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卓虽然年纪不大, 心里懂得的东西却的确不少。他知道郁见恐怕是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叫囡囡的,便体贴地改口叫了大名,只是叫的时候, 手还往旁边女生的桌子上拍了拍,光明正大地明示,就想让郁见坐这儿。
旁边的小女生不乐意了,瘪了瘪嘴,泫然欲泣。
“老师!”她也扯着稚嫩的嗓子说, “我不想换同桌!”
燕卓成绩好, 还是班长, 她凭什么就得换掉这个同桌!
“......”
一年一班的班主任有点头疼。她看看抱着书包乖巧的一声不吭的寇秋, 又看看满脸都写着不换不换不换就不换的女生, 最后还是低下头去,问了问寇秋的意见。
“郁见想坐哪儿?”
寇秋自然不会去和个小朋友抢燕卓同桌的位置,他伸了伸手,指了指办公桌旁边的空地,十分淡定,“老师,我就坐这儿。”
声音还奶声奶气的,偏偏又要像个小大人似的装沉熟稳重,惹得班主任禁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软呼呼的,像在摸只毛发柔软的幼兽。
“郁见可真懂事,”她说,“老师让人去给你搬桌子。”
寇秋的位置于是固定了下来,就在所有任课老师一低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照顾他也方便。寇秋自己也很满意,这位置显然相当适合学习。
离老师最近的地方,哎嘿嘿。
一看就相当匹配他这个勤奋好学的共产主义接班人的身份。
所有人都满意,只有燕卓不满意。
他在下课时跑了过来,把寇秋印着天线宝宝的铁质文具盒整个儿拿了过去,闷着头一根根拿卷笔刀削铅笔。一旁的女生也觉得没趣,望了他半天,问:“燕卓,你在干嘛?又不考试,削这么多干什么?”
燕卓说:“我给郁见的。”
他把那些被削的尖尖的铅笔通通安置在了铅笔盒里,摆的整整齐齐的,简直像是件艺术品。拿过去时,燕卓还在不放心地叮嘱,“囡囡,有事就找我。”
寇秋点了点头。
下一节课间,燕卓又跑来了,站他桌子边上巴巴地问:“囡囡,去嘘嘘吗?”
寇秋说:“不去。”
燕卓说:“那喝水?”
寇秋伸出肉乎乎的手,把还剩大半杯的保温杯举起来给他看。
燕卓仍旧不肯放弃,往他桌子旁一立,就像一尊门神,眼巴巴问:“橡皮还有吗?”
寇秋又从书包侧面的兜兜里翻出橡皮,“还有呢。”
好大一块。
燕哥哥发现没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心里头顿时跟吃了黄连似的,也不说话,就闷闷地扭头,回座位了。
寇老干部望着他的身影,忽然于这一瞬间福至心灵,懂得了燕卓类似于“儿子长大了不需要自己了”的老父亲心理。
他咳了声,开口喊:“燕哥哥?”
被喊的男孩一下子就把头扭过来了,“囡囡?”
“你能......能帮我拉拉袖子吗?”寇秋费劲儿地伸长了双臂,把被棉衣包的像是两块软绵绵的藕的胳膊伸到他面前,大而亮的眼睛清凌凌的,望着他,声音也软糯糯的,“谢谢哥哥。”
燕卓心里头就像是喝了口温热的水,一下子就畅快了。
他捉住那只肉乎乎的手,把手探进袖子里,把里头缩上去的秋衣袖子拉了下来。末了又去拉另一个,帮着四岁的弟弟整了整衣服。
整完后,他才说:“好了?”
寇秋点点头。
燕卓又把那话说了一遍,“有事就找我。”
他摸了摸囡囡的头,“有哥哥在呢。”
我护着你。
一年级的小朋友有一个地狱一样的日子,那就是每学期集体打疫苗的日子。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排着队来到学校,往往都得带着一口袋的糖,老师也提前准备了大红花,连哄带骗,才能把这群不肯上前的小学生骗到椅子上坐好。
饶是有大红花在,仍然有同学哭的声嘶力竭,死死地抓着门框,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
“我不去!”他嚎着,“我!不!去!!”
“我要告诉妈妈,你们要打我屁股...... 呜呜呜,老师要打我......”
几个负责的老师焦头烂额,最后只好抓个正面典型给他看,“你看,你都六岁了,居然还哭?郁见才四岁,他就没哭!”
小男孩哭声梗了梗,一抬头,果然就对上了寇秋平静的眼神。寇秋正在被燕卓牵着手,就乖乖站在队伍里,不声也不响,瞧着前面的同学个个鬼哭狼嚎,淡定的很。
就仿佛扎针这事儿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似的。
燕卓倒是有点担心,但仍然挺起了胸脯,认真地和寇秋说:“囡囡别怕,不疼。”
寇秋:“......”
我不怕,真的。
不就是扎个针么?
他之前什么样的疼没有试过?
他沉稳地把自己袖子费力卷起来,露出白生生一小截胳膊,跟外头卖的一块嫩豆腐似的,整块放置在了桌子上。医生瞧了半天,硬是没在这肉嘟嘟的胳膊上找到明显的血管,只好冲着寇秋招招手,试图哄他,“小朋友,趴这里好不好?”
寇秋看他一眼,乖乖地去椅子上趴下了,还顺手褪下了一小截裤子。医生来给小学生打了这么久针,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听话的,新奇的不行,“小朋友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