晰地念出对方名字。
蔡允泽不躲不避地望回去,微微一笑:“巧了,我们认识,是吧?路、德、维、希。”
空气中仿佛有噼里啪啦的火花迸溅,气氛犹如骤然紧绷的弓弦。
一触即发。
奥斯卡顿时傻眼。
他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好像之前的某场晚宴上……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大惊失色地开口。
“你们,你们不会也是……那种关系吧???”
作者有话要说:才不是啦!
第27章
同传间内,殷妙正在进行最后的设备检查。
进入工作状态的她有种近乎完美的强迫症。
麦克风要调到最舒适的角度,各个语种的频道号码背诵到最熟,笔记本电脑永远放在右上角,纸和笔则在伸手就可触及的方向。
这场发布会共有十几个语种进行同声传译,由于恒润的主讲人会程以中文进行产品讲解,大部分时间都是汉译外的单向输出,因此译员们基本以外语母语者为主。
例如俄罗斯语的同传箱内,端坐的两位蓝眼白皮的译员。
而安济能在这样激烈的竞争中,以纯华国面孔占据德语、法语两席,足可证明其实力强劲。
一楼的主会场内,精神抖擞的主持人款款走上台。
导播立刻示意镜头跟上,聚焦舞台中央,大屏幕上开始倒数计秒,最后的数字“0”跳动消失后,偌大的背景墙上恒润充满科技感的logo灿然亮起。
万众瞩目之下,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简单黑衬衫牛仔裤,脚踩白球鞋的男人快步上台。
他看上去像是位普普通通的程序员,脸上神情却出奇得淡定从容,面带微笑地向台下观众点头。
二楼同传间,殷妙将自带的沙漏翻转,任由里面的流沙缓缓落下,转头对亚历克斯说道。
“我这里ok。”
“我也ok了。”
“那谁先?”
亚历克斯绅士地伸手:“lady first.(女士优先)”
殷妙欣然应道:“好。”
两人几乎同时戴上头戴耳机,调转收听频道,然后屏息以待。
台上的主讲人接过话筒,安静在舞台中央站了两秒,正式拉开这场发布会的序幕。
“这一天,我已经期待了一年零八个月。”
听起来平凡无奇的开场白,却饱含曾经越过的无数失败和沧桑,台下观众由衷地鼓起掌。
殷妙面色沉着地按下麦克风。
“ich habe mich s an diesem tag auf ein jahr und acht monate gefreut.”
她微微调整着耳麦的声音,行云流水地输出顺畅的德语句子。
从她口里说出的德语,断句自然,语序正确,总能给听众耐听又顺耳的感觉。
而她的声音也将通过接收器,传到现场以及网络上无数德语观众的耳朵里。
通过同声传译们共同
搭起的桥梁,全世界的科技迷才能跨越语言障碍,实时接听到最新的资讯。
这就是翻译的使命。
桌上的沙漏流到尽头的时候,亚历克斯向殷妙比了个“交换”的手势。
殷妙冷静地回了个“ok”。
趁着主讲人停顿的空当,她将句子完美收尾,然后关闭自己的麦克风。
旁边的亚历克斯自然而然地接了过去。
殷妙轻舒一口气,拧开水瓶喝了几口,继续做起辅助工作,完善笔记本上两人共同的语料库。
之后的发布会高-潮迭起,恒润的独创芯片技术和新推出的终端设备果然引起全世界轰动。
和友商对比的环节也总能让人会心一笑,年轻的首席产品官金句频出,浑身洋溢着自信的光环。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里,主讲人鞠躬谢幕,产片介绍顺利结束。
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后,现场将进入互动提问环节。
殷妙摘下耳机,靠在椅背上和亚历克斯闲聊。
“感觉怎么样?”
“不错,我蛮喜欢这小子说话的调调,有股‘老子天下第一’的张狂,我翻起来也爽。”
殷妙笑了笑:“那一会的提问你先来?”
谁知亚历克斯听完,疯狂摇头拒绝:“不不不,还是你来吧,就当体谅体谅我这老人家,每次听完那些外国译员说的蹩脚中文,我都得头疼三天。”
殷妙忍俊不禁,亚历克斯明明才三十多岁,却总爱宣称自己“年纪大了”,“老人家操劳不得”,平日里最受不了的事就是听各种外国人讲中文。
念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她非常好说话地同意道:“行行行,那就我来吧。”
下半场开始,第一个提问的是来自韩国的记者。
身为通讯电子产品领域的佼佼者,同样拥有龙头企业的对手,双方的竞争关系非常明显,因此这位记者的提问针对性极强,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质疑。
收到主持人讯号后,其他语种的译员纷纷将耳机调到韩语频道。
殷妙记忆力绝佳,根本用不着抬头找墙上的频道表,准确无误地拨到韩语台。
耳麦里瞬时传来韩国译员磕磕巴巴的中文,带着泡菜国特有的黏着性辅助词,似乎下一秒就要脱口而出一句
“思密达”来结尾。
殷妙紧紧皱着眉头,侧耳倾听,试图理解对方的意思。
她听到那边的译员艰难地组织逻辑,然后说了一堆语序混乱的话。
亚历克斯这会只戴了半边耳机,在边上拼命憋笑。
殷妙:“……”
脑门上的神经突突直跳。
她也开始感到头疼了。
按照韩国译员想要表达的主要意思,她将问题翻成德语传输出去。
负责回答问题的恒润首席架构师沉思片刻后,有理有据地怼了回去,将现场气氛掀到新高度。
韩国记者无言以对,最终面带不豫地坐下。
提问环节继续进行。
两三个平和的问题过去后,主持人正在挑选下一位提问人。
亚历克斯趁机和她搭话:“不如猜猜,咱们接下来调去哪个台?”
殷妙面无表情:“猜不到,不想猜,我只希望不要再去韩语台了。”
实在是连她也吃不消。
耳麦里主持人给出信号,提问者是德国人。
殷妙精神一振,神色放缓几分,坐姿也稍微放松下来。
很好,这次不用调台了。
她调大耳机音量,静静等候这位提问人说话。
耳麦里沙沙响动两秒,紧接着传来低沉动听的男声,钝钝地敲击听者的鼓膜。
“作为个人,我非常敬佩恒润不断创新和突破的能力,但是考虑到现实情况,我同样很好奇贵司的新款芯片应该如何冲破封锁,在欧洲市场上平等地参与竞争?”
殷妙有瞬间的失语。
因为这个声音她太过熟悉。
曾经无数个难眠的深夜里,就是这个温柔的声音给她念诗、读书,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入睡;也是这个声音,无怨无悔地陪她一遍遍练习翻译,替她纠错,为她打气。
这个声音说过最动听的情话,也说过最决绝的恶语。
此时此刻,他隔着时间和空间的距离,用最曲折的方式,和她遥遥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