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派你来的?”宋星遥可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凑巧的事,而且他们来时问都没问就抓走卢七,可见是得人授意。
“主子在宴上脱身不得,特令属下前来暗中保护娘子。”伍念回她。
宋星遥已然猜到是谁:“不必他多管闲事,这些事我自己可以应付!”
“主子说了,这些是他惹下的冤孽,祸引娘子他甚是抱歉,今日所为只是他替自己善后而已,不是在管闲事,请娘子勿怪。这个卢七惹到娘子,听凭娘子发落。”伍念垂头,将林宴交代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我发落?她可是堂堂候府娘子!我能拿她如何?”宋星遥冷睇他。
“主子说,娘子若想暗中除了卢七,也可以。”
宋星遥倒抽口冷气——他说的“除了卢七”与她想的可一样?
“人是你们抓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别扯我头上来。”顿了顿,宋星遥才开口。
伍念领命,又道:“主子还说,今日过后,娘子身份定不同往日,身边需要些得力的人。属下在长公主府上当差,日后便听娘子差遣。娘子欲行大事,定有用得上属下的地方。”
宋星遥审忖伍念,片刻忽勾唇道:“你到底是林宴的人,还是殿下的侍卫?如果我把你的身份告诉殿下,你和林宴会如何?”
伍念猛然抬头,竟说不出话来。
“回去告诉他,别老猜我的心思!”宋星遥的笑渐渐张扬。
“是。”伍念并没多言。
“莫再跟着我!”宋星遥沉声道,刚说完话忽又想起崽崽,转身要再抱猫时,却发现,四周空无一猫。
崽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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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毕,众人陪着长公主在馆内走了盏茶时间,又进了湖畔含晶阁小憩。
阁内已备下茶水点心鲜果,甚至有市面难求的葡萄,饱满的果子晶莹剔透惹人喜欢,成了闲话时间最受欢迎的果子。因是闲坐叙话,众人也未拘束,阁内坐着女眷,阁外便是众男宾。林晚在陪着众长辈说了会话,就离座到阁外。
阁外都是诸府少年,瞧见她出来,无不打起精神挺直腰背,力求将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她看。林晚却是认也没看,径直走到林宴身边,唤了声:“阿兄!”伸手就往他面前的盘中扯葡萄,口中只笑道,“里头怪闷的,我出来转转。阿兄舍我两枚葡萄吧。”
她是说笑,却不想林宴竟一掌打在她手腕上,将她的手拍开。
林晚愣住,看着林宴将整盘葡萄端起,递到她面前。
“前些日宫里赐的葡萄一颗没少都送你屋里,你却转头送给卢七,我以为你不爱葡萄了。既然爱吃,两枚如何够,这一盘……你都拿去吧。”林宴面无表情道。
林晚的手一颤,也不知是林宴没递好,还是她没接牢,整盘葡萄翻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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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星遥顺着身后的卵石道追下去,跑得满头大汗,却仍旧没能寻到崽崽的猫影。
绘珍馆这么大,到处都是山石草木,崽崽又小,她就跟大海捞针似的,心里急得不行。
“崽崽……”体力不足,她的步伐慢下来,边走边唤。
一声小小的猫叫忽然传入耳中,宋星遥大喜,循声而去,果然在一块叠石和草丛的掩映后,一团小小的毛球与……
一茬衣角?
有人在这里?
宋星遥脚步放缓,满心疑惑地慢慢接近那里。
还差两步之遥时,旁边的石道上忽传来匆促脚步声,两个侍女出现在石道。
“怎么又跟丢了!这让我如何向殿下交代!”其中一个侍女哭丧的声音传来。
“别抱怨了,赶紧找找,看着他跑过来的,肯定在附近!”另一个人回道。
在找人?
宋星遥听了两嗓,转头看那茬衣角——衣角不见,她的崽崽也不见了。
她心头一惊,急步朝前,刚想唤猫,却不想草丛里忽纵起个影子,温热的掌伸来,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草丛中,给抵在了叠石上。
“嘘……”有人压着声音,做了个噤声手势。
宋星遥遇到了戏台上的男人。
第39章 浮锦
叠石被藤萝垂覆, 幽幽光线透着浅青笼在四周。四目相对,时间有片刻静止, 宋星遥被捂住了嘴, 只剩一双大眼睛略带诧异地望着他, 也认出这人来。
他是戏台上的第一幕出场, 惊艳四座的男人。
他脸上脂粉已经洗去, 不过看得出他洗得匆忙,几处颜色未全洗净,眼角残留着的细长橘色勾线, 让他这双眼越发狭长妩媚。褪去脂粉的脸庞, 棱角还是男人的利落, 长发披爻面容半掩, 美照旧是美的, 却不是戏台上男作女相的风情。
许是出来得急,他身上还穿着宽松素袍, 腰间系着宫绦, 襟口微敞……
宋星遥索性把他打量个仔仔细细, 又不知想到什么, 眼皮微搭, 眼珠子往下沉。
袍摆之下,男人赤足。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的脚倏地朝袍摆内一缩, 忽然又觉不对, 压住她口鼻的手用力, 宋星遥的头被迫后仰,他一边留意外界动静,一边用气声凶道:“看什么?再看挖了你眼珠子。”
宋星遥只好再度与他四目相对——她眼睛大且亮,与人对视从没输过阵势。
手压得有点紧,她的鼻息喷吐在他手中,慢慢让他的掌心变得潮热。
有点痒,他想搓掌。
外头侍女的脚步声似乎远了些,他侧头探出,小心翼翼看了看,确认那两个侍女已不在附近后,这才道:“我松手,你别嚷。”
宋星遥点点头。
见她十分乖顺的配合自己,他缓缓收手,正想说话,宋星遥却窥了个空隙,借着自己个子小的优势,从旁边钻了出去。
他回手没能抓到她——这鱼一样滑溜的女人!
宋星遥前脚踏出草丛,刚想跑,忽听男人声音传来,闲凉的口吻:“你只管跑,猫不要了吧?”
她一转头,就见他从地上拎起团毛球放入怀中,悠悠靠到石壁上,拿两指挠着崽子下巴,挑了眉笑望她,似乎笃定她跑不掉。
“这猫很特别,你养的?你是来赴宴的长安小娘子?叫什么名字?”他逗着崽崽,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外头找你的人已经走远,你不必担心我会引人过来。把猫还我。”宋星遥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朝他伸手。
他又挠挠崽崽头顶的毛——这只幼猫倒也有趣,被挠得软趴趴缩在他怀里,眯着眼似睡非睡,毫不担心下一刻会不会被人炖了煮了吃了。
“不还,除非你答应帮我个忙。”他果断摇头。
“我不是公主府上的人,我帮不了你。”宋星遥连原因都没问,直接拒绝他。
他便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眉目一丧,以袖押压压眼底,忽作梨花带雨悲情状,沙哑道:“小娘子有所不知,我名为小安,本是长安城外一户樵民儿子,家中贫寒,以砍柴打猎为生。那日公主打马路过我家门前,见我生得貌美如花,竟将我掳回府内,强逼我为面首。想我堂堂七尺男人,竟……”他又压压眼底并不存在的泪水,一边撸猫一边朝宋星遥声情并茂道,“小娘子一看便是个善心人,你帮帮我,帮我逃出这里,脱离这苦海,我必结草衔环,当牛做马报答娘子大恩。”
说话间,他垂眸抚猫,眉头轻蹙,这副模样再加这副神态,足令人心软,不管男人还是女人。
宋星遥的目光却从他的脸扫到他的脖颈,最后落到他手上——心里有些感叹,皮肤真真好到让她一个女人都嫉妒。
“殿下她……她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宋星遥不可置信地捂住嘴,一双眸子泛起水雾,似乎被他情绪所染,“你真可怜。那我该如何帮你,这里我也不熟。”
他站直身来:“我熟,你帮我打掩护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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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打掩护,就是宋星遥按照他的指示替他先探探路,确实路上没有人了,再让躲在暗处的他出来。
两人配合得不错,按着他所指的方向,已经平平安安地走到角门前的大岔口,过了这个岔口,就到绘珍馆的角门,那里容易脱身,不过因为挨着角门,这个必经的岔口守备颇为森严,有两队侍卫来回巡逻。
“接下去怎么办?”宋星遥与他猫在树后,盯着前边走过的一队侍卫小声道。
“这两队侍卫交叉巡逻,中间有片刻空档,不过需要你我配合。一个人上树观察这头侍卫,另一人要去对面的石下盯住另一队。”他也压低嗓门道。
“爬树?我可不行。”宋星遥看了看他身后的大树,为难地摇头。
“放心,我爬。”他也没强迫她。
“那你可得小心些儿,这树高。”宋星遥目露忧心。
他笑笑,眼里风流倾泻:“你担心我?”
宋星遥脸微微一红,将头低下,声如细蚁:“树不好爬,把猫儿交给我抱吧。”
这话说得也对,只不过把猫交还给她?
他迟疑片刻,不过瞧着她一副色迷心窍的模样,再想想一路上二人配合默契,他很快打消疑窦,将猫往她手里一塞,道:“那你也得小心些。”
宋星遥点点头,道:“你慢些儿爬。”
他冲她飞个媚眼,手一攀横枝,朝上窜去,不过几个呼吸的时候,已经爬到树半段,低头再看,宋星遥还站在原地没动,他不便高声,便朝她挥手示意——我没事,你快过去吧。
宋星遥抬头,笑容灿烂,仍是一动不动。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妙的预感,远远又看到几个侍女寻到此处,有些着急,却听树下的人清泠泠道:“我让你骗我!什么贫苦人家,打猎砍柴为生,打猎砍柴能养出你这一身细皮嫩肉?”
宋星遥说着退出树下。不就是演戏,谁不会呀?
他脸色一变,恍然醒悟,终日捕鸟,终被鸟啄目,他被她给骗倒了。
宋星遥已经跑到路上,挥手唤人:“来人哪!快来人!”
远处的侍女听到喊叫第一时间跑来,急问:“出了何事?”
“树上……树上有个人!”宋星遥转身指向树上,正想将那人位置指出,却见树上空无一人。
刚才还攀在树上的男人,就在她唤人的须臾瞬间,已经消失不见。
跑得可真快!
宋星遥没指着人,只能尴尬道:“我刚才看到树上有个人……莫不是我眼花瞧错?”
好在几个侍女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领头的侍女只是跺脚道:“跑得真快。殿下果然没料错,他定要往这里出去,大家散开再找找。”
宋星遥倒真有些好奇那人身份,该不会真是公主的面首吧?
那几个侍女倒没为难宋星遥,询问了两句就散开找人,宋星遥脱身出来,将那点好奇按下,抱着崽崽往回走。
一番耽搁,她出来已经很久了,也不知道凝碧馆那边公主可有宣召,若是错过了公主召见,这一年来的心血尽皆白费,她得后悔哭。
如此想着,宋星遥又加快步伐,因为心不在焉,抱着猫的手便劲略大。崽崽已经被人抱了许久,本就不耐烦,又被她抱得紧,更是不安分起来,头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总想找个空隙跳下去。
走出一段路,崽崽挤挤钻钻总算把宋星遥的手给钻松,它飞快一窜,跳上宋星遥肩头后又从她肩头跃下,稳稳落地。
“崽崽!”宋星遥捏着眉心头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