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种事,急是急不得的。
家里两位操心人士——姜心柔女士和福嫂同志都没跳起来发言呢,可见小李同志的姻缘确实还没到时候也说不定。
这么一想,盈芳的注意力放回到夏老寄来的包裹上。
男人说就托夏老买了两罐麦乳精,可从包裹的体积上看,不像是就两罐麦乳精的样子。
到家一拆开,才知道夏老寄了啥。
除了麦乳精,还有奶粉、饼干、糖果、一整套保存完好的小人书、一套木质的苏国套娃、一个尺八高、穿着小人衣裳的软塑洋娃娃、两架子弹壳战斗机、两艘子弹壳军舰、两把木头、皮筋、细铁丝扭成的玩具手枪。
显而易见,木质套娃、洋娃娃是给暖暖玩的,子弹玩具和木头手枪是给兄弟俩的
感觉仨小家伙要被宠上天了。
每个人都可着劲地疼他们。但愿别惯成村中小霸王才好。
三胞胎压根不晓得他们亲娘心里在腹诽啥,拿到可心的玩具,握在手里哒哒哒地玩了起来。
二狗子等经常来盈芳家帮忙割牛草的娃,这下更喜欢腻在盈芳家了,家里大人要没派别的活给他们,几乎不到饭点不回家。带的村里一帮大小娃子也动不动往盈芳家跑。
女娃子摸一下洋娃娃就笑开了眼,男娃子则追着兄弟俩讨价还价。这个说“我请你们吃饴糖,你们给我玩下手枪呗”,那个说“我奶炸的油饼可好吃了,我拿油饼和你们换”……可把兄弟俩嘚瑟的。
这么多大哥哥大姐姐围着他们转,还捧来好吃的贿赂他们,虽说很多东西到他们手上也到不了他们嘴上——因为亲娘不许!说他们还小,吃这些不易克化。但总有从亲娘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不是?
后来还是各家的家长拧着自家娃的耳朵拎回家的。
死小子!玩撒野了不着家也就算了,还把家里囤着过年的零嘴儿偷渡出来。看不回去狠抽你一顿!
不过临走前,三胞胎满足了这帮大孩子们的意愿——小心翼翼捧着玩具,答应给他们每人摸一把。盈芳则往孩子们衣兜里塞了不少奶糖、饼干、炒瓜子儿做回礼,免得这帮孩子回家挨训。
打那之后,村民们都知道盈芳家不仅有个高级军官退下来的爷爷,还有个特别宠三胞胎的干爷爷。更加坚信: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盈芳家。
……
一过腊八,过年的气氛就浓了。
先是轮流借公社的石臼搡年糕,再是开启磨坊轮流磨豆汁、点豆腐。
去年磨豆腐,燕子还是公社聘请来的编外人员,今年嫁了向九,成了公社一份子,磨豆腐更加少不了她。
这不腊八刚过,书记就找她商量磨豆腐的事了。
向荣新这个书记,为了公社也真的操碎了心。既要防着不能触高压线,又希望能给社员多弄些福利。
想到沿江公社凭那么个破鱼塘,都能让社员过个好年,自己公社人才那么多,还能比不过他们?
“燕子啊!你辛苦些,回头我给你记工分。”
燕子笑眯眯地说:“没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替书记分担、给咱公社服务,是我的荣幸。”
向荣新笑不可仰:“城里姑娘就是会说话。”瞧这漂亮话说的,让人想不高兴都难。
“成!那我就宣布出去了,一斤豆子换两斤豆腐。想要豆腐的,都拿豆子来换。”
正常来讲,一斤豆子能磨三斤豆腐。燕子做豆腐的技术是豆腐厂里正儿八经学来的,一斤豆子做四五斤豆腐也是常有的事儿。这么一来,两斤豆子,其中一斤就是收益。
一般人家,过年不可能只要两斤豆腐。一来豆腐是祭祖不可或缺的食材;二来,除了猪肉,豆腐是其次受欢迎的。冻豆腐埋在雪地里,能吃到正月。白菜豆腐炖粉条、豆腐咸菜汤、猪血豆腐羹……各种菜肴都离不开豆腐。
果然,雁栖公社豆腐坊对外开放这个消息一传开,江北一带的人家,都扒开自家的黄豆袋称黄豆。
不需要豆腐票就能吃到新鲜的嫩豆腐,这是多么幸福的事儿啊!
至于一斤豆子换两斤豆腐这个交换是否有失公允,说实话,不知内情的人,还觉得划算呢。
要知道,菜场里的豆腐,不仅要票,而且比这还贵。咪咪小一块,就要两分、五分。
再还有,菜场的豆腐谁知道是今天刚做的,还是昨天卖剩的。雁栖公社的豆腐坊,那绝壁是新鲜豆腐。拿到手还热乎乎的呢。
有馋嘴的媳妇儿,仗着肚子里怀着婆家的宝贝金孙,当场捧着碗舀着吃的都有。
至于知内情的本社社员(去年拿豆子磨过豆腐,知晓个中比例),因书记事先做妥了安抚工作——挣得的豆子,回头按户头分下去,保证把你们失去的追回来还有的多,不至于傻乎乎地往外捅实话。这件事上,社员们的行动保持高度一致。
就这么,雁栖公社的磨坊门口呼啦啦地排起了长龙。
本地社员倒是没那么着急,急的是其他公社的社员,一大早就背着箩筐、挎着篮子走远路来排队了。
足头足脑排了三天。
到第四天时,雁栖公社的社员也开始陆续来排队了。不排不行啊,快小年了。豆腐坊只做到小年前一天。
盈芳家去排队磨豆腐的是小李。正好,山上派了春妹来换豆腐,姜心柔便让小李和春妹一块儿去,顺便照应她一二。
春妹这是受罚后第一次出现在大伙儿的视野里。
有知青看到她,差点认不出来。并不是因为在山上风吹日晒开荒种地有些晒黑了,而是因为长高了、鹅蛋脸更红润了。
“春妹你吃啥了呀?才几个月,都快和我一样高了。”以前和她一个房间睡觉的女知青咋呼道,“气色也好多了,刚来那会儿,你脸色白的跟鬼似的。”
哪有这么形容人的。
小李站在后面皱皱眉。
春妹腼腆一笑:“我也不晓得,我姑说可能是发育还没完,每年还能再长点儿。脸色好那是因为病好了,刚来那会儿可能有些水土不服。”
那知青撇撇嘴:“都来潮了,再长还能长到哪儿去。不是我说,你姑那是纯粹安慰你呢吧。”
“我看春妹不仅高了,胸也大了,莫不是真的还在发育?”另一个女知青凑过来,细细打量春妹的变化,又看到排在春妹后头的小李,脸颊一红,拿胳膊肘撞撞同伴,“哎,你看那人,不是春妹发烧那天抱她去卫生院的解放军么?看上去和春妹很熟,别不是……”
“切!什么解放军!叫得好听,其实就是给人端茶倒水的。”心高气傲的女知青不以为然。
想起县里往山上部队送锦旗那天看到的年轻男人,心说那才是真正的解放军,找对象就该找那样的。
“你想啥呢?脸这么红,不会是思春了吧?”旁边的同伴推推她。
“你才思春呢!”
两人嘻嘻哈哈,不再搭理春妹。
春妹百无聊赖,垂着眼睑看自个的鞋面。
小李轻咳一声,问她:“听李嫂子说,你这段时间天天开夜工?”
“哦,我跟李嫂子学纳鞋底呢,白天抽不出时间,也就晚上能坐下来纳一点。”春妹转头朝小李笑笑,“对了小李哥,你鞋子穿多大?等我学会了,帮你也纳一双。”
小李见她笑起来眉眼弯弯、贝齿露了两颗,说不出的可爱,不觉也跟着笑了:“怎么?想拿我试手呀?”
“才不是。”春妹红着脸解释,“我先给自己纳,等熟练了再给大家纳。你帮了我那么多,我没啥好回报的……”
小李心说:有啊!以身相许。
转念掐住心底小人儿的脖子,狠狠摇了摇。胡思乱想什么呀!人多大的姑娘,你下得去手!
冷静了片刻,小李才斟酌着开口:“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可对我来说是很大的忙啦。”春妹再次冲他露齿笑。
小李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没让自己晃神。
这时,队伍往前挪了几尺,马上要轮到他们了。话题到这儿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