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你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他对着我说,我看看四周,重新坐了下来。
“坐吧,我们有话好说。”他见我坐了下来,笑了,看我的眼神柔情款款,与刚才的他相差甚远,我发现坐在这男人身旁,我永远没有他冷静,这船是我的,这船上的人是我的,这片云海也是属于我们凉州的,但那么一坐,让人感觉他成了这船上的主宰,他是这船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客,这感觉很不好。
“说,我听着。”我淡然坐了下来,无论怎样,气势不能输于他。
“凉州自古是西凌的领土,回归西凌,有如失散子孙认祖归宗,是举家欢喜,举国同庆的大喜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凉州虽然如今繁华如西京,但它再怎么繁华,也只不过是一个州,你认为它能与一个大国抗衡?”他缓慢而清晰无比地说着,说完看着我。
“凉州的确只是一个州,但谁说不能与一个大国抗衡?这上百年,西凌攻打凉州数十次,土国、吐鲁国也蠢蠢欲动,但战火过后,我们凉州依然屹立不倒,如今轮到我守护这凉州城,你要攻破凉州城,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我抬眸,声音铿锵,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眸子闪过一抹痛色。
“明知凉州是西凌的国土,也只有土国、吐番两国国君才那么愚昧,敢去攻打,西凌的确攻打凉州数十次,都无功而返,那只是上位者无能,但并不是说凉州无坚不摧,一州之力,对抗一个大国,有如螳螂挡车,终是不自量力,这你不会不知道。”
“凉州迟早会回归西凌,既然如此,何必一定要开战?为什么一定要生灵涂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不需要战争,他需要的是平稳安宁的生活,他们也不在意谁在上位,他们在意的只是上位者,是否能给他们带来安稳富足的生活,而我有能力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加富庶繁荣。”
他说他有能力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加富庶繁荣,我相信,我真的相信。
“我向你承诺,日后凉州城城主依然是你爹,而我也必善待凉州子民,让他们衣食无忧,无战火侵扰,无大国压迫,而你我秦厉也必珍之重之,我为皇,你为后,我是夫,你为妻,此生定不负于你。”他看着我,目光晶亮而真挚,隐隐带着渴求。
“但凉州必须接受西凌管辖。”一会之后他说,声音不大,但一字一顿充满力度,我静默着。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认识你的最初,我爱上你之时,我并不知你的身份,我要攻陷一座城,不需要利用一个女人。”
“如果我不答应呢?”我抬头看着他,对上我的眸子,他的眸子一滞。
“这——这——我还没想好。”他长长叹息了一声,这声带着说不出的无奈,眉宇带着疲惫,我不吭声,他也不再吭声,辽阔的海面,风起浪涌,但我却觉得这空气有点凝重,压得我的胸口沉甸甸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我多年不联系你,你怨我,我破坏你和龙七大婚,不惜毁你名节,你恨我,但我思之不能见,爱而要伤,我比你痛,但一旦开战,你我隔着的就不仅仅是怨和恨,而是无数人的性命,你我不可能了。”
“你对我就一点都不留恋?你对我真的再无半点情分?楚漫云,你怎能一下子将我忘得一干二净?你怎能那么快就移情别恋,爱上别的男人,你怎可以那么残忍?”
“我不愿意开战,我真的不愿意,我不愿意失去你,心痛得夜不成寐,煎熬矛盾得坐立不安,小鬼,你怎能那么平静,你真的打算不跟我——”他看着我,声音变得沙哑,眸子更是略显发红。
“小鬼,我们何以至此?”良久他对我说,声音略带沧桑,胸膛微微起伏着,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他在问我们何以至?其实我也想问他,我们何以至此?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心里好难过,又堵又闷。
“小鬼,你就不能为我稍退一步?”他抬头看我,声音不大,但却比刚才任何时候都有力度,我沉默了,这退的何止是一步?更何况这凉州并不仅仅是楚家的,他是冷楚两家经过几代艰辛开辟,一片蛮荒之地,成为今日这般繁华富庶,留下我们先祖多少汗,多少血?寄托了我们多少梦?
国破家亡,这凉州就是我们血族赖以生存的家园,凉州在,血族的族人感觉自己的家国还在,凉州在,血族族人的命运就掌握在我的手中,凉州没了,我们血族就无所依凭,是活是死,全凭他秦厉的喜好,我们的性命就完全拿捏在他的手中。
这退一步,并不仅仅是我是否原谅眼前这一男人,并不仅仅是他是否依然是我心中所爱,他太过强势,手段也太果断狠绝,他的心如他的眸子那般幽黑深沉,我根本揣摩不到他的心思。
而我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我说不不准,他是皇上,日后定是三宫六院,妃嫔成群,而我终有老去的一日,色衰爱弛,到时我手中已经无权无势,而他哪一天对我的族人动了杀念,我拿什么来捍卫他们?
更何况我根本分不清,秦厉娶我,是爱我,抑或是利用我,一个仅仅相处半个月的男子,一个七年之后,我才知道他真实姓名的男子,我对他了解太少,看着他俊朗刚毅,轮廓分明的脸,我甚至在想,我与他是否真的曾相爱过?
自古以来,为了登上权力的最高峰,为了坐拥天下,平定四海,父子相残,兄弟互戮者何其多,他许是善待凉州百姓,但我们血族中人呢?我是前朝公主,血族是前朝遗民,即使我们已经没有复国的想法,但我们的存在,他是否安心?还有我们狼云军呢?冷家军呢?我们的存在,会不会让他如芒在刺,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