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乐声缓慢,似空旷林中忽现的钟声,又似晨起之时的鸟雀声,宁静,幽深。凌萝正沉浸在其中,忽而那节奏突然快了起来,那些青衫女子原本还只是在编钟旁边和着乐声旋转,此刻却因为这快速的节奏变得大胆起来,纤腰盈握,挡不住肚脐的佩饰在柔和的光下甚是晃眼。
穿的那么暴露,该不是要诱惑谁吧?再看那些个女子一个个笑的妖娆的模样,她便更加肯定这个想法了。
然而……穿得在暴露也无用啊,上座的那位大佬此刻眼睛只黏在一个人身上,任是她们如何摆弄风情他压根都不看在眼里。
“大王,哀家今日请你过来,也无他事,哀家知道大王向来不喜欢听到这些话,也不得不唠叨一番,如今大王也行了冠礼,是否也该考虑立个王后了?”
立后?凌萝一愣,眼神不自觉的朝那边望了过去。
此刻嬴政早已收回了视线,闻及此言,非常淡定的将面前杯盏送到嘴边,“太后觉得这后位,谁更适合?”
那语气,似乎这后位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不轻不重的头衔罢了。
按理说就算是立后,这最合适的人选也会是画兮夫人吧?
华阳太后笑道:“大王这话说出来怕是难为哀家,哀家奉劝大王立后,也只是提醒大王莫将此事忘了,至于何人,须得大王有意才行。”
她长叹一声,道:“大王这些年一直忙于朝政之事,如今朝局稳固,大王也是时候关心关心她们了。”
这明显的在劝说嬴政临幸后宫啊!
她偷偷看了着嬴政的脸色,所幸他似乎并未生气,反倒难得笑了笑,“太后说的极是,寡人会好好考虑。”
华阳太后笑的和善,抬手吩咐将乐声停了,又命人将那些编钟一一撤了下去,笑道:“画兮,哀家许久未听你弹琴了,今日大王在此,不妨弹一曲给哀家与大王听听?”
凌萝往身边看了看,画兮似乎是出神太久,现下眼中竟还有些空洞神色,从侧面看过去,只觉得眼前这人真是美到了极致,尤其是刚刚那一刹那的惊魂未定,简直让人从心里觉得舒心。
她听罢起身,迈着极缓的步子到了殿中央,十分优雅的跪坐在摆设好的案台前,伸手在上面抚了一番,忽而眉头一皱,抬头说道:“太后,画兮习惯了自己那方琴,如今换了,怕是有些生疏。”
她声音虽轻,却刚好能清晰的传到殿中每个角落,凌萝将眼神朝四周看了看,不禁为她这番话觉得钦佩。
怕是这满座之中,也只有她能这般耍着性子,为了一方琴挑三拣四。
对面的胡美人很轻蔑的翻了个白眼,好巧不巧被凌萝看个正着,她虽知道这胡美人向来不喜欢画兮夫人,倒是没料到她竟表现的如此明显。
她不禁感叹,还未反应过来,那胡美人便已从位上起身,又到殿中央跪地道:“大王,太后,画兮夫人是个挑琴之人,这一曲怕是谈不成,何不让曦儿代画兮夫人为大王和太后弹奏一曲?”
这毛遂自荐勇气虽然可嘉,却用的不是时候。在场谁看不出来华阳夫人此举是有意让嬴政和画兮拉紧感情,偏偏她还如此爱出风头,偏从中插上一脚。
华阳太后何等精明的一个人,此刻断然也不会当众让她为难,却是笑道:“可是巧了,想不到哀家一时兴起,今日可是有福。”
她对旁边的宫人轻声说了几句,不一会那宫人便从别处再取了一方琴放到画兮跟前,又将原本的那方琴放到胡美人跟前,一时之间,两人竟并排而坐,似是要斗曲。
只是……虽还未开始,胜负却是已分。
凌萝不禁感叹,只听华阳夫人笑道:“画兮,哀家早命人将你那方琴取来,向来只听说你认琴,哀家还不信,没想到你一眼便能认出来。既然胡美人也有心,你们两人不妨合奏一曲,也让哀家和大王开开眼界。”
胡美人脸上挂着笑,回头看了画兮一眼,道:“还请姐姐赐教了!”
话虽如此说,可眼中张扬却是怎么也掩不住,她一心要同画兮过不去,真是太沉不住气了!
正觉得感叹间,忽然感觉到一道阴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抬眼四处看了看,竟也未发现有人看过来,倒是在收回视线的途中,不小心撞到嬴政不经意看过来的视线。
这人不看着画兮,瞧着她干嘛?
约是片刻功夫,殿中央的两人已准备就绪,胡美人占了先机,手指上了琴弦,几声响亮的音符立刻飘荡在殿中。
相比她的急促,那画兮倒是表现的淡定了许多,立马也追上了她的节奏,手指落下的瞬间,清亮的声音便声声入耳。
凌萝跟着她学了好些天的琴,虽不完全精通,倒是也略能欣赏些许,两人这一番比对之下,胡美人虽占据主导地位,可画兮却也丝毫不输于她,每段韵律都能自然接上,若不是两人有过结,这倒真是一番享受。
只可惜了,那美好的韵律之下却是一番争奇斗艳。凌萝此刻倒是有些同情起那胡美人来,这一番比较,胜负其实早已分清楚,主座上两人的注意力都在画兮身上,哪怕没有这番比较,一般人又如何赢得过深受嬴政在乎的画兮夫人?
放在心上的,终究是不同。
然而胡美人今日却好似要同画兮斗到底,几曲过去,竟也不打算就此作罢,那气势分明是想要分个胜负,只是气势太过,下手的力量不禁重了几分,原本好好的一首曲子,竟在一声崩断的琴弦声中被迫停止。
“胡美人,你这是何意?”
片刻安静后,华阳太后不悦道了一声,声音也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胡美人愣了,似乎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突然的情况,待反应过来,慌忙跪地道:“大王,太后,这琴弦似有问题,曦儿并非要奏这断琴之声。”
凌萝被一声惊的回魂,定睛一看,胡美人跪在地上惊慌不已。
“胡美人既不想同画兮一同抚琴,直接拒绝便是了,何故自断琴弦,误了这情境?”
不止是胡美人,凌萝听到这话之时也面露惊讶,胡美人再傻,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坑自己,要么是方才太过急切,要么便是那琴弦有问题。
可不管哪一个,被画兮这么一说,胡美人都成了故作侨情的人。
她心中正思虑,却见胡美人忽然哭道:“画兮夫人,曦儿自知平日与你无怨,今日也只是想替大王和太后弹奏一曲,刚刚那琴弦我也不知是为何,夫人却要这般冤枉我?”
平日的胡美人张扬傲气,看似有许多姐妹,而此刻她跪在殿中央,竟没有一人帮她说话,凌萝虽然对她没有任何好感,可见她如此狼狈模样,倒是心生一番同情。
怕不是她平日说多的那些画兮夫人坏话都传到了本人的耳朵,如今画兮要当众放大招给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