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后院号称天然迷宫,找不到出路很正常。”
头顶突然传来一记绵绵泊泊的声音,陈小烨略有些惊诧地抬起头,只见巷旁深院的二楼木窗处,趴着一个面容清隽的中年男子。
他约莫50岁左右,面白无须,眉毛浓密,双眼清亮,高挺的鼻梁在还未落山的夕阳映照下,投射出一片阴影,遮住左脸颊上那一道淡淡的疤痕。
虽然年过半百,但身上那件水绿色的毛衣将他衬托得更显年轻,他不健壮,身形也不高大,嘴角勾起的浅浅笑意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名古装电视剧里的教书先生,形容端雅,气质中和。
陈小烨怔怔不语地看了好半天,嘴唇轻颤,只吐出一个字,“爸?”
趴在窗台上的男人差点从二楼上摔下来,他用手腕拄着下巴,打量了陈小烨好半天,才轻笑道:“小兄弟,不用这么热情吧?”
陈小烨眨了眨眼睛,再仔细瞧了一遍,却发现他只是神似自己已故的父亲,面相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抱歉,刚才光线昏暗,看错了。”
“教书先生”原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听到他这么回答后,面上显出几分诧异,喃喃道道:“难道说,这普天之下,还有跟我陈八尺长相差不多的人物?”
陈八尺?
虽然楼上男人的声音很轻,但他耳力惊人,还是把这三个字听得清清楚楚,他莞尔一笑,心想,原来都姓陈,那五百年前就是一家了,长得像一点,倒也合情合理。
陈八尺见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轻笑,心中疑虑更甚,问道:“小兄弟,你笑什么?”
他摇了摇头,没做解释,只是问了一句,“老哥,你说这里是形同迷宫的皇城后院,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出路,我已经在这里绕了有一会儿了。”
虽说楼上的男人比他大个二十多岁,礼貌一些应该叫叔叔,可在社会上混就是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叔叔容易把人给叫老了,那才是真的没礼貌。
只要对方不是两鬓斑白的老头子,叫一声老哥,没人能挑出毛病。
“别走啦。既然你我有缘,一起吃顿饭吧!”陈八尺眼力不错,他已是看到了陈小烨手上拎着的那两坛窖藏的杏花村,从坛口处的泥封就能瞧出这对酒有些年头了。
陈小烨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苦笑一声,道:“老哥,改日再来陪你喝酒,我得赶紧回家了,这两坛酒,是高价买来送给我一个长辈的。”
陈八尺却依旧不死心,温和地笑了笑,道:“都是好酒贪杯之人,在哪里吃饭不一样,你把他叫过来,我请客!”
陈小烨望着他那张清隽儒雅的面容,怎么也想不到他是这般胡搅蛮缠的人,两人在大街上刚一碰面,都不知道彼此是干什么的,就要坐到一起喝酒?
更何况,懂酒之人都晓得这两坛杏花村的贵重程度,说什么“你我有缘”,其实只不过是想占占小便宜罢了。
楼上的男人可真是把表里不一诠释到了极致。
“我确实有急事,就不登门叼扰了。”陈小烨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他原本对陈八尺的印象还不错,如今却完全被颠覆了。
他掏出手机,准备利用网络gps定位出自己的位置,再根据网上的京城地图选择一条可以走到主干道上的路线。
虽然从一开始就可以这么做,但他总觉得自己拥有读忆技能,还利用这种现代化技术手段会显得自己很笨。
如果让苏红棉知道了,又得笑话他浪费了陬门中人万分渴望的千年难遇的机会。
他拎着两坛酒走了一段路后,却听到后面传来急如骤雨的脚步声,有些狐疑地回头看去,只见那位自称陈八尺的男人竟然朝他跑了过来,见他回头张望,还抬起手臂轻轻挥动了一下,像是招呼多年的老友一般。
陈小烨顿时无语,只能站住脚,等他靠近后跟他说个明白,让他死了这份心。
“小兄弟,你光送好酒,没有好菜,那位对你有恩的长辈岂能满意?你给他打个电话,报上我的名字,他准能过来!”陈八尺站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道貌岸然地说道:“我陈八尺做菜水平,京城第一!”
陈小烨不由得苦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位中年大叔一本正经地吹着牛比,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他摇了摇头,刚要拒绝,却从对方的视野记忆中读到了一块招牌。
那让他一时间惊诧无比,再仔细观瞧陈八尺的近期记忆,已是对那句“做菜水平,京城第一”八个字,没有任何异议了。
陈八尺走出宅院的后门之前,曾路过他家的一楼正厅,那快用海南黄花梨雕成的镂空牌匾,上书三个可以令京城餐饮界心悦诚服的三个大字:翠和院。
陈八尺见他有点走神儿,连声催促道:“打电话嘛,小兄弟,赶紧大个电话,提我名字好使,真的,我做的菜很牛比。”
陈小烨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还从见过一个人在吹牛比时,表情能像陈八尺这般正儿八经,好像在宣读婚礼誓词那般,严肃而真挚。
“行吧,我问一问。”他确实很想尝一尝价值百八十万的一桌饭菜能好吃到什么程度,于是便掏出手机,打算给章涵敬打个电话,让她帮忙给三叔约过来,却不料手机刚掏出来,就见到章涵敬打了过来。
“快接快接,准是你朋友闻到我的菜味了,他迫不及待了,我也迫不及待啦。”陈八尺依旧絮叨着。
陈小烨再度无语,感觉先前对他“形容端和,气质中和”的八字评价极为不妥,但又从他的外表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呦,秒接,是不是正打算给哪个骚狐狸打电话啊?”女警官声音清脆又带着点质询地说道。
陈小烨听到“骚狐狸”三个字,再联想起章涵敬大大咧咧的模样,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即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三个字也安不到她的头上。
不是说她禀性纯良,而是她没有骚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