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茶园,所有茶农都在,有些坐着,有些站着,有些擦着眼泪,有些一脸悔恨,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我,我跳下马儿,朝茶山奔出,天沉沉,如我此时的心情。
尽管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但看到这一片狼藉,我还是傻掉了。
那嫩绿的叶子全部枯黄,苍翠的叶子被咬了一个又一个洞,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我一棵树一棵树看过去,竟然没发现有一片完好的叶子。
飞虫还在肆虐,身体比之前飞过来的还小,一看就知道是幼虫,它们拼命地吸食茶叶的汁液,吃饱了身体喷出一种汁液,茶叶碰到这种汁液立刻变的枯黄,虫子真的很多很多,布满了茶树的每一片叶子,我发疯得用手去驱赶,但它们就是赶不走。
突然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开,黑沉沉的天幕下起了倾盆大雨,那雨真大,我活了那么多年,重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我疯一样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用颤抖的手拿起一片又片的叶子,但我还是看不到一片完好的叶子,叶子不是枯黄,就是布满洞口。
不会的,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在发梦,一定是在发梦,老天爷不会这样对我的,但我跑遍了所有山头,但我一片片看过去,真的没有一片叶子是好的。
大雨冲涮着整片茶林,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我听到有茶农在焦急地喊我的名字,但我无力应答,全身力气都被抽走,整个人软软跪在这片土地上,很想大喊,但喊不出来,很想大声的哭,又哭不出来。
雨下了很久很久,茶农的呼唤声渐渐被雨水声覆盖,我跪在泥泞地,仰望苍天,欲哭无泪。
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大雨将我的身体浇得一个冰凉,我觉得我跪在冰窟上一般。
“小欢——”急促而焦急的呼唤。
“小欢——”低沉而嘶哑的喊叫,回荡在整个山头,穿透所有的雨声,冷凌风来了,我不敢见他,我不敢见他。
“小欢——”很久之后,我那无力软绵的身体,落入一个湿淋淋的怀抱,他似乎跑得很急,胸膛激烈地起伏着。
“冷凌风,我没钱赔给你了,我没钱赔给你了。”我先是低声呜咽,最后俯在冷凌风的怀抱恸哭出声。
“慢慢赔,十年不行,就赔二十年,如果不想赔,就算了,我又不一定要你赔。”冷凌风稳稳地将我抱在怀中,他的怀抱也那么湿,但却很暖,只是我的身体依然在发颤。
抬头看着这片注满心血的茶山,我哭得更大声,泪水混着雨水落在冷凌风的衣衫上,他抱住我的手微微用了用力,那么大的一片茶林,说没就没了,这么久的心血,说完了就完了,怎能不心伤?
“我没货交给你。”我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货拿人抵债就好,不愿意做妻子,就做丫鬟吧,日后帮我捶捶肩膀,洗洗衣服,哪天愿意爬上我的床,我不介意。”这是什么人呀,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说笑,但听他这样一说,哭声倒小了下来,只有呜咽声。
“现在货没了,你去拿哪里货给茶商,你得赔多少呀?”想起那庞大的赔偿金,我心就痛,我的心就慌。
“这点钱,我还赔得起,你还在就好。”他凝神看着我,坚毅的下巴有意无意蹭了一下我的额头,那修长的指尖,轻轻抚了一下我那早已经凌乱的发丝。
“两年的心血就这样没了,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喃喃地说,整个人除了痛心,还有害怕,我真的没有钱赔给这家伙,想起那一片狼藉,想起那触目惊心的洞洞,我一阵悲苦,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本来就什么都没有,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小乞丐,大不了重新来过,更何况你只是没了这次的收成,茶树还没有毁,明年这里还会长出新叶。”
“你还有二十几间铺子收租,还有商铺,酒楼在赚钱,你怎会一无所有?”
“就算你真的变得一无所有了,你还有我。”
这话真暖,暖得眼泪在流,我抬头看他,许是雨水朦胧了双眼,他的脸我看不真切了。
天上的雨似乎有没有停下了的迹象,冷凌风的发丝已经乱了,但却丝毫不损他那声气度与风采,他稳稳地抱着我走,每一步都很稳,我身上所有力气都被耗尽,根本无力再走,并且在这一刻,我依恋这个温暖而安全的怀抱,他微微低头,那分明的轮廓,坚毅的下巴清晰起来,看着让人安心。
风大,将他一根发丝吹到嘴角处,我禁不住轻轻替了抚好,不知道是不是手颤抖,指尖竟然从他的唇瓣轻轻划过,他的身子微微顿了下,然后继续走,雨水越来越大,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滴,他那起伏的胸膛湿漉漉的,我的脸庞就这么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他那有力的心跳声,心竟渐渐变得宁静。
“你已经做得很好,这是天灾,并不是你的错,即使我在这里,也未必能扭转这个局势,你不需要自责。”他轻轻地抚着我那凌乱的发丝,带着厚茧的手,虽然粗糙,但在这一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我很想去想睡。
“真的不关我的事吗?”我喃喃地说,目光又变得朦胧,不知道是雨水入眼,还是泪水再次溢出。其实我的心真的很难过,眼看就要收成了,眼看银子就要到手了,就这么一场虫灾,两年的辛劳立刻化为乌有。
“会过去的,时间一场,什么都会过去的。”他停下脚步对我说,嗓音低沉醇厚,真的很好听,如春风拂过一般,我抬起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大雨下他的脸刚毅异常,只是眸子却温柔如水,涤荡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