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只橘猪!
  万达大惊。
  哦不,是只橘猫。
  是一只膘肥体壮,肚子大得几乎拖到地上,脑门子上诡异地竖着一根黄毛的大猫猫。
  这只四肢浑圆,脑袋大的跟狮子头似得黄色大橘猫,被老仆人捏着后脖颈,虽然动惮不得,依然发出愤怒的吼叫:喵喵喵!
  不好意思,这是我家主人养的金丝虎。
  老仆人双手托住金丝虎想要挣扎的肥美后腿,它比较馋,可能是闻到了大人带来的点心的味道,所以朝着大人扑过来了。大人没有受惊吧。
  喵!
  金丝虎一双铜铃大眼,紧盯着被万达放在桌子上的纸包点心不放。
  啊,它是只母猫吧。
  万达抚平了噗通直跳的小心脏,指着金丝虎滚滚圆的肚子说道,要当妈妈了,所以比较馋。
  仆人嘴角一抽,不知该怎么回答。
  金丝虎是只公猫哦。
  正在此时,杨休羡从后面走了过来。
  它可不会怀孕。
  今天难得休假在家,杨大人穿了一身蓝色的便装,手肘处抱着皮革制的护腕,看来今天练过武。
  喵!
  金丝虎一见主人出现,后腿猛地一蹬,从老仆人手上跳了下来。
  先是跳到了一旁的茶几上,然后就稳稳落到了杨休羡的肩头。
  万达见到杨休羡的身形都晃了一下,心想这橘猫到底多少斤?
  这杨千户平日里训练锦衣卫士兵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在旁边围观过,从未见过他这般失常。
  这人训练士兵的时候,最是注重站如松,坐如钟了。作为力士和校尉们的长官,时时刻刻以身作则。
  反观自己每天在北镇抚司里,能躺着就不坐着,就算坐着也跟烂泥一样。也就是在皇宫里,面对皇帝姐夫才会跪得标准些。
  金丝虎顺利站在杨休羡的肩膀上,用肥嘟嘟的爪子拍了拍杨千户的肩膀,然后用大眼睛盯着桌上的点心。
  暗示的非常明显。
  而杨休羡,也非常配合地打开了点心包装,从里头拈了一块糕饼出来,掐了一小块,凑到金丝虎嘴边。
  什么鬼?
  我瞎了?
  玉面阎罗居然是个猫奴?
  万达一时表情有些失控。
  老仆人见惯不惊地退下了,前厅里只留下万达一人,看着眼前的一人一毛和乐融融。
  足足喂了三块糕饼,那个金丝虎才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从杨休羡的肩膀上跳到地上。
  万达看着它走到自己的脚下,尾巴翘的高高的,竖着头顶猫毛,在自己身边绕了两圈,又喵呜两声后,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去了。
  金丝虎这就表示它认识你了。
  杨休羡看着万达脑袋上那根因为不解而翘起的呆毛,再看看院子里的那一只,突然很想笑。
  往后大人你到我家来,记得每次都要带糕点。不然金丝虎会生气的。
  杨休羡一本正经地说道,金丝虎生气的话,就会带着咪咪、小白、三花郎、满地锦来拦路打劫。哦,他们都是我养的猫咪,也是金丝虎的手下。
  听听听听,杨千户说的这是人话么。
  你不但是个猫奴,你还是个纵子行凶的猫奴!
  万达都想冲上去,捏捏眼前这个杨休羡的面皮,看他是易容的西贝货,还是被人夺舍的假货了。
  有了金丝虎的插曲,万达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和杨休羡面对面地坐下后,聊起了回家之后发现的大事。
  万安?
  杨休羡皱着眉头,这个我知道。
  此人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不但文采了得,还很会做人。算起来,今年应该是不到五十岁。曾经在詹事府的左春坊和右春坊任职。现在是礼部左侍郎。
  詹事府是负责太子内务的机构,可以说,这位万安大人,在朱见深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服侍过他,也算是从过龙的。
  这人人品不咋地吧?
  万达趴在桌子上,忧心忡忡弄地说道,他居然给我大哥送女人,摆明了是想要通过我们万家的路子,搭上娘娘啊。
  他们万家这群乡巴佬,论起搞阴谋诡计哪里是这些读书人的对手。都怪大哥,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被人钻了空子。
  据我所知,这人至少目前而言,还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当然了,他在进入礼部之前,只是詹事府的官,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是真的。
  杨休羡犹豫了一下,补充说道,不过,据说这个人惯会迎奉拍马。自从陛下登基后,他被升调到了礼部,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起来。拍他马屁的人多了,他需要拍的马屁也多了。
  我就是怕,怕这个马屁引火烧身啊。
  万达早就不是当初刚进北京城的吴下阿蒙,如今他手里经历了那么多案子,几乎每一个都是抄家灭门的结局。
  他现在几乎就是一只惊弓之鸟,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人作死,全家遭殃。
  他可不想他们万家为了一个小妾而被卷入什么阴谋之中,宁可他们回到霸州老家,老老实实看城门种地。
  你也别顾忌太多。大不了,等孩子生下之后,再把那个小妾发卖出去就是了。你嫂子不管怎么说,都是诰命夫人,地位牢固,你大哥再如何不喜,也是无可奈何的。
  杨休羡提议道。
  必须如此,绝对不可别人可趁之机。
  万达捏着拳头说道。
  哎,果然还是要和杨大人你说一说,我这下终于有了主心骨了。
  万达拿起茶杯,大大地灌了一口下去。
  等明儿我在家里办一桌宴席,庆祝我出狱,杨大人你可一定要赏脸来啊。哦,还要叫上小邱!
  万达爽朗地笑了。
  看着眼前之人终于拨云见日,杨休羡也放下心来。
  他心中一算,距离除夕之夜只有短短三五天了,过了今年,眼前这位小万大人就要十八岁了,算是个大小伙子了
  大人。
  杨休羡鼓起勇气,您还记得,我之前在诏狱前头说,有话对你讲么
  啊,对
  万达先是一愣,心想到底什么大事,值得杨大人再三嘱咐。
  不过在看到杨休羡认真的表情后,万达脑中突然飘过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可能。
  难道,难道我不是自作多情,难道杨大人他
  万达脑中的gay达叫出了热水壶的警报声,他舔了舔嘴唇,心想道:杨大人啊杨大人,我本来想着,你既无情我便休的。不过万一,如果,maybe,你和我是同样的人话老子可绝对不会放过你啊!
  大人,其实杨某对您一直
  杨休羡此生从未感觉过如此得紧张。
  不过他马上就想到了浔州城的那两位王姑娘。
  那两个妹子,年纪比他还小些,又都是女孩,都能有那样的勇气,他堂堂一个锦衣卫千户,怕的什么呢?
  杨某一直心悦你。
  万达捂住胸口,长长地吸了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里听见的是什么。
  你,你再说一遍。
  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那么优秀能干的杨休羡居然喜欢他!
  不行,他要再听一次,他要确定刚才不是他的幻觉。
  杨某,心悦于大人。
  杨休羡捧起万达的下巴,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我想要和大人此生结为连理,不离不弃,白头偕老。
  他一口一个成语,几乎都要把万达砸晕了。
  不知道大人,是否也心悦于在下呢?
  我
  万达紧张地张开嘴,刚要回答。
  喵!
  喵呜,喵呜!
  几声凄厉的猫叫从前头传来,接着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顿时破坏了杨休羡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浪漫气氛。
  夫人,您不能进去!
  是刚才那个老仆人的声音。
  夫人,您不能踩满地锦,满地锦肚子里有小猫了!
  门童边哭边说。
  夫人?什么夫人?
  万达大惊失色,心想我这还没接受表白呢,就已经被渣了不成。
  杨休羡面色一沉,拉着万达的手腕往外头走去。
  滚开!臭猫!
  一个脑袋和肩膀上挂着猫咪,还用力地想要往一只玳瑁猫身上踹的妇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人的衣服也被抓破了,脸也被抓花了,头饰纷纷跌落一地。
  杨休羡一把捞起大着肚子行动不便的满地锦,一脸厌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嫡母大人。
  他说道,北镇抚司上官在此,您这个样子,实在是过于失态了。
  第53章 小万下聘
  这边刚被杨休羡告白还未回应,那边就突然见到了对方的嫡母大人,让万达很是尴尬。
  更加尴尬的是,此刻他正坐在正堂上首,接受杨冯氏的跪拜大礼。
  先不说他和杨休羡之后的关系将会如何。
  按照六百年后的眼光看,这完全就是你周末到同事家里串门子,她妈看到了你,啥都不说,库查一下,先跪下来磕个头。
  杨大人,这,这位毕竟是长辈。是不是不太好?
  万达如坐针毡,看着在随身丫头的服侍下,整理好衣服头面的杨冯氏对自己行跪拜大礼。
  我爹不是官身,冯氏连个孺人都不算,只是一介民妇。当然应该跪您。
  杨休羡抬着下巴,冷眼看着杨冯氏虽然满脸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对眼前这个年轻的锦衣卫高管行礼。
  万达无奈,坐着插了插手,算是执了个晚辈礼。
  万大人,虽然唐突了些,不过民妇有话同儿子讲,不知道大人是否可以回避一下?
  杨冯氏年纪不到五十岁,虽然不是正经官家太太,但也是养尊处优,面容保养得宜,看上去甚至比万达的嫂子赵氏更加年轻些。
  只是她可能向来威严跋扈惯了,说话的时候动辄竖眉抬眼,就万达看来,这个阿婆真是一脸凶相。
  我和万大人携手办案,情同手足。从来都是共同进退,无事需要对他隐瞒。嫡母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杨休羡将兄弟二字咬的特别重,在讽刺什么不言而喻。
  他平日一贯沉稳,只是面对人犯时候才会用尽手段,锦衣卫上下也因此都感佩他。
  没想到面对嫡母,居然是这样的姿态,倒让万达吃了一惊。
  万达哪里知道,这位杨冯氏在杨休羡回京的半年后,不知道来杨家闹了多少回,每回不弄得鸡飞狗跳绝不罢休。
  要不是她碍于北镇抚司的威严,简直想要来锦衣卫衙门闹一闹了。
  杨休羡忍她已经足足忍了半年有余,最近两个月,已经到了连休沐都不想回家的地步。
  这事情,说来话长,就是他们一行人从广西回来后,朝廷按例就要论功行赏了。
  虽然我们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这位万大人,一回京城就捅了一个天大的篓子,还没进家门就把自己搞牢里去了。
  但是参加此次平叛情报收集活动的其他人,还是得到了正常的封赏。
  邱子晋这次因为引兵有功,加上他的那封建议盐引制度改革的折子,在朝中引发了巨大反响。
  据说吏部,户部的大人们,在参照了这份折子后,对照辽东,漠北以及河套边境的开中法实施情况,发现北面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经过调查,曾经有商人押运粮草到建州等地,结果等了七八年,都迟迟等不到守支,竟有人因此客死他乡的恶劣情况。
  这些商人多是徽州、两淮的南方盐商,在北面陪得血本无归,家人回去后痛诉乡里。结果造成南人无意继续北上开中,浙江两淮盐场配额不敷,但是朝廷却依然在滥发盐引的恶劣景象。
  除了部分皇亲贵戚和私盐贩子,竟然无人得利,朝廷反倒还背上了骂名。
  要知道比起西南,北面才是大明的真正心腹之患,从北方草场骑马之下京师,不过数日即可到达。
  朱见深因为西南大捷而兴奋不已的心情,在看到这个折子后,一点点地熄灭了下去。
  这几日朝臣们都在讨论《开中法》。
  保守派提出了温和的建议,只是提议将押送到边境的粮草改为银两和铜钱,这样就可以杜绝出现商屯的问题。
  激进派则认为此法还是彻底取消了比较好,本来历代盐务都是由官府控制,《开中法》却让只会逐利的商人加入了进来。商人逐利乃是天性,他们才是一切败坏的根本。强烈要求禁止此法,永绝后患。
  两派人物为了各自的观点每天在朝堂上吵吵嚷嚷,朱见深批阅奏折的心情一落千丈。
  虽然至今吵了半年多,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不过邱子晋的功劳,小皇帝还是看得见的。
  小皇帝认为小邱的巡检工作干的很不错,可以再接再厉。
  不过皇帝暂时还想不到下个让他巡检的地方。就暂时先授予他从侍郎的官职,还是在刑部上值。
  一下子从九品升到了从七品。目前看来虽然还不是很高,但是考虑到这位高中探花郎还只是今年年初时候的事情,短短一年之内就两升两级,已经算是深得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