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篁昏睡中觉出有热汤润在嘴畔,正是他焦渴难耐时,便是眼也未睁,张嘴就喝下了一大口热汤,入喉才觉恶苦异常,启目凝看,所见是伊人焦灼面容,“阿璃……”他低喃一声,才觉知此身已非已身,力也无余力,所存不过奄奄一息而已!“我梦见……东越都城,与丫头在长街相遇……”他迷蒙着言,忽又醒觉,“你哪来的汤药?”
“亏得子青妙计!再喝一点!别怕良药苦口!”蔚璃哄劝稚童一般,托着他肩,又喂他喝了半碗药汤,放下药碗,双臂拥住他身子又向怀里带了带,他这样昏睡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只似乎每一次睡去都很难唤醒,虽说这身上滚烫倒是消了,可又变得冰冷异常,凭是怎样拥他抱他都暖不透!“子青冷不冷?我令他们拾柴去了,晚一点可以生堆大火。外面下雨了……”干柴只怕难觅!她掩下忧心,另外又问,“子青听到雨声了吗?”
“甚么妙计?”风篁忧心地举头望她,“我说过……你不可去招惹他们!你怎么就不听我话……他们若知我这副模样……一定欺你!”
“他们怎敢欺世子妃!?”蔚璃笑言,抚他忧心,“我依子青之意,与他们讲世子今晚娶妻,要他们都去准备贺礼!你看这草药与泥炉便是最先送来的!”蔚璃尽力以轻快语调回他,“是了!还有一瓶清毒丸,已然给你服了三颗,待晚间用过晚膳再服三颗,这点毒对子青而言算不得甚么!你说呢?”
风篁偎在她怀里又喘息了片时,才缓力说道,“你倒有主意!只怕……我不能与丫头……成亲了!这毒了得!似火蛇吞噬心肝一般……我怕是撑不过……撑不了太久!我若死了……”
“子青不会死!”蔚璃将他拥得更紧些,他说有火蛇吞心,可如何他身上寒冷如冰!?
“不要……断我言辞!”风篁急道,“听我说完!我若死了……你只守着我不许出去,他们若知我死,必会杀你……你就在这里等救兵来……我做了鬼也会守在洞口,绝不会使恶人闯进来!四叔不会得逞!……你要相信,一定会有人来救你……还有,我忘了说……佐山令狐熊,青峰崖季柏,你可认得?”
“认得。”蔚璃答他,已是泪眼迷蒙。
“是他们……替我挡了黑衣刺客,只怕也凶多吉少……我不及回去寻他们尸骨……他年今日,阿璃就代我祭他们一祭罢!”他一言尽,又是喘息不止。
“子青,你不会死!”蔚璃语意坚定,掩悲吞恨,只与他道深情,“我不许你死!我已昭告三军,今晚他们的世子大婚!你说过要与我携手一世!君子不弃其约!君子不毁其诺!子青与我有婚约之盟,不可负我!”
“我不可……误丫头……前程!没有大婚!婚约废除……阿璃……该自往青山……另觅君子!”
还哪得君子!还哪得青山!若再失良人,此生万念可休矣!
“子青可还记得——你我长街初遇,你请我吃桃花糕,还请我喝媚儿酥……我意犹未尽,问你马上还驮了甚么好物,你忧心忡忡还以为我要吃你的马……”蔚璃讲到乍见时的两下欢喜,风篁也忍不住笑了,“你还不许我喊你丫头,恼得要将我卖去酒肆做仆!”
“子青还说,我吃了你的糕,喝了你的酒,如何还不是你家丫头?”她痴痴思忆旧事,竟恍恍犹如隔世,“我吃过子青的糕,喝过子青的酒,如何就不是子青家的丫头!子青还说要为我起楼阙,筑高台!要为我‘修百里城池,以山陵为阙,引雄川为湖,垒千尺高阶,起九霄云阁’!此是子青自己说过的话,可都还记得?来时路上,你还说过,要为我挡风挡雨,遇神杀神,遇魔诛魔!无论遭遇怎样境地,都会与我一处!无论往天涯亦海角,都会为我背琴荷剑,听我抚琴啸歌!你今时若耍赖,我当真会攻你的城伐你的国,打到你求饶为止……”
风篁也忆起曾经豪言,曾经伟志!一路执念不就是要与她结白首之盟,共她生生世世!又怎可半途而废!可是——“阿璃……不是哄我?不是怜我?……才与我成亲?”
“子青现下只是不能!你若能够,我们当下便可行周公之礼,朝云暮雨!可知我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