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侄儿,这是我的账房先生。他们都是第一回 出关。
  万达指了指汪直和邱子晋,最后指了指自己。
  至于我我是关系户。
  杨休羡闻言笑了笑。
  确实如此。
  关系户?
  拓津乍一下没听懂这个奇怪的词汇,在听完老柳的翻译后,还是一脸茫然。
  简单地说,我上面有人。
  万达竖起食指,我就是那种,不用非常努力,就可以获得成功的人生赢家。
  万达大言不惭地发表了一通凡尔赛言论。
  就在此时,阿吉噶身后另外一个汉子凑到他身边,低声嘀咕了一番。
  听完手下人一早从庄掌柜那边打听到的消息,阿吉噶看向万达的眼神都变了。
  本来以为他只是京内来的有货源的大商人,谁知道他居然和大明国的首辅也
  如果能够搭上这条线,岂不是意味着他们海西女真之后在京城也有了说话的余地?
  阿吉噶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万达张开双臂。
  万掌柜,朋友,不要生气。拓津他并非怀疑你,只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维护罢了。
  万达也张开手臂,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亲亲热热地互相拍着肩膀。
  叮铃叮铃
  听见女儿的铃铛声,阿吉噶急忙放开万达转身。
  看到的,却是万达的儿子万澜。
  爹,我赢了。
  阿澜冲着万达他们扬了扬手中那串挂满了银色铃铛的链子,露出了比日光更加灿烂的炫目笑容,我赢了朵儿一整个马身。厉害不厉害?
  阿吉噶这才发现,被他提前派来接人的女儿朵儿此时并不在这里。
  再往阿澜跑来的方向望去,就见到朵儿正骑着马,慢悠悠地往这里走来。
  小丫头虽然输了比赛,不过脸上没有气恼的神色。
  你这小子,怎么把人家姑娘的腰带都给抢了。
  万达训斥道。
  爹,这是我的彩头。我们约好了,她输了,就把这串银链子给我。我输了,我就把我的荷包给她。
  万澜说着,得意地甩了甩链子。
  阿玛
  朵儿翻身下马,走到阿吉噶身边。
  刚刚跑了一圈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她娇羞地朝洋洋得意的万澜看了一眼,快步走到阿吉噶身侧,娇娇地牵起阿吉噶皮袍子的一角。
  阿吉噶一头雾水,低头看着女儿。
  后者对他招了招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一边说,一边还往阿澜这边望着。
  表情含羞带怯,说不尽的小女儿姿态。
  恭喜你啊。
  将这一切收入眼底,邱子晋上前一步,拍了拍万达的肩膀,你要做公爹了。
  瞎说什么呢?
  万达觉得自从邱子晋跟梅千张在一起后,整个人就越发没有正形了,草莽之气越发严重。
  早就不是之前那个羞涩的白净小书生了。
  不过听完邱子晋这番话,万达警觉地看向阿吉噶。
  发现对方不但看向他的眼神越发热烈,还一个劲地盯着后知后觉的阿澜瞧个不停
  不会吧!
  万达心中警铃大作。
  这小子要是找个女真媳妇儿回去,紫禁城还不炸了?!
  姐夫还不劈了我?
  一行人先去马场看了他们订下的马匹,这些马匹果然比起昨日阿吉噶他们带到马市上的那些都来的高大漂亮。
  看着一匹匹油光毛亮的骏马,一匹比一匹来得更加英俊,简直就是马中吴彦祖,马中金城武和马中彭于晏,连万达都看的心花怒放。
  怎么样,朋友,跑两圈!
  阿吉噶看到杨休羡、汪直还有阿澜几个人眼睛都瞧的发光了,向他们提议到。
  好!
  杨休羡也不客气,单手一撑,潇洒地跨上了马背,迎来周围一阵的叫好声。
  汪直也按捺不住,拣了一匹黑马骑了上去。
  阿澜正要上马,就看到朵儿掐着小辫子,扭扭捏捏地朝他走了过来。
  万达在一旁看得眼皮一跳。
  阿澜,我们再比一场好不好?
  朵儿侧着脸,用眼角看着万澜。
  你想把这个赢回去?
  万澜指了指被他拴在手腕上的银链子。
  不,我们赌别的。
  朵儿咬着唇,低下脑袋。
  赌什么?
  比完了再说。
  行啊。反正我肯定不会输的。
  万澜虽然聪明,但是心思单纯,傻乎乎地应下后,翻身上马。
  万达这下是彻底看清楚了,这姑娘虽然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情窦初开。
  而自家的这个傻小子,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压根不懂女人的心思,还真的一门心思要跟人家比个高低呐。
  不行不行,必须阻止他们。
  万达这边刚要上前拦住阿澜的坐骑,阿吉噶就走了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
  万掌柜,让孩子们自己玩去吧。草原上的小狼崽不应该被关在马圈里。我们进帐篷,谈正事。
  万达无法,只能带着剩下的邱子晋和梅千张,还有几个伙计往帐篷里走去。
  帐篷里烧着暖炉,通过一根烟囱将烟气排出去。地上铺了毯子,放着一个长长的矮桌子。
  两边人马在矮桌子旁一左一右坐下,阿吉噶拍了拍手,立即有女人进来,为众人倒茶。
  万掌柜,我们喝的茶都是粗茶,你可不要嫌弃。
  万达笑了笑,双手捧起茶碗。
  真是好大一碗的面糊糊啊。
  与喜欢往茶里放各种蜜饯果子等各种小料的大明百姓不同,眼前的这碗茶里,甚至被加入了发酵过的黄米面,带着一股酸甜酸甜的味道。
  万达大着胆子抿了一口,发现味道居然不坏。
  他看了邱子晋一眼,发现这厮已经呼啦啦地将整碗米糊糊干了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好,喝了茶,就更是朋友了。
  看到万达放下空空的碗,阿吉噶高兴地说道。
  喝完了茶,两边开始就辣椒的分销开始进行讨论。
  昨天阿吉噶回到帐篷后,就将这个最新香料的好处和他的族人们宣传了一番。
  听到这个东西居然比烧刀子都让人热血沸腾,还可以抵御寒冷,让他们大为兴奋。
  万达今天特意带来一小包辣子面来,众人拿在手里传阅着。
  有的人不知道这玩意的厉害,用摸过辣椒粉的手去摸眼睛,摸鼻子,甚至还有人直接捏了一把粉末凑到鼻尖闻的。
  顿时,帐篷里咳嗽声,打喷嚏声此起彼伏。
  那个叫做拓津的男人被辣的眼睛都张不开,跌跌撞撞地跑出帐篷,一头扎进了雪堆里。
  阿吉噶大哥,这真的不是毒药么?我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
  阿吉噶身边的两个族人被熏的眼眶泛红,捏着鼻子问道。
  啊哈哈,万掌柜,看来还是需要您亲自上场才行。
  阿吉噶坏心眼地看着这些人遭受到了他昨天一样的体验,乐得哈哈大笑。
  万达走出帐篷,在一个女仆的带领下,来到了正烤着全羊的烧烤架边。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包神奇的粉末,分出一半,洒在烤到一半的羊肉上。
  啊好香啊。
  本来还摄于这包红色毒药威力的众人们,在闻到了混合着油脂味道的辛辣香味后,忍不住鼻头歙动。
  阿吉噶早就等不及了,他拿起小刀,将一块眼看就要烤熟的羊肉割了下来,蘸了蘸最后倒进盘子里的辣粉,放进嘴里,大口地吃了起来。
  唔!
  油光光的嘴被烫得说不出话来,他干脆对着万达比了一个大拇指。
  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一场讨价还价的交锋后,万达和阿吉噶众人终于达成了一致,决定由阿吉噶的商队作为万氏商行在辽东唯一的行商,为他在整个东北部行销这个神秘的香料。
  万达为此开出了一个极端亏心的价格一两辣椒面换一两老山参。
  并且以此作为价格基础,可以换其他的山货、药材,皮毛以及上好的马匹。
  辣椒就此在大明迎来了香料生涯的巅峰。
  但是人家一点都没觉得吃亏,反而觉得万掌柜的办事实诚,一口价不含糊,是汉人商人里难得的爽快之刃不愧是上面有人的人生赢家,就是不差钱。
  生意谈完了,好酒好菜也端了上来,更有身着艳丽服饰的女舞者进入帐篷跳舞助兴。
  万达捧着酒碗与阿吉噶开始喝酒。
  阿吉噶吸取了昨日的教训,没有上烧刀子,而是喝普通的米酒。这种酒的度数不是很高,即便是万达也能喝上好几碗。
  不过为了给万达分担火力,杨休羡、邱子晋和汪直一开始就轮番向阿吉噶敬酒,一直到把他喝得半倒了,这才轮到万达亲自上场。
  万掌柜,我的兄弟。哎,如果我的另外一个兄弟散赤哈还活着的话,我一定将他介绍给你。可惜了
  阿吉噶拍着万达的肩膀说道。
  散赤哈?
  那不是之前陈钺在奏折里提到的海西女真前卫都指挥么?
  陈钺说他联合了建州女真,在新年里面突袭了奉集堡和周围的地区,然后大明边军迫于无奈,奋起反击。
  这才有了他们的此次出行。
  虽然听到了关键之处,不过万达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明显,他和柳叔交换了一个眼神,开始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引。
  先是谈辽东的天气,再谈到新年的习俗,果然最后绕了一圈,还是逃不开年节里的这场仗。
  虽然它发生在比辽阳城还要更加东北边的铁岭卫地区。不过对于同为海西女真的阿吉噶来说,十八个村落的同胞被屠尽,还是让他感到了深深的兔死狐悲。
  十八个村落?
  万达小声念到。
  陈钺折子上写的不是捣毁了五十多个村落么,这吹水吹的也太厉害了些吧,足足翻了三倍多
  此人果然是大大的有问题!
  散赤哈是我的结拜兄弟。我们女真人也佩服你们汉人里的英雄好汉。关羽,关云长,就是你们汉人里最英武的,最忠勇的好汉。
  阿吉噶说着,一把拉住万达的胳膊,万掌柜,你我不如义结金兰如何?从此,我们也以兄弟相称啊!
  哎哎,万达听了大惊。
  不过还不等他想个借口拒绝,就看见阿吉噶自己摆了摆手笑道,不行,我们不能结拜。
  万达松了口气。
  我们是要做儿女亲家的。
  他的下一句话,差点让万达把手里的酒杯扔的飞出去。
  柳叔,喝多了?瞎翻译呢。
  坐在一旁的汪直听到这句话,比万达吓得更厉害。
  他就是这么说的!
  柳叔做发誓状。
  汪直猛地回头,看着正坐在帐篷口,和朵儿笑着说话的万澜。
  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的女儿,是草原上最美的花。配得上万掌柜的儿子。
  阿吉噶拍着胸脯笑道。
  万达心想你女儿就算是火红的萨日朗也不成啊。
  关键这个不是我的儿子啊,那是龙子啊!
  阿澜的婚姻大事,只有大明的天子才能决定。
  十八个部落,按照阿吉噶的说法,这十八个部落里每个部落都有人作为朝贡的使者,曾经跟随过散赤哈的侄子产察入京进贡。
  从阿吉噶的大帐回来,众人聚集在万达的房间里开始讨论今日的见闻。
  朝廷之前曾经收到过一封散赤哈的折子,但是因为事情有所存疑,被内阁打了回去。现在想来,恐怕里面大有内情。
  汪直拧起眉头,努力地回想着。
  当时他上报的是开原的一位姓管的指挥使,对马市的商贩进行勒索。以第二年的敕书为要挟,向他们索取珍珠、人参、皮毛等物。
  汪直顿了顿,其实,这在辽东,不,即便是在九边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马市的利润如此可观,想要能从中分一杯羹的人那么多,不花点钱摆平门路,完全就是不可能的。
  众人沉默。
  不过这次,这位指挥使大人要的实在是多了些,又急了些。你们也知道,从两年前开始,每年寒冬都比之前来得更早些,较之过去也越发寒冷。那姓管的不顾当时还是寒冬,逼着他们要东西,当时大雪早就封山,盲目入山採参,无异于自寻死路。散赤哈被逼的没有办法,只好上折子,告了这个管指挥使一状。
  朝廷难道就不调查此事么?
  邱子晋问道。
  自然要调查。折子被从内阁发到了兵部,由兵部进行调查。
  汪直说道。
  大家且猜一猜,兵部让谁去调查这件事?
  汪直冷笑。
  陈钺?
  万达问道。
  没错。兵部将内阁要求彻查此事的折子,发给了辽东巡抚右副都御史陈钺。
  门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叫声,是阿澜的那只万德福发出的。
  梅千张走到窗边,机警地打开窗户,发现客栈下面匆匆走过一行人,做军人打扮。
  有官兵来了。好像是来查身份的。
  梅千张转身说道。
  不一会儿,王千户匆匆上来,敲了敲万达的房门。
  大人,麻烦您准备一下,千户所的官爷们临时过来,要检查所有客商的路引和凭证。
  我们出京的事情,除了锦衣卫和西厂的高层,还有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