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担忧着,孙子是头一回上省城。又是去找人的,万一找不到,或是找到了,却又不同意,那都是事。好在那头孙子的声音听着还挺有活力,没受什么苦,“挺好的,阚叔对我也挺好,已经跟他说了。只是可能得等几天。”
方爷爷欣慰地连应了好几声,说:“那就好!”
他谢了两句佛,又嘱咐:“你乖乖听话,要是能有能干的,就多干点活,啊?”
“洗衣服呀,做饭呀......”方爷爷指点,“勤快点。”
寇秋俨然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媳妇儿,满口答应。
伺候阚峻,这事不难。
寇媳妇儿开始卷袖子,准备开工。
下午上班时,办公室的几个人都明显感觉到了阚局的心不在焉。他的思绪似乎很难集中,没过一会儿就用手指去按揉太阳穴,神色疲惫。女同事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问:“阚局,您身体不舒服?”
阚峻把手放下来,说:“没有。”
他抿了抿薄唇,宽平的肩膀被遮在深色衣服里,愈发衬得整个人不苟言笑。
一如既往的严肃沉默。
官场上的人,多少都有点怕阚峻。这男人现在也已经三十多了,一心扑在事业上,硬是没娶妻生子。同样年纪的男人,这时候大多孩子都上小学了,就他一个人仍然形单影只,嘴角紧绷着,连点人气儿都没。
只有到了正事上,这人才是真正的雷霆手段。这些年来,被他拉下台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多了去,他硬生生在乱七八糟的局势里坐稳了交椅,也的确是有本事。
会议结束后,阚峻把一个下属留了下来。
下属心惊胆战,拼命回忆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阚峻没注意,给自己点了根烟,吐出个烟圈后,忽然说:“上一次,和王处那边接触的是你?”
“是。”下属小心翼翼应了,察言观色,“是......有什么问题?”
阚峻若有所思,白灰色的烟雾很快就在空中消散了。他嘴里是微微苦涩的烟草味道,淡淡道:“联系方式给我。”
下属一愣。
那是教育部的,阚局怎么突然要电话了?
他也不敢询问,忙从自己的诺基亚手机里头调出来,递给上司。阚峻咬着烟,把号码输入到手机里,摆摆手,让他走了。
人走后,男人才向椅子背上一靠,按揉着头。
这不对。
阚峻觉得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像是从上午见过那小孩之后,就一直处在莫名的烦躁不安里,瞧见那照片后,更是控制不住地想发脾气。
连午睡的梦里都是照片背后的几行字。
情绪像是迈在失控的边缘,三十几年,他还是头一次尝着这种不受控制的滋味,像是行走在深渊边,下一秒就能一头坠进去。
那种感觉并不能让人觉得舒服,甚至还有些恐慌。
阚峻抿着唇,想要离这个刺激源远一些。
——把人送走,是最省事的选择。
他的手在固定电话上放了很久,还是缩回来了。阚峻望着电话,像是在看个仇人。
半晌后,他还是举起了话筒。
“喂?”
“我是阚峻,你好,王处......”
寇老干部心里丝毫没有挣扎,放心地把难题扔给老攻,自己打开收音机放着红歌,哼着歌打扫卫生、准备晚饭。他没找到围裙,只好把袖子都卷起来,上衣下摆也塞进裤子里,唰唰地洗菜切菜,又擀面条。
等男人推开房门时,整间房子里回荡的都是雄浑壮阔的歌声。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还有个在厨房激情伴唱的。
阚峻额角直跳,还是头一次见自己家里这么热闹。
“阚叔回来啦?”笑眯眯的小脑袋从厨房里探出来,“再等一会儿,我已经准备烧饭了,要不您先喝口水?”
.....倒挺自来熟的。
阚峻淡淡嗯了声,在沙发上坐下。
桌子上还摆着一排娃哈哈,已经拆开了,两个空瓶躺在垃圾篓里。根据阚峻的指示,下属把零食买来了不少,寇秋没怎么吃,就拆了娃哈哈和果脯。
男人扫了一眼,挺直身。
过一会儿,少年无措地又跑出来了,“阚叔?”
“.....嗯?”
“那个煤气灶,”寇秋小声说,“怎么开的?”
这真不是他见识少。方扬家里用的还是传统烧煤的炉子,后来人家里烧的都是天然气,煤气灶这种东西,他还是头一回见。两个圆圈都被拧了个遍也没见火花迸出来,拧的他满心茫然,只好出来求助。
阚峻顿了顿,站起了身。他身形高大,走在前头,寇秋跟着他,在后头探出脑袋,就看见男人手放在煤气罐的开关上,用力一拧。
砰的一声,像放鞭炮似的。
寇秋被吓了一跳。
开个火而已,这么激烈的吗?
“有点漏气,”阚峻蹙眉,把窗户打开,将人拉出去,“等会儿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