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
电光石火之间,还在纠结的李信海只觉眼前白影子一闪,他暗叫一声不好,立马闪电般地飞身扑上。
在王湘竹撞上棺材的那一瞬间,他运用轻功赶到,挡在了王湘竹和那口石棺的中间,王湘竹一头狠狠地撞过去,结果没有撞到坚硬冰冷的石棺,反倒撞到了一个温暖的软绵绵的身体上面。
王湘竹征了征。
李信海闪电般地伸出双手扶住王湘竹的肩膀,对她充满愧疚地说道:“王姑娘,对不起,你不要寻死了,我答应你,我信守承诺,现在马上带着你去取你哥哥的脑袋。”
“二哥!”小七想着他二哥肯定是疯了,居然为了王思明的妹妹,变得不像平时的二哥。
李信海仿佛没有听见小七的怒喝,他扶着王湘竹走离那口棺材面前,这个时候,王湘竹才意识到刚才撞上的软绵绵的温暖的身体,是李信海的胸膛,不由一张面孔热辣辣起来。
她是一个大户小姐,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闺房之中,乱世的风烟根本没有影响到她平静如水的小姐生活,直到王思明死了,王家倒台了,她才一个人面对着这乱世的一切。
她到了要出嫁的年纪,可是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男子,所以现在虽然心如死灰,但是感觉到自己与李信海如此接近,先前他抱过她,背过她,甚至亲手替她脱去过鞋袜,如今自己又主动撞入他的怀里,不由一阵羞愤之心涌上心头。
对于自己的这种感情,王湘竹也十分慌乱。
小七仍旧在那里愤怒地叫喊道:“二哥,你不要管她了!她现在不死,我们走后,她也活不了多久!一个大户小姐,没人侍候,你以为她能像一个平民一样活下去,她肯定会死的,所以晚死不如早死,少受一些折磨。”千金小姐是温室里的花朵,只有平民的孩子才能像杂草一般坚强地生活下去,再恶劣的环境也不害怕。
李信海呆了一呆,心中一寒,更加坚定了要带王湘竹回江南的心,因为小七说得没错,如果他将王湘竹丢在长安不理,过不了几天,她肯定就会死去,如同温室的花朵突然放到冰天雪地中去一样。
因此,李信海也明白了陶然儿为什么将长安宝藏的事交托给他之后,又非常严肃地将照顾王湘竹这件琐碎的事情交托给他。
李信海沉思了一会,对小七说道:“小七,这样吧,你带着军队先走,我陪着王姑娘,我们会赶上你们的。”他心想,虽然王思明的脑袋挂在长安的城门楼上比不挂明显要好,但是此时此刻,在李信海的心中,王姑娘比整个长安城更重要,因此,他必须带着她去取下王思明的脑袋。
至于为什么此时此刻,王湘竹在他的心中,比整个长安城还要重要,他就不得而知了,脑子里对于感情像浆糊一般,想不明白,李信海决定想不明白就暂时不去想了。
小七看到李信海的决定,不由急了,他板着脸大声地对李信海说道:“二哥,你管她做什么,难道你看上她了,我告诉你,天底下漂亮的女人多得去了,这个女人你不能看上,她是王思明的妹妹!她恨你入骨,她对你不会有真心的!”
李信海脸上热辣辣起来,他沉下脸,对小七命令道:“你胡说什么,是我答应嫂子,一定要将她带回江南的,我不能失信于嫂子,小七,我问你,如果你答应大嫂什么事,你会失信吗?”
小七呆了呆,想到自己肯定不会失信于陶姐姐的,因此,也就沉默了。
其实在李信海的心里,这件事一开始,他就打算自作主张,失信于陶然儿的,只是事情的发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起了变化。
情感如同出笼的狮子,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看到小七还呆呆地站在那里,李信海催促道:“你快走,一旦让别人知道我们江南得到了这笔宝藏,路上就会十分危险了,所以事不宜迟,你快点走!”
小七才清醒过来,立马答应一声,一阵风似的出了墓穴,急匆匆地走了。
外面响起人仰马嘶车轮滚滚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渐渐的,声音消息,墓穴里只剩下王湘竹和李信海两个人。
世界变得安静下来,彼此的心跳都能听到,灿烂的阳光从墓门那里射了进来,外面是一个光明明媚的世界,里面却阴冷幽暗。
李信海不想在这种地方多呆,他有许多年在海上,他喜欢阳光的地方,因此,搓了搓手,对王湘竹说道:“王姑娘,我们走吧。”
王湘竹呆了呆,看着李信海。
李信海对她温和地说道:“我答应你的,现在我们去城门楼上取你哥哥的脑袋。”
王湘竹的心里活络起来,才想起她之所以活到现在,唯一的动力就是取下哥哥的脑袋将它埋葬,因此,点点头,移动脚步,与李信海一起出了墓穴。
两个人走到阳光下面来,此时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太阳西沉,百鸟归巢,四周都是鸟儿的叫声。
巨山被晚霞染成了一片红色,像一朵极大的玫瑰花。
王湘竹看着一群群的鸟儿在树枝间寻觅着自己的巢穴,不由悲从中来,鸟儿都有一个家,可是从此后,她却再也没有家了。
呜呜呜——
王湘竹红了眼圈。她连一只鸟儿都不如!
李信海看了看四周,此时此刻,暮色西沉,四周安静极了,他对王湘竹说道:“我不能以我的真实身份去城门楼上取下你哥哥的脑袋,现在长安城除了几万驻守在长安的江南将士,其它的将士已经跟着小七回江南了,所以等到晚上,我扮成黑衣人,我去取你哥哥的脑袋。”
王湘竹没有说话,算是同意了。
李信海继续商量着说道:“我看你的脚伤没有好,不能走路,这样吧,我背你下山吧,我们要尽快下山,否则的话,天黑下来,猛兽就会出没,十分危险。”
王湘竹不想伏在他的背上,可是她的双脚确实不能行走了,再想起他说的没错,如果被猛兽吃了,哥哥的脑袋还挂在城门楼上,那就白死了,因此,当李信海在王湘竹前面蹲下身子时,王湘竹听话地伏了下去。
李信海背着王湘竹下山的时间里,两个人的脸,都是火辣辣红通通的。
他们谁也不说话,可是总感觉耳朵里嗡嗡的,仿佛有成千上万只蜜蜂飞过,风儿好像也在对它们说话,树也好像在对他们说话,鸟儿好像也在对他们说话,仿佛他们内心幽密的情愫天下皆知似的。
天上有火烧云,艳丽的晚霞映得他们的脸红扑扑的。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两个人也顺利地下了山,山脚的草地上,有一匹马儿在悠闲地吃着草,鞍铿鲜明,一看就是小七的坐骑,他走了,把最好的马留给了他。李信海想这马肯定是小七留给他的,这家伙,刀子嘴豆腐心,对他这个二哥还是不错的,不由笑了笑,对王湘竹说道:“王姑娘,有马,我们骑马进城吧。”
王湘竹的面孔仍旧热辣辣起来。
他背着她,与两个人共乘一马,其实差别不大,总之,两个人都十分亲近就是了,这种感觉,她是第一次经历,她以前没从来没有经历过。
李信海知道王湘竹习惯沉默,因此,他不等她回答,便弯下腰,蹲下身了,伸出一只手抄在王湘竹的腿弯里,将她公主抱一般抱了起来,王湘竹的一张面孔涨红起来,随着她身体悬空的时间越久,她的脸越红,她无比庆幸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不管她的脸红成什么样,李信海也不会看见。
李信海抱着王湘竹,发现她的身体真的是好轻,轻得像一阵烟,像一片云,不过是美丽的烟,美丽的云。
他抱着王湘竹,朝着马儿吃草的地方走去,他对她说道:“一会我们进了城,先找个酒店住下来,然后吃一餐饭,我们忙了一天,也没吃饭,你肯定饿坏了吧。”
李信海说着话,已经走到马儿身边,他将王湘竹扶上马,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坐在王湘竹的后面,他挥动马刺,马儿便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起来。
两个人往长安城驰去。
到了城门楼处,王湘竹抬头看到城门楼上哥哥的头颅,不由悲从中来,对于身后的男人,无比的痛恨。
想起自己曾经因为他亲近她,无比的害羞,就觉得可耻,她怎么可以对杀死哥哥的仇人生出别样的情感?
李信海不知道王湘竹内心所想,骑着马进了城,找到一间客店住了下来,然后叫了一桌饭菜,安排王湘竹吃饭和休息。
王湘竹并没有吃饭,李信海知道她没有心情吃饭,也不去为难她,自己吃饱了饭,又出去买了两身黑色的夜行衣,等到半夜三更到了,两个人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就去长安城门楼上盗王思明的脑袋去了。
李信海想着王思明的脑袋是自己命令人挂上去的,现在的自己却要半夜三更像一个小偷似地要偷下来,也怪可笑的。
王湘竹是一个待字深闺的大户小姐,不但一点武功也没有,甚至连走路都要人扶着,所以李信海带着她非常的不方便。
临出发前,李信海换上黑色的夜行衣,对王湘竹说道:“要不你不要去了,你在客店里等我,我偷到你哥哥的人头马上回来。”
王湘竹却立马摇头,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看定李信海。
李信海呆了一呆,他看着王湘竹,她的大眼内有不安有惶恐,李信海明白过来,对她笑道:“你是怕我就这样丢下你走了?”因为江南的大部队都回江南了,所以他也会走掉?
听到李信海猜到自己的心事,王湘竹的面孔热辣辣起来,此时此刻,一轮玉盘般大的明月从窗子口照了进来,月光如水,她低下头来,害怕在明亮的月光下,李信海看到自己红通通的脸。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也如同针扎一般的难过,没错,她之所以坚持自己要与李信海同行,那是因为她担心他就这样丢下她一走了之,不守信诺怎么了,天下不守信诺的男子多得去了,甚至有人杀人放火,跟这些人比起来,不守信诺简直不能算一个人的污点。
如果李信海丢下她就这样消失了,那么,她一个弱质女人,是绝对不可能成功地从长安城的城门楼下取下她哥哥的脑袋的。
王湘竹对李信海低声说道:“我知道我没有武功,我走路又慢,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你就带上我,让我与你一同去吧。”
王湘竹说完这些,一双秋水般的大眼睛央求地看着李信海。
李信海凝视着王湘竹,他心想,如果自己不答应她,估计在他离去回来之前,这姑娘内心的煎熬肯定非常痛苦。
与其这样,不如带着她吧
因此,李信海点点头,对王湘竹说道:“好吧,那你快穿上夜行衣。”
王湘竹是第一次穿夜行衣,她手忙脚乱,在帘子后面穿了半天,都没有穿好,李信海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由着急起来,隔着帘子对王湘竹催促道:“你好了没有?”
王湘竹知道自己换衣服耽搁太多时间了,一时之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想着自己太笨了,怎么连一件衣服也穿不好,怪不得李信海不肯带她一起过去。
看来衣服自己是穿不好了,她索性没有完全穿好衣服就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走到李信海面前,对他通红着脸说道:“这衣服我不会穿,你帮我一下。”
李信海一看,原来她把衣服的前面穿到后面去了,所以总是穿不好,他失声笑起来,帮她把衣服脱了,在他帮她脱衣服穿衣服的时候,王湘竹温顺得就像一个听话的孩子,李信海帮她脱衣服时,她就听话地安静地举着两只手配合他的动作,在他给她穿衣服的时候,她就听话地安静地伸着手,不过与此同时,她的脸红得像新娘的盖头。
李信海看到身形娇小的她那么温柔那么听话地站在自己面前,浓而黑亮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散落在她的肩头,以及雪白的脖颈处,此时此刻,月亮是那么大那么圆,那么洁净那么美丽,李信海长时间地看着王湘竹,一颗心在温柔地牵动。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王湘竹等待得太久,通红着脸用细如蚊蚋的声音轻声地问:“好了吗?”
李信海才清醒过来,自己的面孔也热辣辣起来,他说:“好了。”只需要最后一个动作了,他将黑色的面罩戴在她的头上,并且伸出手,替她把面罩拉了下来,挡住她如同月光般洁白美丽的面孔。
他的温暖的手拂过她白嫩异常的脸庞,手指头控制不住地颤抖,面罩拉下来,只看到王湘竹两只水晶一般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光地凝视着他,李信海不敢多看,转过身,对她说道:“走吧,再不行动,天就要亮了。”
王湘竹点点头,如同一条小尾巴似的,紧紧地跟在李信海的身后。
已经是半夜三更了,长安城里的人都在睡觉,长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月光在照着大地,两个人穿着夜行衣,如同两只黑猫一般,在空荡荡的长街上急行。
李信海走在前面,王湘竹跟在后面,尽管她拼尽全力,努力不让自己成为李信海的负担,可是她的体质太差了,她走得上气不接上气,她走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淋,她走得一颗心脏怦怦狂跳,仿佛随时心脏会崩溃一般,可是她仍然追不上李信海的步子,她走得眼前发黑脑袋发涨,她走得东摇西晃头晕目眩,最后天旋地转,她像烂泥一般,瘫倒在了地上。
李信海发现王湘竹没有跟上来,回头一看,只见她已经软倒在地上,两只眼睛在流泪。
王湘竹恨自己的不争气,眼泪如同两条小河,在静静地流淌。
李信海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王湘竹哭着小声说道:“对不起——”
李信海笑了笑,对她说道:“我带着你走吧。”
他伸出一只手,架在她的胳膊下面,用力将她扶了起来,然后运用轻功,带着她在长安的街头飞行。
王湘竹惊呆了,月光如水,月光如梦,两个人仿佛在水面上行走,身体失去重量,衣服在风中飘飞,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景物,长安城在脚下静静地睡着了,月光将一切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层严霜一般的白色。
一切是那么安静,那么美丽,就像她童年时做的一个美梦,如今梦境变成真的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带着她飞行的那个男人,月光下,他剑眉星目,黑色的衣袂飘飞,如同谪仙下凡。
王湘竹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面孔也红得像今天白天天边的晚霞,她低下头来,叫自己不要多看,与此同时,她又在暗暗责骂自己,她是去偷哥哥人头的,偷到哥哥人头马上就要自杀,她现在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在感叹世界那么美丽,她充满了生之依恋和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