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武手指粗大,小心翼翼地弄楚珣的耳朵。楚珣耳廓呈现半透明的淡红色,打耳钉的位置明显红肿。
传武皱眉:“又肿了,你还是对异物过敏,上回发炎就没好。”
楚珣卷起嘴角,安慰对方:“最后一次任务,以后再不用戴这玩意儿了。”
传武也没再废话,从身后捏捏楚珣的腰,手掌粗糙,手劲儿厚重安稳。也是没忍住,传武身体突然前倾,嘴唇贴到楚珣光溜的后脑勺上,亲了一下,就让楚珣的新发茬儿扎着他的嘴……
最后一次任务。
出发。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动身出击就在短短半天之内,计划的每一步都要千方百计抢在对手前面。
楚珣那时所要做的,已经不仅仅是深入虎穴擒一只秃鸟,而是调动他们总参二部整个北美大区情报局的下线,通知和掩护相关人员转移撤退。他是二部特情处的头儿,他手里有下属全部人员的名单,不用白纸黑字打印出来给对手留痕迹,所有人的资料都记在他脑子里。他不会把他的人留给对手。
一天之内,美国全境各州风声鹤唳,暗流涌动。
首府当地华盛顿大学两名留学生被神秘人连人带行李接走……
距离中情局总部兰利很近的一所大学一名中文教师携带大量文件离开,行踪不明……
肯尼迪航天中心内部一名华人工程师带电脑芯片资料出走,被接应的人员迅速带离边境,乘船转道古巴回国……
双方就是在抢时间,看谁动作更快。
侯先进本人,这时候还坐在中情局接他的专机上。飞机即将降落,身旁是数名cia特工。
机载电视屏幕滚动播放最新新闻。美国电视台手快嘴大,抢发新闻,转引中国发布的消息:“据北京消息透露,自中国军方某高官出走境外、疑似叛逃之后,据称,该高官的独子目前已在澳门落网,被中国国安部门擒获……”
侯先进猛一抬头,盯着电视屏幕,瞬间脸色灰败,没有人色儿。
他说不出话,怀里紧紧抱着他的文件箱……
华盛顿……佛吉尼亚……佛罗里达……德州……内华达……
进入夜晚的赌城维加斯灯火辉煌,长街两侧游人赌客人流攒动。仿埃菲尔铁塔在夜色下闪烁壮丽的灯光,百丽吉酒店前的人造喷泉池正演绎动人的歌剧。
百丽吉酒店赌场包房里,几个上岁数的老男人,衣冠楚楚,玩儿德州扑克。
几个老头儿中间,有个华人模样的男人,就是韦约翰。
话说,韦约翰怎么偏巧在这儿?这人退休移居旧金山,在加州阳光海岸买下豪宅、游艇,逍遥自在,颐养天年。他老婆前两年去世,儿子上大学离家住校,老头子平时就一人儿,每天秋冬季来一趟维加斯,赌场里住半月,玩个牌。
来维加斯赌钱是韦约翰二十年没间断的业余嗜好。他也是用这种方式掩盖银行账户里每年一百多万来路不明的收入,他卖命的报酬。
韦约翰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翻开两张底牌。包房内电视机里滚动着同样的新闻:“中美外交再起争端,中方发出抗议……据北京消息透露,军方某高官疑似叛逃,北京方面指责华盛顿……”
韦约翰拿纸牌的手指稍一停顿,随即稳住,面无表情地看牌,双眼注视牌面,闪烁的目光却分明透露复杂的心境,指头紧紧捻着牌……
这是楚珣事先与贺诚商量:“老侯叛逃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放出去,早晚人尽皆知,不如咱们先放消息,通知人员隐蔽或者转移。”
楚珣说:“还有侯一群被抓的事,我们先放料,逼对手谈判,从中争取时间。”
临出发前,贺诚叮嘱楚珣:“我倒不担心别人,下面的人跑路方便……老子担心大菠萝。”
楚珣快速思考:“姓侯的只知道我身份,他并不清楚大菠萝真身,他根本就不认识大菠萝。”
贺诚思忖着说:“是,他不认识,但他带走一些文件,那里面有咱们从大菠萝手里拿到的情报,特定人物在特定时间范围内能接触的资料,对方一看就明白……这就是最大的暴露。”
楚珣眉头慢慢拧紧,神情无比凝重。
贺诚哑声道:“就好比大菠萝给咱们提供的那份档案,从没提过秃鹫是谁,但是已经足够我们顺藤摸瓜抓出真身……”
楚珣一口几乎把下唇咬出血。
二十年的潜伏,两只大鼹鼠,都是插在对手胸口上的一把刀,在对手心脏地带打洞挖粮吸血吃肉!“菠萝”与“秃鹫”这么多年明枪暗箭的较量,难不成最后,因为一着不慎让大菠萝陷于暴露真身四面包围危急境地?!
楚珣说:“头儿,我知道该怎么做,我这趟把菠萝带回家。”
一架直升机降落维加斯小型机场,黑衣特工人员冲下飞机,直扑目标酒店。抓捕行动眼瞅着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顶着紫色鸡冠头的人身背吉他盒子,含着薄荷糖,踏进百丽吉酒店壮丽恢弘的大厅,一身黑衣墨镜,身形在大理石地面上映出影子。
霍传武身后,楚珣一袭光头,黑眉俊脸。他快速走过布满玻璃荷叶的酒店大堂,五彩琉璃在脸上打出异样沉静的光彩。
楚珣的易容精致绝妙。明明是他,却又完全不像他。他连眉毛都剃光了,毫不吝惜把脸一毁到底。他给自己重新描出两道上挑的眉型,眼线在眼角处带勾,瞳仁光泽深漩,表情平静。
楚珣来了,对方抓捕的特工也快到了。
双方人马齐聚酒店,数量黑色轿车堵住前后门。百丽吉门前的壮观的喷泉胜景在歌剧咏叹调中升华,弯曲的水柱腾上百米高空……
第八十二章 逃离维加斯
楚珣与他的搭档二人迅速穿过大堂,回廊,分头行动,在百丽吉大酒店内寻觅“大菠萝”的行踪。
楚珣是通过远在旧金山的线人汇报,大致知晓韦约翰又来了维加斯,平时常去哪间赌场。单身老男人来这种地方还能干嘛,不是在谁床上,就是在赌桌上。
他像一道窄窄的黑色的影子,穿越大堂时直接从一名衣冠楚楚的绅士衣兜里摸走一摞码子。隔一道木门,赫然瞄见桌边那个熟悉的人影,楚珣脚步急停,改变方向,转身大步迈向那间包房。他拧开门就进去了,锃亮的脑瓢在灯下能映出天花板上的装饰画,画上两个小天使忽扇着小肉翅膀在天空上飞……
卡西诺包房内烟雾淡淡缭绕,灯影绰绰。
荷官手法熟练地洗好牌,为桌上的赌客顺序发牌。几个老头嘬着雪茄,眼神迥异,注意力全部瞟着三分钟前进屋大喇喇坐到赌桌前的光头年轻人。只有韦约翰头都不抬,喝茶抿烟。
这间酒店赌场里,没人曾经见过楚公子,没有人认识他。
再者说,以楚珣捯饬出来的这副奇特尊容,电视屏幕上即便打出他的大头照通缉令,在座的人一时半会儿也辨认不出。
楚珣眉峰上挑,眼睛明亮,手指轻轻摸一把倒扣的纸牌,随即一推筹码:“allin。”
他已经化装成这鬼样子,逾越海关各道关卡一路从东海岸奔波至西岸,屡屡从对手眼皮底下蒙混过关,只怕就连自己人现在都不认识他。他上一次与“大菠萝”传递情报要追溯到两年前,当时甚至没机会正眼说一句话、互相表一句情,韦老爷子能一眼认出他?
赌徒们暗暗侧目,谨慎地低头看牌。韦约翰面无表情,将自己面前的筹码也一推,与楚珣的码子凑成一堆儿。韦约翰一只手摆在桌上,掌心冲上,若无其事,用手背掌骨与指骨关节,轻轻叩击桌面……
楚珣垂眼听着,嘴角弯出弧度,一闭眼:明白。
旁人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那一阵断断续续的敲击,其实是最简单传统的摩斯密码发报形式。
“约翰,手里有大牌啊?”
“这小子,什么的来路……”
两轮发牌过后,桌上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都觉察到眼前无形的压迫性的气场。楚珣一条胳膊潇洒地搭在椅背上,浓丽的黑色眼线让眼眸熠熠发亮,额头聚满屋顶漫射过来的光线,肩头仿佛笼了一层淡淡的光芒,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的美感。
楚珣侧目看韦约翰。二人对视,目光都极其镇定,不动声色。
桌上人说:“亮牌啊。”
“谁藏的牌大?”
“老子手里有a,老子这是一条顺子,还能有比我大的?……”
楚珣面对一桌子人,掀开面前倒扣的两张牌,轻轻甩到桌上:“承让了,我是满堂红。”
“呵——”众人愕然。
楚公子底牌两张大a,一枚黑桃a,一枚梅花a。纸牌上油墨黑亮,灯下富有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