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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沿进了有人的地方就开始要脸,也不挣扎了, 低着头, 他头发上的水珠不断滴落, 保镖在那边开房交押金, 周晏城拿了前台桌上的一盒纸巾, 不停给何沿擦头发。
  何沿的视线里闪过一抹殷红, 他这才发现周晏城手背上的指节全是破皮的伤口。
  房卡拿到了, 周晏城吩咐保镖去买两身衣服, 之后半强迫地把何沿推进了电梯。
  两人其实都冷得直哆嗦,尤其周晏城身上只有一件烟灰色的衬衣,全都湿淋淋地贴在皮肤上,走动间有风灌入, 周晏城激灵灵打着寒颤,一进房间,周晏城就把衬衣脱了, 露出肌肉结实线条凌厉的上身。
  何沿瞳孔缩了缩。
  周晏城走进卫生间拿了条毛巾搭在肩上, 在门口探头喊:“过来洗澡!”
  何沿走了进去, 周晏城巴巴杵着,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出去。”何沿道。
  “我给你搓背吧……”周晏城眼睛在何沿身上贼溜转了一圈,又小心翼翼地移开。
  何沿冷冷盯着他, 周晏城在那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不死心地还想再争取一下:“要不要一起洗, 大家都是男人……”
  “阿嚏!”
  何沿打了个喷嚏。
  周晏城赶紧出去了。
  热烫的水流从头顶倾泻而下, 何沿站在透明圆壁的淋浴间里, 闭着眼睛。
  他想摆脱周晏城,他厌烦周晏城的殷勤和纠缠,但是先前期货跳水的那一刻,他在心里期盼着周晏城救场,直到收盘的时候宏时都没有动静,何沿不否认自己心里是失望的。危险来临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就往周晏城的方向跑,好像知道那个人就会在那个地方出现一样,他相信周晏城会跟着他,会帮他,会救他,会……护他。
  周晏城不是个王子,也不是个骑士,但他确实为何沿打过不少架。
  除了在赌城和漂浮高尔夫场,周晏城还为他打过许多架,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毕竟周晏城圈子里的人都有种通病,都自以为高高在上,以欺侮别人为乐趣。
  “金钱为什么是罪恶的?因为金钱可以买到低贱的人向你奉上他的自尊,这种主宰他人尊严和命运的征服感,会让拥有过多金钱的人膨胀沉迷。”这是周晏城的原话。
  周晏城是一个自知邪恶但绝不悔改的人,他自有一套和世俗准则格格不入的三观,何沿常常为他理直气壮的坏深感无可奈何。
  印象最深的是周晏城三十岁生日会。
  他每年生日都会很隆重,许多狐朋狗党齐聚一堂,何沿自高尔夫球场事件后便很不喜欢参加他的聚会,偶有人看到周晏城和他在一起他也从不去认识周晏城的朋友。
  但是那年周晏城一定要他去。
  “我不想去,你别勉强我。”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可我想让你去。”
  何沿焦躁:“你干嘛非得让我去!”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身边这个人究竟是谁!”
  “没有必要,没有意义。”
  周晏城盯着他,牙齿咬得咯咯响:“你顺着我一回会死啊?啊?会死啊?”
  他不等何沿开口忽然又软了声音,近乎祈求道:“去吧,三十岁是重要的生日,我想你陪在我身边。”
  这话一出,何沿莫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周晏城那天要赶两场生日宴,一场是跟家中的亲人晚餐,一场是跟一干朋友狂欢。
  周家老宅、会所和他们居住的别墅彼此之间都相隔很远,周晏城要是从老宅去接何沿再回会所,中间要耗去近两个小时,于是他让自己最好的兄弟许泽恩提前把何沿接到了会所,并嘱咐许泽恩照应着,谁知许泽恩那重色轻友的东西在会所碰到了靳尧,最后把何沿推进了包厢里,自己一溜烟追靳尧去了。
  满包厢里的人都愕然地看着何沿,和何沿比较相熟的楼逢棠和钟烬都是周家的亲戚,此刻都不在这里。这里的人都没怎么接触过何沿,很多人甚至一直都以为何沿和乔濂是同一个人,而乔濂被周晏城已经打发的消息早就不是秘密。
  众人以为是这个小明星不识相打听了周晏城今晚有生日会巴巴粘过来,个个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何沿想着既然答应了周晏城,那这个面子总要给他撑到底,他也不说话,自己找了个角落沙发坐下。
  满室的烟雾缭绕和薰然酒气,何沿忍耐着,然而他不想招谁也不想惹谁,偏偏有人看他不顺眼。
  提着个酒瓶子荡着一脸醉意朦胧的笑,挤坐到何沿沙发扶手上的人叫张朝:“哟,这不是大明星吗?这真人是比电视上好看点啊!听爷一句劝,周老三不要的人,他是不会吃回头草的,你求也没用,别自讨没趣儿,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场合……”
  能叫周晏城周老三的人不多,何沿一听就知道这是个不小的主儿,他不想今天晚上还给周晏城添堵,便按捺下厌恶,只垂着眼眸不说话。
  满屋子的妖艳贱.货,何沿这个模样简直是泥石流中冒出来一股清泉,原本张朝只是想把这不识趣的小明星赶走,却不想被勾得心头一荡,他觉着这小明星真是好看,皮肤又白又细,眼睫毛跟小扇子一样,特别是那种流泉一般的气质实在独特,周老三的眼光真是毒,难怪一直藏着掖着从来不带出来给他们看。
  不过再怎么好的货色,玩久了一样会扔,张朝有恃无恐,他凑到何沿耳边,用仅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猥琐的低低的音量说:“不如我接收了你,周老三给你什么,我照给不误!”
  他手一抬就想搭何沿的肩,何沿眉头一皱,避了过去。
  这一避让张朝原本带着三分轻佻的笑脸蓦然变色,另一手高举到何沿头顶,半瓶洋酒兜头对着何沿倒下来!
  何沿怒而暴起,狠狠把张朝一推,那混蛋就势后仰,直直从沙发扶手上向后摔了个倒栽葱。
  “我操.你妈的小婊.子!”
  那天周晏城进来的时候,推开门看到的就是何沿被两个人一左一右按住肩膀跪在地上,张朝正抡着胳膊甩何沿的耳光。
  那一瞬间周晏城眼前弥漫起铺天盖地的血雾。
  他的身形迅疾如闪电,冲过去对着张朝当胸一脚,直把张朝踹得连退好几步,直接跌在了沙发上,那两个按住何沿的人吓呆了,下一刻周晏城的窝心脚又对着他们踢过来。
  周晏城拉起何沿,看着他满头满脸的酒水,胸前的衬衫全都湿透,左脸上一个明显的五指印浮起,周晏城只觉得胸腔里头像是安着一个炸.弹,一瞬间引爆开,把他五脏六腑都炸得移了位,四肢百骸里全都流窜着火.药味。
  那边张朝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跌跌撞撞站起:“周老三我.操……”
  “啊——!”惊天的女人嚎叫响起,周晏城拿起桌上的一个酒瓶对着张朝的脑袋轰然砸下去,酒瓶应声而碎,血液刹那就从张朝的头部喷射出去,张朝骇得双目大睁,周晏城弯曲起膝盖,又狠狠顶上张朝的小腹!
  所有人几乎一拥而上!
  “周三!别打了!”
  “你疯了吗?都是自己兄弟,为了个小明星至于吗!”
  “住手!再打就打死了……”
  周晏城呼哧喘着气,像头暴怒中的野兽,手脚并用把张朝往死里打,七八个人按住他的四肢,又有人把已经陷入昏迷的张朝从沙发上拖走,才制止住这场近乎要出人命的殴打。
  周晏城还在拼命挣扎,身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挨了他的拳脚,个个哀嚎叫骂,但是依然合力制住他不撒手,要是在这里弄出人命,所有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周晏城眼睛里像是要滴出血泪来,他好不容易把何沿求过来,却让何沿受到这样的欺辱。
  他瞪视着眼前这群人,一个一个瞪过去,这里基本都是他从小一个大院里长大的朋友,个个都是高官子孙世家之后,每天光鲜亮丽人模狗样张牙舞爪欺行霸市,周晏城从来没有觉得这些人有什么错,但是这一刻,油然而生的刻骨的恨意让他恨不得毁掉这个肮脏龌龊的世界,何沿是他的心头肉,自己动一动都要心里颤三颤,由着他们这么欺凌……
  他气得浑身颤抖,如同痉挛一样,所有人都被他濒临疯狂的样子吓傻了。
  直到何沿走过来轻声说:“算了周晏城,别打了。”
  周晏城目中一片血红,他挣脱开钳制住他的人,双手捧着何沿的脸给他擦拭沾上的酒水,有人怯怯地给周晏城递纸巾他也不接,他握着自己的衬衫袖子给何沿擦,擦完脸又给他擦头发。
  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摒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周晏城回过头,把何沿揽在怀里,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字掷地有声:“都他妈认好了,这是何沿,谁他妈再敢动他一指头,老子操翻他全家!”
  后来何沿才知道,那个张朝是某高官家的儿子,跟周晏城认识了十几年,就为这事,直到何沿死的时候,周晏城都没理过那人。就连许泽恩,因为把何沿一个人扔在那里,也整整吃了周晏城几个月的闭门羹。
  周晏城可恶的时候,何沿恨不得这个狗逼东西下地狱去,咬牙切齿地诅咒,当面锣对面鼓地打骂,但是周晏城护着他的时候,何沿不得不承认,他也是不管不顾豁出一切,为了何沿能跟全世界为敌。
  ————
  何沿打开浴室的门,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周晏城跟个门神似的直梆梆杵着,头发上还滴着水,搭在肩头的毛巾很显然就是个摆设。
  “你不冷?”何沿蹙眉,房间里虽然有中央空调,可他妈这都十一月底了,周晏城就这么光着上身。
  就这么客观的一句问话都能让周晏城高兴起来:“我不冷,你洗好啦,我给你擦头发!”
  何沿避开:“你去洗吧。”
  周晏城那比城墙都厚重的脸庞浮起可疑的红晕,不怪他会联想,在这种环境里,何沿的话确实容易想人想歪。
  他脸红肯定不是羞的,那是给自己脑子里带颜色的料给薰的。
  何沿没好气地一翻白眼,这色.欲熏心的东西!
  爱洗不洗,何沿在房间的沙发上坐了:“你保镖什么时候送衣服过来?”
  今晚是不送来了,我又不傻。
  周晏城心里嘀咕着,但是嘴上却说:“应该很快吧,旁边就是步行街嘛。”
  他上身可以不管,裤子却是又湿又脏,周晏城只好走进浴室,不过三秒又蹦了出来,磨蹭蹭地溜到门口的玄关处,把何沿随手搁在那里的书包抱起,紧接着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回了浴室。
  何沿无语。
  不过他的手机钱包连同钥匙全都在书包里,周晏城拿走他的书包,他的确哪儿都去不了。
  浴室里传来周晏城哼着歌的声音,何沿仔细分辨了一下,完全听不出来调,那声音好像催眠曲似的,屋里暖气又打得足,他原本这一天一夜就十分疲惫,一手支着额头,慢慢阖上眼,很快就进入了睡眠。
  周晏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何沿闭目宁睡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湿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