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前往蛮荒城的男人跟在罗英久面前的男人,似乎是两个人。
视线一转,画面很快闪至蛮荒城内。一如刘大年跟他们所说无二,老套的英雄出马,救的不是美,是药草。
在蛮荒城的几日,无涯不是在四下打探,就是在跟刘大年套近乎。直到再一次将她们母女救下后,凤尾苗终于登场,可刘大年对此的态度却很强硬。
乌桕看到现在也不知道无涯找凤尾苗到底图个什么,就算他说是想让方和门的身价更高一些,可这世上比凤尾苗还要优质的药草有的是,他为什么偏偏要选这一株?
乌桕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可具体哪里出了问题她又说不上来。她看着阿迪勒找上无涯,看着他们整装出发,看着他走到刘大年面前留下那些听起来像是遗言的话。
“大年,你别怪我固执,我做这些都是有原因的。”最后,无涯忍不住说道。
可年幼的刘大年并不理解,她一边将无涯往外推,一边说,“好啊,你有原因你去啊,我祝你不得好死!”
无涯在听到“不得好死”四个字时微微一愣,那种从心底透出的自嘲跟郁闷挂在他脸上,不甘自他眸中一闪而过。
他没有再说一句,走得依旧决绝,一如在灵幽城,在方和门,在罗英久面前。
阿迪勒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乌桕早有领教,可即便他再怎么不靠谱,幽灵山这一趟也不敢乱来。越是小人便越惜命,相比他们入山就遇到的种种情况,阿迪勒带他们走的虽然是小路,但明显安全太多,别说黑雾人影了,便是空气都要清透很多。
“从这里进去就进入山神大人的领地了,我们当地人有规矩,进入此地,需得一跪三叩首,入乡随俗,我希望你们也能做到。”
阿迪勒的小心提醒却只得到随行几人的嘲笑,他们多数人都没有信仰,闻言也只当是阿迪勒脑袋有问题。更有甚者勾住阿迪勒的肩膀,大手一指这郁郁葱葱的幽灵山,道:“阿迪勒兄弟,你老说山神大人,山神大人,这家伙要是真存在,你们怎么还会这么穷啊?”
众人哄笑,阿迪勒气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得通红,瞪着无涯希望他能管管他的人。
可无涯对此却不闻不问,不是因为他同他们一般想法,而是因为他此时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幽灵山四周的气息流动上。
幽灵山中气息流动有异,这一点即便不靠记忆,乌桕也清楚。无涯虽然不修仙去从商了,但怎么也是齐罗谷出来的人,自然会发现不对劲。
可察觉到不对劲又能如何,他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自己的目的,其余人也没有能力自保。
答案,几乎不言而喻。
乌桕眼睁睁看着一群人进入山神大人的领地,那种生生走向刀山火海的画面,竟惹得她心尖儿发颤。
阿迪勒一跪三叩首的时候,众人仍在嬉笑。乌桕看到他眼底密布的愤怒跟仇恨,但彼时的他人微言轻,面对商队众人的羞辱,也只好打落牙齿活血吞。
他心知跟这群粗俗之人说不明白,于是走到无涯面前,道:“再往前走会看到一株很大的藤蔓,你的人最好不要再乱讲话,否则连我都救不了你们。”
无涯终于回神,只耸了耸肩,“怎么说?”
阿迪勒皱眉,“你想要的凤尾苗就在那株藤蔓上,但怎么上去,上去会发生什么,我一概不知。他们说的话已经太冒犯山神大人了,你们想死我不管,但我不想。”
无涯没有应声,只冲着嘈杂的商队吼了一嗓子。很快在鸦雀无声中,阿迪勒走的得意,他带领众人穿过一条幽深泥泞的小道,来到一处宽阔的地界。
乌桕一眼看出记忆中的画面正是自己此刻所站的位置,她在一扫众人看向藤蔓的神情后,目光很自然落在了无涯身上。
那是一种怎样的表情呢?
三分欣喜,三分犹豫,三分怅然,一分仇意,复杂的情绪叠加在一起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乌桕几乎有些担心,她既担心他会不管不顾冲上前,又怕他犹犹豫豫跑离开。
一片寂静无声中,转折,开始。
存在在那个记忆里的幽灵山开始不断晃动,地面开裂,无数细小的藤蔓冒出,缠住人们的双腿,刺进他们的血脉,最后从嘴巴涌出。
阿迪勒早在地动开始时便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旁的山林里,哀嚎跟血色渲染的气氛中,无涯却一步步走向藤蔓,一双手掌按在了倒刺上。
鲜血涌出,他仿佛感觉不到痛。那双充满着各色神情的眸子在这时紧盯着藤蔓上长出的红色小花,它们身上的红光逐渐凝聚,霎时,一个红黄相间,凤凰尾巴模样的东西逐渐成型,它立于无涯头顶,发出嗡鸣。
无涯顿时狂喜,下意识就想伸手去碰那朵凤尾苗。
几乎同一瞬间,有什么东西贴近了他的后背,“噗嗤”一声,是利物穿进血肉的声响。无涯整个人呆住,少顷,他缓缓垂首,看着胸口出现在的那一只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那双手自背后而来,贯穿了他的心脏,点滴鲜血落下,手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乌桕正想再靠近一些时,一双手却猛地搭在了她的肩上,她一个寒颤后抽离出这个记忆,出现在她脑海里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无涯哀莫大于心死的表情。
“你……”他欲言又止道。
乌桕倒吸一口冷气彻底回神,四周的血腥气被突如其来的冷香冲散。她垂首看着搭在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仿佛与记忆中贯穿无涯心脏的那只手一样,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她的视线从那只手逐渐上移,路过金黄长衫,划过凌厉锁骨,点过瘦削下巴,最后落在那双眼睛上。
锦带遮盖,暗淡无光。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颜歌看不到她此刻神情,他匆忙赶来,只能循声而动。他在藤蔓尚未将她缠紧前把人带出,他并不知她刚才所见到的画面有多么惨烈,他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尤其此时彼此间气息的流动,那份犹豫跟紧张,令他也微微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