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镇,卫生院。
单人病房靠窗的位置,周老大被白纱布,裹得像头刚出锅的木乃伊。
老老实实的躺在床头,他正悠然的望着门口走廊里,那些来来去去的俏丽白衣女护士。
其实他伤得并不重,被卸掉的胳膊已经正骨接上。
胸口挨的那脚,也只是些皮外伤。
做了一番检查过后,医生说并无大碍。
之所以包扎得这么夸张,是他主动要求的。
先前那名小护士还不肯,一脸不耐的说你这么大个人,要是全身包裹,先不说有没有必要,这得多浪费纱布?
结果周老大从裤兜里,掏出几张红票子过后,那小护士顿时眉开眼笑。
不但按要求照做了,临走时,还把微信号给了周老大。
说是等他伤好了,可以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
“嘿嘿,真白,真圆。”
回想起小护士弯腰低头,给他缠绕绷带之时,透过那白衬衣的领口。
窥见的那两团白皙浑圆,还有当中一抹诱人无比的深沟……
周老大舔舔嘴角,只觉小腹一片燥热。
就在这时,病房门口白衣一闪。
他还以为,是先前那个腰细臀翘的小护士又来了,顿时就要笑着开口。
“你是周家村的?”
来人却是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头发花白。
他嘴上还挂着个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
周老大顿时很是失望。
他脸上笑容隐去,撇撇嘴,敷衍的点点头。
他盯着那人透出些憔悴的额头,说实话,若不听声音,他一定会觉得这人是个老头。
可略微嘶哑的嗓音,分明表明,这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
周老大倒有些好奇起来。
这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事情,才会未老先衰,苍老得都看不出年纪来?
“听说你们周家村还有王家村的人,都跑去陈家村闹事了?”
那人放下手里的不锈钢托盘,搁在床头柜,取出一只注射好的针剂。
低头就往周老大的胳膊扎去。
“你是谁?”
周老大一缩胳膊,避开了那人的动作,眼中明显透出几分警惕与狐疑。
“我是给你打抗生素的医生,你那事儿还是听护士说的。”
那人极有耐心,把周老大缠满绷带的胳膊板回来,仔细寻找静脉。
并没有因为周老大有些无礼的动作,而生气。
“那之前的那个护士小姐呢?”
周老大放松了警惕,随即又问道。
他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多接触接触那名小护士呢。
“她临时有事请假了。”
医生随口说着,注射完针剂,便取出针头,随手丢进不锈钢托盘里。
“我看过你的病历,你的伤在胳膊上,怎么要缠成这样?”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似乎也不急于走,反而和周老大扯起了闲篇。
“嘿嘿,不装得重一些,以后怎么能多要点医药费赔偿啊?”
周老大满脸绷带下的一双眼睛,明显透出些狡黠。
他得意一笑。
“医生啊,你别说出去,等医药费赔偿下来了,我给你封个大大的红包。”
说完这话,周老大突然觉得身子有些发麻。
他以为是躺得太久了,也没在意。
“行,我不说。”
医生也笑了笑,再度抬起腕表看了眼,随即嗯了声。
他转头,又从不锈钢托盘里取出之前的针管。
这次却没有注射进任何药液。
周老大瞧得有些奇怪,医院不是说,所有注射器注射过后,都要经过消毒才能再次使用吗?
我呸,原来是说一套做一套。
他眼底有些鄙夷,脸上却没有露出什么。
“时间到了。”
医生将注射器抽了管空气,然后低头,就要再度往周老大的胳膊扎去!
这番动作,大大出乎周老大的预料,他顿时就急了。
注射空气进静脉,虽然他没学过医,也听人说起过。
这样做是会死人的!
“嚯,嚯嚯……”
他艰难张嘴,这才发觉舌头好似块秤砣,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有喉头发出模糊不清的嚯嚯声。
“你也别怨我,谁让你被陈小川踢了一脚呢?那么多人看着。”
医生不理会已经无法动弹与开口的周老大,专注的将空针管中的空气,慢慢推下,注射进先前的针孔之内。
周老大脖间青筋高鼓,双眼瞪得凸起,显得极为惊恐。
可偏偏,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慢慢推下注射活塞,将死亡注射进他的身体。
“嗯,你还有三十秒的时间,那就让你死得明白点吧。”
注射完两管空气,望着呼吸逐渐急促的周老大,医生满意的笑了笑。
他放下针筒,慢慢抬头,解下了口罩。
那是张中年男人的脸,国字形,鼻梁挺直,轮廓分明。
看得出,以前是个容貌刚毅的男人。
眼下,却消瘦得鹳骨高耸,憔悴不堪。
像是足足苍老了十多岁。
在望见这张脸的一瞬间,周老大双眼死死瞪圆,透出一股不可置信之色。
他翻起白眼仁,瞳孔已经慢慢开始扩散。
胸口起伏得有些厉害,像是里头装了口破风箱。
生命进入倒数,一瞬间的惊恐,让他居然挣脱了药效的束缚,极度艰难的开口。
“你,你,刘……”
“不错,我就是。”
医生点头承认,又将口罩带回去,望着瞳孔逐渐放大的周老大。
他叹息了声。
“你要怪就怪陈小川吧……为了他,你必须死。”
等说完这话,周老大已经不再动弹。
他瞳孔散开,睁着眼睛,直直对着天花板。
三十秒,只要三十秒。
两管空气注入静脉,让这个身体精壮的光头男人,在短短三十秒内,便悄无声息的死去。
医生静静的又等待了一分钟,确定了周老大再无生机。
他这才伸出手,试探了下周老大脖间。
终于死了。
口罩下的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安息吧,以后逢年过节,清明十五,我都会烧纸祭拜你的。”
他伸出带着白橡胶手套的手掌,慢慢将周老大的眼皮抹下。
“呵呵,陈小川,我看你这次还怎么逃?”
独自坐在病床前,医生低沉的呵呵笑了起来。
他肩头不住耸动,单薄的白大褂背影透出无尽的萧索。
倒像是在哭一样。
将针剂还有手套取下,统统装进白大褂口袋里,他起身合上房门,走得头也不回。
他却没发现,单人病房拐角里的单人卫生间内。
一个小护士握着手机,缩在卫生间玻璃门背后,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