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的诗会,许朝暮没有去。
许朝暮只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商家女子,与赴会的众家公子小姐身份相差太多,他们大都瞧不上她,她也不想去看人眼色。
她知道李承泽是要去见见范闲的,虽然因为许朝暮的出现李承泽跟长公主李云睿的合作只成了掩饰的遮掩,李云睿想要对付范闲李承泽没有掺和进去,两人暂时没有敌对关系,却也不妨碍李承泽对红楼的作者,对即将卷入京都乱流的人感兴趣。
再说……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若是不来见范闲,反而不太正常了,就算只是为了做戏,也得过来瞧上一瞧。
而且,给范闲添点儿“麻烦”也是不错的。
至于许朝暮说的“做朋友”……
靖王府外。
李弘成抱着范闲塞过来的大包小包,看了一眼第一包递过来的蜜饯,瞧见上面十分清晰的“蜜果斋”的字样挑了挑眉头,而后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一个新鲜柿子。
“……找机会送去……帮我做成柿饼吃吧……”
喃喃了这么一句,李弘成抱着大包小包,转身跟上了已经进去的范闲范若若一行人。
诗会如期进行,范闲一首《登高》震慑住众人。
也引起了后院凉亭里李承泽更大的兴趣。
凉亭相见,一番对答往来,范闲吃了李承泽两串葡萄。
范闲问:“那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李承泽一愣。
范闲笑:“哦,我问错了,殿下都已经是别人‘一见钟情’的对象了的。”
李承泽捏着葡萄的手一紧,差点儿直接捏破了。
“我原来是不信的,但是我现在是深信不疑了,还十分理解那位许姑娘,颇有共鸣,很想一见啊!”
李承泽垂下眼,遮去眼底的神色。
“我遇到个姑娘,手里拿着个鸡腿……”范闲絮絮叨叨地开始给李承泽讲鸡腿姑娘的故事,表达他想要娶鸡腿姑娘,不愿意接手内库的决心。
李承泽听着听着,突然想起那天在珍馐阁,许朝暮说的话。
‘这个世上,还是有那么一些人,将情,将义,看得比利益权势,甚至自身安危,都要重些的。’
“殿下?”
李承泽回过神来:“可如果,你就再也见不到那鸡腿姑娘了呢?”
“我运气一直挺好的。”范闲看着李承泽,突然笑了笑说道:“说起来……那位许姑娘是开酒楼的,也不知道那鸡腿……”
李承泽打断范闲:“她不喜欢吃鸡腿。”
范闲咧嘴一笑,微微带上点儿看好戏似的调侃:“那可不好说,也许只是殿下对人家了解不够,不晓得人家有这爱好?”
范闲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位拉自己下水给自己在太子那边又添了仇恨添了麻烦的二皇子殿下,心情特别好地添油加醋。
事实上他也不觉得那鸡腿姑娘会是珍馐阁主家,对二皇子一见钟情的许姑娘。
虽然未曾见过,只听若若说过一点儿,但是他却能从那只言片语的描述里感觉出来……那是跟与他有一面之缘的鸡腿姑娘,截然不同的个性。
猜是这么猜,不妨碍他现在给二皇子添堵。
从目前对方反应看,好像添堵成功了。
李承泽盯着范闲,脸上虽然在笑,眼里却有些发黯:“如果真的不巧,那范闲你怕是要失望了。她一见钟情的对象,可是我。”
范闲在给二皇子添堵这件事情上越来越得心应手:“哎呀这不要紧!我刚来京都也打听了那么一耳朵,听说一直以来都是人家许姑娘一厢情愿,二殿下不回应人家的。既然如此,那我不就还有机会等人家姑娘回头了?”
李承泽挥手丢开手里的葡萄,站起身穿上鞋子便走了,连桌上的红楼都没顾上拿:“那……我便祝你好运了。”
谢必安看了看李承泽,又看了看桌上的红楼,沉吟了一下还是无视坐在那里的范闲,越过他上前把桌上粉红皮儿的红楼拿上,这才转身跟上李承泽离开的脚步。
范闲坐在亭子里,端过装葡萄的盘子放在自己怀里,一颗一颗地继续吃着。
“素未谋面的许姑娘,我这算是给你助攻吧?也不知道以后去珍馐阁吃饭能不能给打个折?”
真的,除了突发奇想给二皇子添堵,他也就还看在若若对那许姑娘很是佩服的面子上了。
……
许朝暮知道今日靖王府的诗会会发生什么,没了好奇便没留心打听。
此时正带着柴藤和花烛两个在街上巡视她名下的铺子。
柴藤是跟在她身边料理事务的,而花烛却主要掌管京都之外的布置,花烛手下还有一品红,五色梅,曼陀罗等其他人手,分管各地商铺和消息往来。平时除了生意并不大动作,也几乎没有明面上的往来,低调蛰伏,主业赚钱,顺便尽可能收集消息。
柴藤和花烛两个都是跟着许朝暮一起曾跑遍大江南北,行过各国城池的,来到京都之后却是只有柴藤常常现于人前,花烛大部分时间不在京都。如今剧情已然开始,所有人所有势力的注意力都将集中在范闲身上,由他而起的博弈即将进入白热,许朝暮也可以开始动作了,不再深埋地下了。
许朝暮明面上,在京都除了珍馐阁外,还有几家小吃铺子和首饰铺子,今日巡视产业,这会儿正巧走到面点铺子这儿。
说是铺子,其实还真不大,开在主街旁的巷道入口,主要卖些包子面点,京都之内常有手头还算宽裕的平民来这儿买些便宜的种类当早饭,也有些高门府邸会来买些新奇点儿的吃食。
许朝暮今天过来,正好赶上检验大师傅的手艺。
上个月许朝暮跟大师傅说起过一样类似包子的新做法,大师傅听过之后十分感兴趣并开始尝试,经过几次尝试已经成功,只是一直没有拿出去卖过。今日正巧许朝暮巡视过来,亲口尝过之后给大师傅竖起大拇指,拍板儿了明日便可以开始对外出售,打出新品的名头了。
铺子里的师傅和伙计这些日子都是吃过不少试验品的,对新出的一锅热情十分有限,正巧许朝暮吃了一个之后有点儿被勾起馋虫,便一锅都给打包了,盛了四盘子装了两个食盒,柴藤和花烛一人一个,拎着走出了面点铺子。
等主仆三人走出铺子,进去之前虽然行人不算多但也不至于清冷的街道小巷,一个人也没有了。
街道之上多了一个小台子,放着小几软垫。
台子边上站着抱着剑的谢必安。
李承泽正蹲在软垫上看书。
许朝暮有点儿意外,等待着柴藤花烛走近些之后就更意外了。
因为李承泽手里拿着正在看的,居然不是他手不释卷好些天的粉红封皮的红楼,而是一本游记。
许朝暮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
晴朗无云。
她还以为天要下红雨了的。
“既然来了,怎么不过来?”
李承泽的声音有些低哑,分明平静地听不出波动,许朝暮却感觉出其中有那么几分不快。
这是怎么了?今天见范闲不高兴?
许朝暮顿了顿,转身从柴腾那儿接了一只食盒过来,在谢必安有些复杂有些莫名的眼光中走了过去,在李承泽对面跪坐下来,打开食盒往外端吃的。
正好拿给他吃吧,吃了好吃的东西,心情会好些吧?
虽然她没弄明白他这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了。
“殿下来得好巧,我铺子里的大师傅正做了新鲜的面点,明日才会拿出来卖的,殿下今日就赶上了。”许朝暮端着还冒着热气,一个个半个拳头大小圆圆的面团,泛着油光,下面泛着焦黄和浅的褐色,上面还保留着面皮的洁白,只是撒了芝麻和葱花,看着格外好看。
许朝暮看了看桌上,把李承泽的茶杯拿开,取了筷子夹了一个放在垫茶杯的碟子上,朝李承泽递过去:“殿下尝尝?汁水丰盈,上面软下面脆的。”
李承泽看了许朝暮一眼,从她手中接过碟子和筷子,用筷子头戳了戳碟子里圆滚滚的面皮:“这是什么?”
“生煎。”
“生煎?”
“包子,翻个面儿,不是蒸熟,而改用平底的大锅油煎。当然,这‘包子’的馅料也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殿下尝一口就知道了。已经出锅有一会儿了,应该不那么烫了,不用太当心。”
李承泽把碟子凑近过来用筷子夹住这个生煎包,一口咬下去——
“噗嗤!”许朝暮眼睁睁地看着李承泽毫无防备地一口下去,肉汁飞溅出来,溅到桌上衣服上,连他脸上都沾了肉汁泛起油光,忍不住笑了出来,却也还是第一时间凑过去取出帕子,帮有些愣了的李承泽把脸上的汤汁擦去:“哎呀怎么办呢……这生煎包最好吃的就是这浓郁的汤汁了,殿下你这一口下去都浪费了。”
李承泽顿了一顿,把碟子上咬开了的生煎包一**进去,脸颊鼓鼓地随着咀嚼的动作一动一动的,他的眼睛却落在凑过来跪坐在自己身旁,正用帕子轻柔地帮他擦脸的许朝暮身上。
等许朝暮擦掉他脸上的汤汁,正要收回手的时候……
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李承泽咽下口中的食物,抓着许朝暮的手腕慢慢凑了过去,靠近她的脸,到了呼吸相闻的距离:“……你觉得我……浪费了?”
他靠得近,声音又压得低,带着淡淡沙哑的声音连同他身上的热气一起扑面而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点儿大得厉害,耳根也有些发热。
不知道有没有丢人得红起来。
“那个……”许朝暮转开眼,另一只手指了指桌面上的盘子:“一个浪费了不要紧,殿下你看,那里还有很多……”
李承泽深深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而后看着又给他夹了一个生煎过来的许朝暮,突然问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