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合欢,你若再敢动一下,我就划他一刀。”云清话音刚落,刀子毫不犹豫从小家伙嫩白的手臂划过。
“云清,你这个畜生!”在场的冷家军齐声喝道。而我们这一分心,动作稍缓,对方的刀子就搁在了咽喉处。跟我撑到此刻的冷家弟兄们,还来不及再说一个字,那些冷血的杀手已经割破他们的咽喉,鲜血喷涌。
小虫子眼睁睁看着这一幕,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血腥的杀人现场,吓得尖叫起来,这一幕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令他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
那年小虫子真的还很小,他甚至想不明白,一直向他笑眯眯的云清叔叔为什么会将刀子搁在他喉咙上?
最后,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和小虫子。看着那满地的尸体,痛心与仇恨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
“云清,为什么?为什么?”我朝着他吼,几近癫狂。
“没有为什么!这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活着,他们就只能死。”云清浅笑温和,但我却觉得他是一个恶鬼。小虫子被吓得脸色发白,可此刻我却无法用手掩上他的眼睛。
那天云娘一直没有出现,我没想到那已是她最后的回眸,我与她再无重逢之日,与云清也没有再相遇之时。
我被五花大绑地扔上马车,而小虫子则被放在另一辆马车里,我不时听到小虫子凄厉的哭声,有时在白天,有时在晚上,我听到他声嘶力竭地喊爹娘,我听到他喊古雷叔叔——古雷是当日屹立在尸体堆中的最后一个冷家军,小虫子亲眼看着他的咽喉被割破,鲜血喷涌。
云清当年处心积虑地想杀我,我恨他;而他那天解开小虫子的穴道,让他清醒地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幕,我更恨他。
云清说他曾看到过更血腥的一幕,但他今日依旧活着,并且活得很好。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虽然活着,却变成了一个噬血的恶魔。我的小虫子,我希望他是堂堂正正的好男人,笑得如他爹那般阳光温暖,即便看到浊世的黑暗,依然相信有光明。
“小虫子,娘在,娘一直在,别哭啊。”不管是喧闹的白日,还是寂静的黑夜,我这句话总能让小虫子的哭声渐渐停止。
“娘,小虫子也在,娘你也别哭啊。”一直不哭的我,听到这话竟然泪流满面,我的小虫子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很多,而我却希望他如常人那般,一点一点地长大,这种伴随着惊恐、伴随着噩梦的成长,只会让我心疼。
我以为云清是准备带着我去圣女国,用我们母子要挟冷凌风,但我猜错了,三天后看管我们的换了一批人,云清不见了。
马车换了,豪华舒适,吃得好了,就连身上的绳子也松了,我可以动了,身旁还坐着一个清丽的女子,给我喂了药,说这不是毒药,只会让我身体无力罢了。
其实她不知道,我根本百毒不侵。我将计就计,假装身体无力,准备一有机会就带小虫子逃跑,但对方人多,防范森严,我又不敢打草惊蛇,暴露自己武功尚在,因而犹豫彷徨。
一路上,我未能见到我的小虫子,我害怕他做噩梦,在夜深人静的晚上,我竖起耳朵去听,想听他的呼吸,想听他喊声“娘”,即使是梦呓也好,这起码证明他还活着。
我哀求他们让我见小虫子一面,但被拒绝了。我时时想着冷凌风和小虫子,在心里喊着他们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如梦呓,似叹息。
我想不到我竟然回到了阔别多时的西京,回到了曾经的家——秦府,看着寝室那熟悉的布置,我恍如隔世。
秦剑依然是那般俊美,甚至更胜当年。
他对我说:“楚合欢,你终于回来了。”
他对我说:“楚合欢,我终于将你找回来了。”
是的,我回来了,我的身体回来了,但我的心呢?我的心永远遗留在凉州,遗留在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身上,回不来了。
再见到秦剑,我有一种时光逆转、恍如隔世的感觉。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他倒在血泊中,脸色如纸白,喃喃地喊着我的名字,深情而不舍,我失声痛哭,拼命摇晃那已经冰冷的身体,但他始终不肯睁眼再看我一眼。他的死,曾经是压在我心头的大山,带给我沉重的伤痛。
后来我与冷凌风成亲,他前来阻挠,我才知道他还活着,心中说不出有多欢喜,午夜梦回,有时还会想起他用鲜血给我写的书函,曾经的夫妻,经历了那么多的爱恨纠缠,并不是了无痕迹。
兜兜转转,再次见面,想不到却是以这种方式。
我定定地看着秦剑,他也静静地看着我,十年时光消逝,如今见面,我有些伤感,也有些愤怒。我发疯地爱他的时候,他不爱我;我用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淡忘他,过上幸福的生活,他却又如此苦苦相逼。
“欢儿——”秦剑修长的手朝我的脸颊轻轻抚来,深情缱绻,但在他即将触摸到我的那一瞬间,我一侧头,闪开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一脸落寞。
“秦剑,我已经嫁为人妻,你又何苦如此?”
秦剑静静地看着我,说:“楚合欢,你只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冷凌风是梦,小虫子是梦,凉州也只不过是一场梦。如今,该醒了。”
“你忘记你曾经是怎么执拗而疯狂地爱着我吗?一天三个媒婆,轮番上阵;当年洪水崩堤,你为了我连命都不顾!你忘记我抱着你看日出的时光吗?凉州只是你做的一场梦。你叫楚合欢,你是我秦剑的妻子,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