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恰好点中了众人死穴,先前还想着归家的一行人,刹时僵硬,面如死灰了。
“到时不止自己难以逃脱,恐怕还会祸及家人,我言尽于此,各自斟酌吧。”
老道士话音一落,当即双手一甩,大步往码头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余众人一脸绝望,但怔愣了片刻之后,仍慌乱的跟了上来。
“道长——”
“我本领低微,但进了沈庄以后,也会尽我所能的……”
老道士没有转身,只是说完这话,便走到了码头的尽头。
他性格端肃,且一身正气凛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令人信服。
到了现在,众人也没有其他退路,面面相觑之下,便唯有跟在他的身后。
码头的下角停了一艘船,船身刷了黑漆,映在水中几乎与江水融为了一体。
船中站了一个皮肤松垮的男人,看上去约四十来岁,阴沉着脸,见到众人走来,一脸警惕的退到了船舱口。
“沈叔,这是云虎山一门的宋道长,道长很有本事,能驱鬼捉妖呢!”
吴宝山上前介绍了一声,那中年男人并没有松懈,眼中露出怀疑之色。
“先上船再说。”
吴宝山踩着码头的竹梯下去,跳进了船中。
船体吃力,晃荡不停,拨弄着江水,发出‘哗哗’的声响。
黑船的一头撞击着码头的木柱,‘笃——笃——’声更加急切了。
那站在船舱口处的男人身体摇摆,慌乱之下伸手抓住舱门,才将身体稳住。
“娘,您先来,下来。”
吴宝山晃了两下身体,向自己的母亲伸出手来。
话音刚一落,就听那被称为沈叔的人道:
“沈家妹子也就算了,后来的人有食物没有?没有不准上船的!”
他看样子已经饿得狠了,双眼青黑凹陷了下去,拉杂的胡子结成一缕一缕的,其间嘴唇干裂出层层白色的壳。
吴宝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的看了看老道士等人。
“你这人……”
其他本来就不想前往沈庄的人一听这话顿时恼了,大家正要争执之间,宋青小二话不说跳进了船内,大步行向船舱口。
“我……”那男人一见她不听话,顿时大怒,正欲开口间,宋青小提起一条腿,往他当胸踹去。
她的力量已经极力克制,可这一脚的威力却仍非同小可。
男人一被她踹中,身体后躬,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碎裂的‘咔咔’声响里,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矢般往船舱内飞落而出。
‘哐铛’的撞击声里,舱内的女人、小童放声尖叫哭喊,将男人痛苦的呻吟压盖过。
船身剧烈的晃荡,拍打着水波,撞击木桩发出急促的响声。
一船人顺着船身的力量来回颠簸,她不抓舱门,整个人也站得极稳,在船身像是即将要翻转的剧烈运转下,面不改色。
宋青小平静的转头,冲着目瞪口呆的宋道长等人喊:
“可以下来了。”
“……”
老道士此时的脸色极度精彩了,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恍惚,下船来的时候还险些崴了脚,幸亏一旁宋长青将他扶住。
第九百六十六章 安慰
这个阻拦者被解决之后,众人只略加犹豫,便相继上了船。
船身一下容纳了这十几个人后,径直下沉,又吃水深了几分,再加上晃荡的余波,船舷两侧竟有江水涌入。
那江水实在是异常的冰冷,几个下船之后站立不稳的趴在船舷,水一泼上他们的脸——
寒意如同绵绵细针,直刺得他们发出惊叫之声:
“啊——”
水珠顺着脸颊下滑,所到之处几乎要将涌流的血液冻结,让人颤抖不止。
“好冷!”
几个被水泼到的人打了个哆嗦,喊了一声。
吴家大叔就提醒道:
“大家要注意,这江水冷得很,一旦碰到,可是会冻伤人的。”
他说这话,必定是先前有人吃亏过,所以此时才会提醒。
其他人一听他的话,都惊得不住往船舱的中间退,唯有那被江水泼到的几人捂着脸倒吸凉气,脚在船舱底部蹭得‘哐哐’作响,证明了吴家大叔所言非虚。
众人的动静令得黑船晃动得更加厉害,船内的女人发出尖叫声,小孩哭声更急,听着像是至少有两三个稚齿的孩子。
宋道长压下心中因为宋青小举动而生出的震惊,又将注意力落到了江水之上。
他侧身往船外看去,只见那江水荡漾不止,在昏暗的光线下漆黑如墨,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动荡之中,一股寒烟从江面冉冉升起,化为阴森的黑气,随即与萦绕江面的雾气相融,形成遮天蔽日的雾气。
“阴煞之气?”
宋道长虽然早知道沈庄内阴魂厉害,可一见江水中阴气如此之重,也是吓得不轻。
他手指一动间,掐指捏了数下,随即心中一沉:
“此为永清河。”
说到这里,老道士反手往腰侧一摸,摸出一个漆黑的八卦青铜仪。
青铜仪内有一指针,四周刻了密密麻麻的符形。
随着他法诀打入其中,那指针无风自动,开始疯狂乱转。
摩擦之间发出急促的‘叮叮’响声,数下之后停止。
“位于下南的一个阵眼之上……”老道士嘴中念念有词,同时手指掐算,数下之后面色大变:
“极阴之地!”
众人不明就里,但从老道士的神态、语气倒也听得出来这不是什么好词,却又因为不懂而不好多问。
反倒是宋长青没有这些顾虑,直接问道:
“师傅,什么是极阴之地?”
老道士定了定神,解释道:
“我跟你说过,永清河占上北,属阳水;而内运河在下南,属阴水。”
两水相交汇的中点处,将整个沈庄包围在内,所以形成了沈庄独特无比的地形。
若是集永清河之阳气,沈庄则繁荣昌盛;若是受内运河之阴气影响,则又可能养出祸害三界的绝世煞星。
“此地属于永清河,本身拥阳水之厉,此时却阴气弥漫,似是反受内运河的阴气所逆——”
他的眼中露出隐忧,双眉紧皱:
“阴盛阳衰,可见魔煞横行,已经是大大的不吉。”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可‘阴盛阳衰、大大不吉’这样的话却是听懂了,当即吓得有好几人哭出了声。
船舱内部一个抱着小儿的妇人怯生生的探出了头来,有些不安的看着众人。
“唉!”老道士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说到这里,又问了一声:
“长青,临出发前,我让你寄出去的信,寄了吗?”
老道士说这话时,目光之中蕴含希冀,无形中给了宋长青很大的压力。
“寄是寄了。”宋长青点了点头,接着又像是有些不安:
“可是师傅,那封信既没有地址,也没有收件人,不知道寄往何方,落入何人手里,里面又仅仅写了沈庄之约而已……”
这样一封奇奇怪怪的信,真的能寄到当年曾经许诺的人手里吗?
后面的话宋长青没有问出口,但宋道长却能猜得出来他话中未尽之意。
宋道长沉默着没有说话,宋长青又道:
“那是,那是您所说的,当年师祖所交的故友吗?”
“是的。”老道士原本颇有自信,可到了这会儿已经心神开始紊乱,听到徒弟的问话之后,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道:
“当年他与你的师祖有沈庄之约,曾经约定再前往沈庄的时候,寄出这样一封信。”
老道士顿了顿:
“你师祖也曾问过他名讳,他却笑而不语,只说信寄有缘人,他与我们云虎山一脉有缘,必定会再见的,还十分笃定,只要写出此四个字,他必会得知。”
话已至此,老道士的师傅也不便再追问。
此人神通盖世,已达天人之境,老道人在仙去之前,认为此人恐怕有大能耐,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最终将此事吩咐了自己的徒弟。
宋道长原本也对故去的师傅极为信任,可此时接连出事,到了沈庄,又见阴气逆阳而来,将永清河也化阳为阴。
而昔日的那位曾与自己师傅有过约定的故友却并没有现身的时候,他也隐隐有些怀疑那样一封信是不是寄得出去。
“唉——”
事到如今,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
“无论这位故友会不会出事,事关你与青小的命劫,这沈庄之行,我无论如何也要走一通的,大不了陨落此地!”
他先是有些丧气,后面目光落到宋长青与宋青小身上的时候,那丝犹豫尽去,化为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