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慢慢靠了过来,隔着一层薄薄的垂地布帘,连呼吸都几乎可以感受到。那是种阴冷的、仿佛毒蛇伸出自己黏腻的长舌一般的感觉,寇秋靠着布帘的那一片肌肤都控制不住起了鸡皮疙瘩,紧张的几乎要听不见声音。
帘外的人伸出手,在墙壁上敲了敲。
咚、咚、咚。
“我的小猫咪,”他拖长了声音问,“在不在这里?”
许久没有回答。
段泽嘴角噙着笑,慢条斯理掀起了一角帘子,就像是将猎物堵进了死角的猎人一般志在必得。他朝着帘子后头望去,却猝不及防,被什么冰凉的东西一下子覆盖住了眼睛。
糊成水饼的水娃死死黏在他的脸上,水花四溅。水珠喷射进了眼睛里,段泽骤然闭闭眼,竟然有些看不清,“什么鬼东西——”
他伸出手,想将脸上的东西向下抓。可流动的水如何是抓得住的,水娃拽着他的睫毛,晃晃悠悠就跟荡秋千似的,无论如何就是不松手。
趁着这个机会,寇秋已经跑到了门口。他骤然一回头,却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道:“那根蜡烛,把蜡烛灭了!”
另一个水娃闻声出动,飞快地从寇秋的领口里爬出来,踩着寇秋的肩膀往香案桌上跳,跳到了正供奉在村子祖先排位前的蜡烛旁。它扭动着头看了看,随即把头垂下来,对着蜡烛使劲儿一甩!
水珠准确无误地喷到了蜡烛燃烧的地方,火花刺啦一声,很快熄灭了。
小水娃往下跳,顺带把牌位前的三根香也一同给顺走了,吭吭哧哧跑回寇秋身畔。
寇秋飞快地把它往怀里一揽,说:“撤!”
本来黏在段泽脸上的水瞬间凝聚起来,跳下去,化作淙淙流动的溪流,一股脑儿逃走了。只留下段泽仍旧站在原地,方才双手乱抓个不停也没能将脸上的东西抓下来,反而差点抓伤了他引以为傲的脸。他气急败坏地在原地站了会儿,骂了声,这才又忙重新去点上蜡烛。
白烟袅袅向上升起,有什么东西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香烛可不能灭,”段泽将身上带的香重新塞回香炉里,点燃了,捧起一捧灰白的香灰,恭敬道,“您刚刚也看见了,觉得怎么样?”
有一张惨白的脸,猛地从房梁上探了出来。它张开嘴,猩红的长舌便从嘴里吐出来,轻而易举把香灰卷到了嘴里。它把香灰在口中嚼的咯吱作响,许久之后才道:“那就是你给我找的补品?”
“是,”段泽道,“他是个极灵体。”
极灵体,不需要加什么佐料,本身便已经足够美味了。
那张脸张开大嘴笑了笑,眼睛里射出了令人心颤的寒光。
“很好,”它慢慢说,“很好......”
它皱起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儿地闻了闻。
“真香。”
极灵体的香气仍旧残留在空中,诱使着所有的鬼怪蠢蠢欲动。
“等到祭祀那天,他就会是您的了,”段泽低声说,眼睛里头装的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您就可以重新长生不老了。”
“那你就该看好我的食物,”那张脸拖长了声音,道,“不能让他跑了。”
段泽的胸膛猛地起伏了下,立刻应了下来。
“您放心。”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了点谄媚,“我一定把他完整给您送去......”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睛慢慢转移开,不知在想着什么。
寇秋已经一股脑儿跑到了住所门口,回头一看,果然没看见男人追上来的身影。
系统惊讶说:【阿爸,你怎么知道要灭蜡烛?】
【刚刚我们进来时,那根蜡烛还是熄灭的,】寇秋喘着气,简短地说,【所以一定是他点的。】
他赌对方不能让那根蜡烛熄灭了,事实上,他赌对了。
系统崽子大为惊讶,半晌后才喃喃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它本来以为,寇老干部要当场给那个不知道到底是人是鬼的段泽讲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呢。
寇秋说:【那个段泽应当是人。】
系统一怔。
寇秋犹豫了下,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半晌才道:【在白天他与我说话时,身上并没有那种让人胆寒的气息。】
可就在刚刚隔着布帘的时候,那种黏腻又恶心的感觉简直像是织了张密密麻麻的网,兜头朝着寇秋罩了下来。
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 有这样强烈的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并不是来自段泽。
他站在门口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并不去推门,半晌才说:【他好像没抱那个坛子,趁这个时候,我们去他家里看看?】
系统双膝一软,差点儿给这个胆大包天的宿主跪了。
【阿爸!阿爸!!!】它哀嚎道,【你不怕,我还是怕的——咱不过是一届凡人之躯,这种事儿就交给蛟龙爸爸办不好吗,咱就不能直接回去睡觉吗?】
分明这么可怕,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面不改色,梁静茹吗?
寇秋冷静地反驳它,【不,是马克思。】
系统:【......】
小水娃这时候举着三根香,摇摇晃晃到了寇秋面前。寇秋拿着香,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所以......段泽刚刚在外头,是在吃香灰?】
那种扑簌簌的流动声,也只有香炉里燃尽的香灰了。
系统不寒而栗,狠狠打了个哆嗦,紧接着就听自家宿主语带嫌恶地下了定论,【真恶心。】
系统说:【是啊是啊,所以咱们还是回去睡觉吧?】
【那里头香灰那么多,他估计还得吃一会儿,】寇秋一锤定音,【走,我们去看看那个坛子。】
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