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早泛出白色,此时已是黎明。其实这场车祸也不是坏事,她终于能够明白华雍城的心意。
  “如果我没有出车祸,这些话你预备什么时候和我说?”
  “可能会晚一段时间。”
  “晚一段时间是什么时间?”冯碧落打破沙锅问到底。
  “明年,也可能是后年,或者三五年不定。”华雍城故意逗她。
  “什么?要这么久啊!哼哼,幸好我出了车祸。”冯碧落又感到庆幸。
  华雍城瞧着她面上的得色,道:“傻瓜,我宁可一辈子不说出,也希望你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可我希望你说出,哪怕是让我下一秒钟会死。”
  华雍城看着她叹息,这样的话从来不曾从林淑兰嘴里说出,林淑兰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细水长流,是日久生情。
  而与冯碧落的相逢,像是引燃了他体内的火种,他的生命也开始像烈火一样燃烧,烧得他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原来,在他的身体里也有朝气、活力、温暖、快乐、向上、积极、乐观、自信。
  037对另一个男人却弃之如敝履
  下午,林之书带着老徐匆匆赶到医院,同行的还有魏厂长的秘书小马。小马带来了十分震惊的消息,原来昨日半夜里,十几个工人潜入服装厂想要偷窃服装面料,被魏厂长发觉,于是和厂里的安保发生冲突。
  这些工人认为服装厂迟早要倒闭,他们并不是偷窃东西,而是想拿回自己应得的工资。
  魏厂长劝说无效,到清晨时候厂里其他职员也知晓此事,也纷纷要求魏厂长发放工资,否则将要拿走面料抵工资。魏厂长见势不妙,只好派小马来省城通知华雍城。
  小马骑了几个小时的自行车,后来在路上遇到一部军车,司机十分好心地带他来到省城。老徐告诉小马,华雍城接到林之书的电话后一直未归,于是老徐又带着小马赶到林之书家中,这样林之书便带着他俩来到医院。
  “华先生,你快去厂里,魏厂长没办法招架那些工人。”小马急得火烧眉毛,魏厂长性格不愠不火,根本震不住工人。
  林之书沉吟半晌,道:“雍城,我看事已至此,你就将爱华变卖算了,安心在城里办厂,爱华地处偏远乡镇,交通不便,而且你给予的工资远超省城水平,实在不划算。”
  “不行,这是我对淑兰的承诺,我不能半途而废。”华雍城断然拒绝。
  “华先生,你快回厂里。”冯碧落蹙着眉,没想到那些人这么快就打起服装厂的主意。
  “好,碧落,我现在去临湘镇。”说完,华雍城看向一旁的林之书,道:“之书,帮我照顾碧落。”
  “放心,你去,我包管把冯小姐照顾得妥妥当当。”
  华雍城回头又看了冯碧落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踏出病房,小马和老徐也赶着跟出去。
  病房里沉寂下来,林之书笑了笑,道:“冯小姐,你真的愿意让雍城去厂里,那是他为了完成林淑兰对临湘镇人民的承诺。”
  “当然愿意了,这么美好的心愿不完成不是太可惜了吗?”冯碧落抿嘴一笑。
  “你可真大度。”
  冯碧落掀开薄褥,翻身下床穿鞋,这时林之书大惊,忙道:“冯小姐,医生让你卧床休息,你这是要去哪里?”
  “林先生,你能带我去找肖战强吗?”冯碧落穿好鞋子起身。
  “你找肖战强?算了,我劝你别打这个主意,雍城已经找过他三次,三次都碰壁而回,肖战强那只老狐狸不是轻易能对付的,否则他也不能有现在这个身家。”
  “林先生,你带我去,不见肖战强我不会死心。”
  “我知道你是为了雍城,好,看在你对雍城这份心意,我也不能不帮你,但你必须要有心理准备。”
  “好,林先生,谢谢你。”
  林之书替冯碧落办理完出院手续,便开车载着冯碧落去星河路68号。
  冯碧落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胸口仍是隐痛,当时林之书开车速度虽慢,但是撞击产生的力量是人体并不能承受的,冯碧落脏腑还是受了轻微伤。
  从后视镜中瞅着冯碧落的面色,林之书不难察觉到她在极力忍受疼痛。
  “冯小姐,你知道肖战强为何会来这一手吗?”
  “据说是资金有困难。”冯碧落睁开眼睛。
  “那是借口,其实是为了琳达,肖战强这家伙好色,对琳达有非份之想,琳达应该是和肖战强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肖战强才会取消与爱华的业务。”
  冯碧落哦了一声,又闭上眼睛沉思,当年奶奶究竟有没说过后来事情是如何解决的呢,为何总也想不起来。
  爱华服装厂是1954年进行公私合营,那么在1954年之前是一直存在的,可见这个事情是圆满解决了。
  公路前面有人在吵架,一群人看热闹,将路面围得水泄不通,林之书鸣笛数次,但围观者仍是无动于衷,看来一时半刻公路无法通行。
  “林先生,这里离肖公馆还有多远?”
  “不远,走过去10来分钟。”
  “那我下车走过去。”
  林之书将汽车停在路边,冯碧落从车里出来,步伐踉跄不稳,林之书正要去扶她,但冯碧落却躲开,这令林之书非常郁闷。
  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但对另一个男人却弃之如敝履呢。
  林之书摸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和华雍城没什么区别嘛,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就是比华雍城年长五岁。
  路经围观的人群,冯碧落依稀听到两句争吵,原来还是一尘不变的原配捉小三。
  走了二十分钟才到肖公馆,林之书去按门铃,开门的是个尖嘴的男人,那门房认得林之书,赶紧点头哈腰,笑道:“林先生,是什么风把您老给吹来了?”
  “东南西北风呗,赶紧去告诉你家肖先生,就说林之书带一位友人来拜访他。”林之书苦笑,自己无非就是钱多了点,怎么就成了“您老”。
  “这就去,您老请进,走慢些。”门房一溜烟跑走。
  别墅客厅里肖战强正在饮茶,这是刚上来的冻顶乌龙,肖战强独自品饮,回想那日与琳达缠绵时光。其实,直到现在他还没得手,那小妖精表面与他亲热,但到最后关头却不许他逾越雷池一步。
  如果是别的女人,肖战强兴许就强上了,但琳达也是世家,若非琳达愿意,肖战强也不想开罪琳达父亲严似道。
  虽然没有尽兴,却把肖战强引动得更加欲火焚身,是非得到琳达不可了。
  “肖先生,林之书来了。”
  “哦!他来干什么?就他一个人吗?”肖战强放下茶杯,他与林之书没有什么来往,只不过是点头之交,虽然林之己在商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但两人在行业上没有交集,因此并不熟悉。
  “他还带来一个年轻姑娘,说是他是友人。”
  肖战强又哦了一声,道:“那姑娘模样如何?”
  门房素知肖战强好色的品性,连忙道:“挺漂亮的,就是看起来精神不太好。”
  “听说林之书与一个报社记者打得火热,可能带来的就是那个记者。”肖战强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这些日子省城好几家报社想要采访肖战强,都被肖战强拒绝了,也许那女记者想通过林之书的情面来采访自己。
  肖战强犹豫,是否要给林之书这个情面。
  他正在思忖间,门前已传来脚步声,一个爽朗的声音先逼入耳畔。“战强兄,好久不见,林之书来见你,希望不会打扰战强兄雅兴。”
  肖战强立即起身,笑道:“之书兄来访,是给我肖某天大的面子,肖某欢喜都来不及。”说完,肖战强已瞅见林之书身畔的女子。
  那女子身形瘦削,一张鹅蛋脸,丹凤眼脉脉含情,鼻直唇小,比起琳达的妖媚却另是一番风情。
  环肥燕瘦,肖战强的心动了一下。
  038只配给乡下的泥腿子穿
  肖战强目不转睛地打量冯碧落,那日林之书举办寿宴,肖战强因身体抱恙并未出席,因此他没有见过冯碧落。“之书兄,这位小姐应该是传闻中与你形影不离的女记者了。”
  林之书哈哈大笑,道:“战强兄,你误会了,这位小姐姓冯名碧落,并非是女记者。”
  “哦!原来之书兄又换新欢。”肖战强同样口无遮拦。
  “哪来新欢,我只有旧人。”林之书苦着脸。
  冯碧落不想听他们两人胡扯,眼神扫过客厅,西式的外观,中式的内部陈设,雕花的八宝格,楠木的太师椅,沙发是黑桃木罗汉床,墙壁上挂着徐悲鸿的《奔马图》,还有康有为的一副书法。
  装设极尽奢侈,有些像冯碧落认识的暴发户。
  “肖先生,我是爱华服装厂的记件员。”
  “爱华?”肖战强歪着头又瞅了冯碧落一眼,这时他的目光才留意起她的衣着,廉价的布料,土气的款式,还有脚上的那双破旧的布鞋。“是华雍城让你来的?他自己怎么不来?”
  “不是,是我主动要来见肖先生。”
  “你只是一个记件员,记住你的身份,我不是任何人都会见。”肖战强的态度倨傲起来。
  “我是记件员,难道就一直是记件员吗?”冯碧落反问。
  “那就等你不是记件员时再来见我。”
  林之书坐在一旁不语,默默观看二人的神色,虽然他知道冯碧落学识渊博,机敏大方,但肖战强也不是一个宵小之辈,先看情况,如果事情实在难以转圜,自己再出面求情。
  “肖先生莫不是不知礼贤下士吗?”
  “我是粗人,没读过书,不懂什么是礼贤下士。”
  说到此处客厅的气氛异常尴尬,林之书忍不住要出声相助冯碧落,这时那尖嘴门房匆匆进入客厅,道:“肖先生,英国的威廉先生,法国的吉姆先生,德国的奥克士先生,美国的克林先生,他们说要见你。”
  “快请进来。”顿时肖战强面露喜色。
  冯碧落直皱眉,又是一个崇洋媚外的货色,待会在这些老外面前锉锉肖战强,此时肖战强不屑的态度激起了冯碧落的好胜心。
  四个西装革履的老外拄着文明杖,迈着方步进屋,冯碧落瞧着他们的穿着,大热天里还穿西装,这不是绅士,而是傻子。
  “威廉先生,吉姆先生,奥克士先生,克林先生,有失远迎,望请海涵。”肖战强拱手,这些外国人的到访,肖战强把林之书和冯碧落都忘到一旁。
  “肖先生你好。”克林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打招呼。
  这些来的老外都是服装经销商,他们将本国的服装销售到中国,但同时也会从中国进口部分服装到国内,和肖战强都是生意上的伙伴。
  肖战强的天伦公司除了中低档服装,也有面对上流人士的高档定制,但这些都是由外国经销商提供,数量有限。
  “这两位是肖先生的客人吗?”吉姆看着林之书和冯碧落,他不会中文,今日也没带翻译,直接用法语问道。
  肖战强没听懂他的话,当然其他人也不懂,这时冯碧落唇边露出笑意,立即道:“吉姆先生,我是爱华服装厂的记件员,我叫冯碧落。”
  她一张嘴,客厅里的众人都惊呆了,尤其是吉姆面上放光,中国说英语的人为数不少,但法语相对小语种,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竟说得如此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