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昨夜和狐朋狗友通宵喝花酒, 一直睡到用午膳时才醒, 眯着泪花儿打哈欠, 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睡前解开的长发顺着椅背垂到地上。
侍女拾起他的发尾, 捉着梳子为他梳头发,笑着提醒:“二公子,中秋节吉乐。”
“中秋节到了?”程朝被酒精闹得发疼的脑子模模糊糊想起,昨晚喝花酒时确实有个狐朋狗友提到了中秋节。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还记得年初玩闹的日子, 没想到转眼就八月十五了。
“是呀, ”侍女将他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报了好几个有权有势的人的名字, “皇宫和东宫一大早就送来了中秋贺礼,还有黄大人张大人以及陈尚书也亲自送节礼来了。不过您当时还在睡觉,管家替您应了,现在门口还有人新上门来送节礼呢。”
程朝懒得去应酬,道:“就说我还在睡,节礼单子抄下来,让管家把握尺度回礼。”
等到午饭过后,送节礼的人才陆陆续续少了,程朝端了冰糖桂花茶漱了口, 慢悠悠地踱步去看节礼单子。
皇宫和东宫送来的都是贵重物件, 但并不是一些华而无用的东西, 挑选节礼的人很了解程朝的爱好, 送的都是程朝喜欢的东西。程朝拣了几件包装起来,附赠王府一大早就做好还冒着热气的月饼,让跑腿的小厮送去给秋鱼姑娘。
外边又有一个小厮屁滚尿流地跑进来,慌张地扑在程朝脚下,身后跟着一车贺礼:“二公子——边疆的节礼也送过来了。”
中秋节前一个月,管家就挑选了礼品送给程朝在边疆的养父养兄,两人的回礼恰恰在中秋节当天到。
往年程时都会托人带回一些稀奇玩意儿,今年一定也不例外,程朝见小厮还有话要说的样子,踢了他一脚:“边儿去,等我看完礼物再说话。”
他掀开车上罩着的红布,自动忽略了最上面的一堆珍品古籍,便宜哥哥的信封夹在一本厚重的书里。
程朝拆开,发现程时足足写了十页信纸,就没有耐心再看。他把信封放到一边,开始查看礼物。
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稀奇玩意儿之外,竟然还有一张加工过的黑熊皮,兴许是怕吓着程朝,黑熊皮头部都被割去了。不过程朝从小就是被珍品堆积着长大的,一眼就认出来了,摸了几下。
黑熊皮很新,这熊应该没死多久,还有可能是军营里哪个人打猎打回来的。
程朝也向往过军营男儿铁血豪迈的生活,觉得打猎与保卫国家很酷。
但也仅限于想想,真要他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去军营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吃西北风喝露水,估计只过一天,就有一大堆人抢着心疼。
他将黑熊皮丢回去,又看旁边的小厮:“你怎么了?”
小厮惊慌失措:“边疆来信,世子爷马上就回来了!”
嘭——程朝的脑海里打起一声惊雷,吓得原地踏步起来。
“要死了要死了,”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焦急地问小厮,“有说什么时候到吗?”
“已经到京城了,不过世子还来不及进城,就被请到皇宫里面,还要一会儿时间才能回来。”
程时虽在年少时就去了边疆,但很少回来,程朝三年也见不上他一面。从各种方面来说,程时都是一个很好撒娇的人,程朝稍微服个软,程时就舍不得再罚他了。
不过程朝还是对他怕得不行,大概是因为程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很凶神恶煞很吓人的吧。
程朝决定到狐朋狗友家躲着,一直躲到太阳落山。
今天是中秋节,一家人团聚的时间,纵使狐朋狗友家里的人都上赶着讨好程朝,程朝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回了王府。
王府灯火通明,程朝贴着大厅的门缝往里张望,单指抵唇示意过路的奴仆们不要说话。
门缝很窄,程朝只能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肩宽腰窄,长发束起,浑身上下一丝不苟。
程朝仿佛看到什么绝世丑八怪般被辣到眼睛,咬着舌尖移开了眼,踮着脚想轻手轻脚地离开时,门内传出一道淡淡的声音:“站住,过来。”
程朝的动作停住了,委委屈屈不甘不愿地打开门进去。
程时坐在桌子前,神色冷峻,目光淡淡扫过程朝全身,似乎在寻找哪一处有不雅的地方。他面前的菜一筷子都没动,就连盘子里装的月饼也完好如初。
显然是等程朝回来一起吃饭的。
还好程朝回来前特意整理了一下衣冠,没有出现什么纰漏。他在程时旁边坐下,自己还没吃一口热饭,先殷勤地给程时夹了一筷子葫芦丝。
程时静静地看他:“我对葫芦过敏。”
程朝怎么可能记得这点小事,尴尬地伸出筷子想将葫芦夹回来,却被程时用筷子压住。
嘴上说着对葫芦过敏,程时却将程朝夹来的菜全吃光了。
漱完口后,程朝又准备跑路,然后再次被程时按住,拉着一起去赏月。
本朝关于中秋节的习俗有许多,但程朝与程时都不是喜欢关注这些的人。所以王府里唯一带有节日气氛的,是屋檐下垂挂着,散发出微弱光芒的兔子灯。
小厮另点了一盏明亮煤油灯,照亮程朝以及他脚下一片晦涩光影。庭院里放了两把躺椅,程朝软绵绵地躺进去,发觉程时还是正襟危坐的样子,觉得有些没趣。于是他偏过头,专心只看月亮,不再看程时。
天上明月高悬,月光皎洁,清风如许,程时怕程朝受了凉,低声让旁边伺候的小厮拿来一张毯子。
可惜毯子拿来后,程朝已经睡着了。
浅浅的月光洒在程朝的脸上,程时放下毯子,指尖轻轻点在程朝的眉心处。不过他连程朝的肌肤都不敢去碰,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就不敢再更近一点了。
“中秋吉乐。”程时闭了闭眼,除此以外,一句话也没有说了。他的脸上逐渐起了红色的小点,像是刺扎出来的,密密麻麻覆盖了一小片脸颊。
他敢说出这一句话就已经知足了,至于其他,他配不上。
“世子,该走了。”身后的侍卫见他入了神,轻声提醒。
“走吧。”程时披上鲜红色的披风,最后望了程朝一眼,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