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大牢。
孙膑静静的坐在一件单人牢房之中,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他的身上满是伤痕。
一声轻叹从他口中响起。
“没想到我孙膑心怀天下,自认为能够驰骋战场而无敌手,却败在了自己人的手中。”
孙膑并不傻,相反的是,他其实极为精明。
正是因为这份精明,所以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被师兄庞涓给出卖了!
孙膑自觉,已经是死到临头了。
在率军出征之前,庞涓曾经来看过孙膑。
在那一次的交谈之中,庞涓假惺惺的提出可以拯救孙膑,但是话里话外却透露出了一个意思。
孙膑想要活下去,就要交出兵法。
不仅仅是从吴杰那边获得的吴子兵法,更要交出孙膑这些年从恩师鬼谷子身上习得的兵法!
“师兄啊……你为何如此?”
或许,是因为庞涓觊觎孙膑的兵法。
或许,是因为庞涓不能够容忍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将军。
但,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孙膑有一种预感,等到庞涓征战秦国归来之时,就是自己毙命之日!
想到这里,孙膑不由得轻叹一声。
“想不到我孙膑竟然死于此地。”
死到临头的孙膑,默默的回想着自己的这一生。
从懂事起就被师傅鬼谷子收养,然后一直在鬼谷之中,跟随着师傅和师兄们一同学艺。
及冠之后,孙膑被鬼谷子派遣出山,前往魏国来帮助自己的师兄。
仔细一想,这二十几年,虽然过得颇为充实,但其实也相当枯燥。
朋友也没有认识几个。
“吴杰……”
吴杰,或许就是唯一的一个朋友了吧?
也不知道吴杰去了齐国之后会如何。
听说吴杰被齐候看重,当了相邦。
不过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难道不会把齐国搞得天翻地覆?
想到这里,孙膑的嘴角不觉出现了一丝笑意。
吴杰啊吴杰,你可知道,在你逃出大梁城的那一晚,我其实也已经手下留情了呢?
话说回来,如果吴杰现在还在魏国之中的话,估计也会想方设法救我孙膑一命吧?
可惜,可惜。
世事每多无奈。
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孙膑没有抬头。
脚步声在孙膑的牢房面前停下来。
狱卒谄媚的声音传来:“逍遥侯,这便是犯人孙膑了。”
逍遥侯?
孙膑的心中微微一动,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封号。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孙膑极为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孙膑兄,故人来访,难道连抬头见面都不愿意吗?”
孙膑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猛然抬头。
“吴杰?你怎么来了?”
吴杰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在这里,我当然要来。”
吴杰看了身边的狱卒一眼:“放开他。”
狱卒毕恭毕敬,打开了牢房的大门。
吴杰迈步入内,扶起了孙膑,笑道:“走,我带你离开此地。”
……
坐在吴杰的马车上,孙膑依旧觉得整件事情有些不真实:“你怎么会在大梁城?我被关着的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杰笑道:“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因为听说你被下狱了,随时都有可能送命,所以我特地跑来大梁城一趟,就是为了救你一命。”
孙膑略微有些恼火,道:“说实话。”
吴杰耸了耸肩膀,道:“这就是实话啊。我很忙的你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觉得我会特地跑一趟大梁?魏候那个家伙,可是心心念念的想要我的性命呢。”
马车之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孙膑开口道:“谢谢。”
吴杰笑道:“不客气,应该的。”
孙膑看了吴杰一眼,突然失笑:“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吴杰脸色一正,严肃道:“不,我变了。从今以后,请叫我——侯爷。”
车厢之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现在我们去哪?”
“回临淄。我可不敢在大梁城这边呆太久,不然的话,万一魏候改变了主意突然想要杀我,那就麻烦了。”
“我可是魏国的臣子……”
“你已经不再是了,我用五座城邑的代价,从魏候的手中把你的命救了下来。从今以后,你这条命就是我的了。”
“用齐国的城邑?”
“不,用魏国的城邑。”
……
片刻之后,孙膑再度开口。
“你逃出大梁城的那一天晚上,我也放了你一条生路,我们扯平了。”
“胡扯,逃出大梁城是我的本事,关你什么事?那时候你要是敢插手,我照样把你打得屁滚尿流,亲娘都不认识你。”
“不要开玩笑了,你自己指挥部队的那点水平,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
“呸,我爷爷是吴起,吴起你知道吗?”
“你对你爷爷吴起兵法的了解,可能还不如我对吴子兵法的了解……”
“忘恩负义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反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逍遥侯府的家宰了。”
“你要我给你当家臣?”
“不,这样一来的话,我向君候推荐你的时候就会比较有说服力。”
“是吗?我总觉得你就是想要我对你称臣。”
“孙膑,你变了。你变得不识好人心了。”
“……”
在两人的谈话声中,齐国的使团出了大梁城,朝着东方而去。
在大梁城外的道路上,一老一少站在路边,目送着车队离去。
“恩师,孙膑师兄走了。”
“嗯,走就走吧。”
“可是恩师当年不是说过,想要借助两位师兄来控制魏国吗?”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
“那庞涓师兄他……”
“你庞涓师兄有自己的想法,便让他自己去吧。”
“喏。”
沉默片刻之后,张仪又忍不住问道:“恩师,如今孙膑师兄入齐,那将来齐魏之间,究竟是谁胜谁负呢?”
鬼谷子笑了起来,摸了摸张仪的脑袋:“恩师虽被人称为算计无双,但是这世间人心难测,又哪里是能够完全算计得到的呢?且让他们去争便是了。”
张仪有些懵懂的点头,在少年的心中,总感觉自己的恩师似乎还隐藏着一些话,没有说出口。
但他也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