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龙岗今天迎来了它的人生巅峰。
只见坡下原本杂乱的土堆与泥坑,被人一一仔细推掉、填平。
不但如此,会场四周,还整整齐齐用花盆围了四四方方的一圈。
这可是以前镇上的学校,每逢节假,开联欢晚会才有的待遇呢。
时间即将到正午两点,困龙坡四周已经人山人海,被附近的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远远望去,黑压压的一片。
会场入口,几十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刘家村老娘们,排列得整整齐齐。
腰间别着腰鼓,手上拿着红绸,正努力保持笑脸。
虽然看上去不伦不类,倒也有几分喜庆的味道。
脸上涂得跟贞子似的林玉梅,站在队伍的第二行。
瞧着远处空荡荡的路口,再抬眼望了眼云密布的天空。
她顿时嘀咕了句:“一群吃干饭的,再不来,老娘腰都快断了。”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上次去林芸家的事情,老子还没和你这死娘们算清楚!”
刘老三耳朵挺灵,听到林玉梅的抱怨,顿时阴着脸走过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臭骂。
因为铁老带着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年轻人归来,刘定康有了底气。
架不住刘老三的苦求,这才答应让刘老三回来,主持会场的秩序。
说白了,就是个看场子的。
防止有些个不长眼的村民,偷偷将地上的小花盆搬走之类的。
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以前张家镇上的中学开联欢会,不管白天还是黑夜,只要敢在舞台四周摆点盆景。
等联欢会开完,那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也被赶来围观的村民们顺得差不多了。
搞得负责的老师欲哭无泪,从此学校再开联欢会,便只剩台上那张空荡荡的背景幕布,年年如此。
对于这个工作,刘老三觉得挺憋屈。
按照他的想法,自己在南陵市好歹也是个体面人。
今天拿着麦克风,站在台上当个主持人什么的,不是绰绰有余?
刘定康一瞧他这副模样,大金链子,黑眼圈,手臂上还有纹身……
这他妈还敢让你当主持人?
那些市里面来的大领导光看主持人,指不定,还会误以为是本地的地痞流氓,在非法聚会呢。
是以,刘定康一口咬死让刘老三去维护秩序,还说没得商量。
最好呢,能不露面,就别出现在那些记者的镜头之下,以免拉低刘家村在诸位领导心目中的印象。
刘老三这叫一个郁闷,可又不敢冲大哥刘定康发火。
肚子里,一窝火气正没地发泄呢。
林玉梅这老娘们倒好,让她来参加腰鼓队是看她身材倒还过得去,居然还敢叽叽歪歪?
按照刘老三以前的脾气,此时已经是照着林玉梅的小腹,一脚就给踹过去了。
奈何这次进了十方县的大牢,再加上被陈小川吓唬了好几次,现在想起都还心有余悸。
他那暴脾气,倒也收敛了些。
只是瞪着眼睛恶狠狠骂完,生生把想要打人的冲动,给压了下去。
他一骂完,林玉梅哪敢再多嘴啊。
上次收了刘老三的彩礼钱,转头就去镇子上的麻将馆堆长城。
三个通宵下来,不仅血本无归,连本带利,倒还欠人家麻将馆两万多。
她回家之后又不敢跟丈夫说,怕人家气不过直接要离婚。
到时候这一屁股债,什么时候能还清?
房产证什么的,都由丈夫保管着,林玉梅纵然有心想动,也没那个胆。
左右思量,这才豁出脸面去陈家村,上门硬要林芸嫁给刘老三。
反正,在她看来,林芸这死丫头要文化没文化,头脑也不行,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
嫁给刘老三,不也是一种福气?
那林淑芬真是狼心狗肺,还说自己是把林芸往火坑里推?
想到这些,林玉梅就气不打一处来。
有这么安逸的火坑?要不是她年老色衰,人家刘老三看不上。
放在年轻时候,早就半夜主动钻人家被窝去了呢,那还轮得到林芸这个小蹄子?
如今这婚也没结成,反倒还得还刘老三的五万块彩礼钱。
林玉梅正发愁呢,哪里还敢触人家的霉头?
顿时就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再不敢乱瞟乱说了。
见林玉梅一副鹌鹑的样子,刘老三火气微消。
哼唧了声,掉头迈着方步,不停对着会场外围拼命朝前挤的村民嚷嚷。
“站远点!这是你们该来的地吗!”
“那谁谁,滚回家去换身衣裳!穿得跟叫花子一样也敢出来,别丢我刘家村的脸!”
“还有你,喂喂,说你呢,你他妈长成这样还朝前面挤,万一吓着人家市里面来的贵宾,看老子不抽死你!”
老实说,刘老三也挺喜欢这种感觉,就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似的。
接过一个老娘们小心端来的清茶,他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余光突然瞥到了远处路口的一抹车影。
“来了来了!快,快奏乐!还有腰鼓队的,统统给老子扭起来!”
刘老三心里一紧,劈手摔掉手上的茶杯,扭头冲身后整装待发的仪仗队大吼大叫。
顿时,撒花的,铺红毯的,敲锣打鼓的,还有专门从张家镇中学找来的学生,都卖力地动了起来。
个个都是神情振奋,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胳膊。
那架势,就仿佛即将面对国外元首似的。
眨眼睛,那车影在视野里变得清晰。
刘老三定睛一看,顿时脸就黑了。
这他妈就是辆破破烂烂的官车!
车子前后空空荡荡,估计只是派来维护秩序的小官差,真是白瞎了后面这片冲天响的礼乐声。
会场闹哄哄的成一锅粥,敲锣打鼓的,不服那些学生娃组成的仪仗队,手上动作分外使劲。
再加上夹道喊“欢迎”的礼仪小姐,等刘老三发现情况不对,想要喊停。
他的嗓音,却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溅不起半点浪花。
官车里,陈小川与开车的吴胜利对视一眼,都是懵逼不已。
说得难听点,自己两人可是来砸场子的。
怎么刘家村的人还搞夹道欢迎这套?
你说这是不是傻?
这般入场让人始料未及,吴胜利倒有些不自然起来。
等会儿可是准备搅黄奠基仪式的,到时候,原本夹道欢迎的乡亲们该怎么看待自己啊?
搅屎棍?
还是坏了一锅好粥的老鼠屎?
吴胜利吭哧了声,都有点想要和陈小川商量,掉头回去的冲动。
“死就死吧……”
几乎抱着悲壮的想法,吴胜利硬着头皮,差点想要闭眼就这么冲过去。
好在刘村长的人倒也善解人意,在这极度尴尬的时候,还派了两列年轻貌美的礼仪小姐站在路边。
大概是裁缝舍不得布料,那旗袍又紧又小,开叉都开到了大腿根。
袍角迎风招展,顿时露出一排浑圆修长的白花花长腿。
吴胜利大半的注意力,都被这道美景给吸引,这才能将车开下去。
官车嘎子一声,生生刹住,却是黑着脸的刘老三从旁站了过来。
他硬是拦在车头前,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看着洒下的花瓣,已经盖住了路面。
还有刚铺上的崭新红毯,被这辆不知好歹的破车,给生生碾压出来的两道黑乎乎的轨迹。
刘老三心都在滴血。
这要是市里面的贵宾来了,一切的浪费都是值得的。
可,这官车风尘仆仆,牌照还他妈是十方县的……
刚才那番大张旗鼓,不全都给瞎子看了?
他黑着脸,垂在腰间的拳头已经暗暗握紧,刚才林玉梅惹起的火气似乎又高涨了几分。
让刘老三不确定,等会儿是不是能够控制得住自己,不对车里面的两个王八蛋动手。
“刘老三,你居然出来了?”
副驾驶的车门推开,陈小川一头从车门钻出,长身站起。
第一眼,便落在了车头前挺着啤酒肚的刘老三身上。
这人,不该是被关在十方县的衙门里?
怎么会出现在这奠基仪式的会场?
"看来,刘定康似乎又找到了什么靠山,这才敢肆无忌惮,将刘老三从大牢里给放出来。"
想到这里,陈小川眉头一皱,看向刘老三,眼神顿时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