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左瑾瑜,平生头一次这么恨一个人,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想如何?”
  “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价钱。”左瑾瑜面不改色,仍是如此一副笃定的模样。
  “谈价钱?”左赵氏此刻也明白,她要的那五十两银子,只怕会打了水漂。
  “你能给多少?”
  “二十两。”左瑾瑜直接开口压了一多半。
  左赵氏连忙摇头:“休想!若是二十两,就没什么好谈的,即便我们娘俩豁出命去,也要跟你们对薄公堂!”
  其实左瑾瑜说出的价钱也并非是想一次性谈成,她也不过是要试试左赵氏的底线。
  石家的聘银和一切操办婚事的银两,加在一起二十两也刚刚有余,她定不会这般松口答应。
  而自己担心的,也是牧疆为此真的进了大牢,她嘴上说着是自己认罪,可到时候对薄公堂,若是左骞直接指认,那她即便认罪也是无济于事。
  她衡量的清清楚楚,沉吟片刻,又道:“二十一两!”
  左赵氏道:“我不跟你废话,就四十两银子,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从此,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你何时把我当成了你的女儿?”说起这个,左瑾瑜只觉好笑,她也不多说此事,只道:“四十两银子我是拿不出的,你让我去抢也好,去借也罢,都是需要时间的,而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
  她顿了顿,说:“二十五两!我一笔付清。”
  左赵氏自然不肯,她又盘算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三十两。”
  “好!”
  左瑾瑜痛快应下,三十两倒在她的意料之中。
  可当左瑾瑜痛快应下后,左赵氏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她觉得……或许自己应该再多要一些。
  可话已出口,也无法收回,只能悻悻道:“那你何时把银子拿过来!”
  “不急。”左瑾瑜说着就往屋里走去,此时外面已经零星下起了小雨,为这天更添了几分寒意。
  左赵氏快步随着她进去,左瑾瑜对里正拱手作揖,态度十分恭敬。
  “里正,我们已经谈好了价钱,只是以防再生事端,恳请里正为我们两家做个见证,若是以后有人拿此生事,还请里正为我们说个公道话。”
  这般恭敬的态度让里正也肃然起敬,连声道:“自然,自然……”
  如此,左瑾瑜就给牧疆使了个眼色。
  牧疆道:“我这就回去拿银子。”
  说罢,便牵了马车赶了回去。
  没了牧疆在这儿,左家母子倒是胆子大了一些,左赵氏阴阳怪气道:“里正,您瞧瞧我都生了这多好的闺女,竟合着外人来坑我害我,如今还断了我儿半根手指,真是可笑。”
  里正也是头一次遇到这事儿,之前还当是左瑾瑜与她娘俩合伙处处坑牧疆,没想到原是左瑾瑜夫妇早已和左家决裂。
  他额头冒出了不少的汗,连连用帕子擦着,也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你也不必说这些。”左瑾瑜岂会不知她是故意说给里正听呢。
  “里正也知道,我在家中都过了什么样的日子,况且我也没坑你害你,三十两银子换你宝贝儿子半根手指,是你们赚了。”
  左瑾瑜淡淡说道。
  “你这小贱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是吧?”左赵氏撸撸袖子:“你除了仗着牧疆,还会作甚!”
  “我可以不仗任何人,倒是如果没有牧疆,你儿子现在少的就不只是半根手指了,我可比牧疆要狠毒多了。”左瑾瑜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指甲,不咸不淡道:“我可没有牧疆那样好的脾气。”
  “真是蛇蝎心肠!”左赵氏骂道。
  “谢谢夸奖。”
  说话间,牧疆已经掀开帘子从外头进来了,拿出三个十两重的纹银递给左瑾瑜,左瑾瑜又当着里正的面儿给了左赵氏。
  “此事有里正做见证,我也好放心。”
  左赵氏拿到手里又用牙齿一一咬了下,说道,确认是真金白银,好好揣进怀里,哼道:“没看出来,你这贱蹄子过的日子比我这个当娘的还要好,既然你能拿出三十两,想必家中很是殷实。”
  “这就不考你多虑了,只有那三十两是你们的,旁的,一个铜板都跟你没关系。”左瑾瑜把话说的很是绝情。
  处理完了此事,左瑾瑜才跟着牧疆回家,牧疆回去拿银子的时候已经把车上的半筐葡萄放在家里了。
  外面的雨淅沥沥,牧疆来的时候带了两把伞,回家之后左瑾瑜看着那半筐葡萄越发心塞。
  明明是左骞犯混在先,他糟蹋了自己两筐好葡萄,自己却又白白损失了三十两银子,天理何在。
  “若是我们拿到镇上去卖,定也能卖不少银两。”左瑾瑜声音闷闷的。
  牧疆道:“都怪我一时冲动,你心中有气,就打我吧,把心里的气全撒出来,这样也会好受点儿。”
  他不仅没有保护了自己的丫头,反而还给丫头带了麻烦,着实懊恼。
  “不打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左瑾瑜闷闷的,就是他知道是为了自己所以才这般难过。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完全找不到一个发泄口,可又实在是心疼自己那两筐葡萄和三十两银子。
  她这么说倒更让牧疆难受。
  忽而左瑾瑜又想起左骞跟她说的话,猛地转过头看着牧疆。
  “你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牧疆眸中一沉,深不见底。
  “你这话又是何意?”
  “左骞说过,葡萄这种东西在你们这里是没有的,而许多贫苦百姓闻所未闻,你既能自己种出来,想必跟那些普通百姓并不一样。”
  牧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并用手指刮了一下某人的小鼻子。
  “你真是个小机灵鬼。”
  左瑾瑜:“???”
  “快说啊,你笑什么。”
  “我可知道我脸上这道疤。”牧疆正色起来:“我当初从过军,杀过敌,这道疤就是那时留下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往事
  左瑾瑜更是一头雾水,他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他既然肯主动讲起自己的曾经,左瑾瑜也是好好听着。
  “有一次,我们被敌人包围,困在山中,援军迟迟不到,可军粮已经所剩无几,所有人又饿又渴,绝望之际,在因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几棵葡萄树,才缓的一时之困。不过后来才知道,这种东西,只有达官贵人才吃的上。”
  左瑾瑜点点头,听的很是认真,关注点却在他们被困的时候,眨巴着眼睛问:“那最后,你们是怎么突围的?”
  说到这里,牧疆垂下眼睑,眸中沉色不少。
  “是很多兄弟拼着性命杀出了一条血路,我们才得以突围,本来几百个弟兄,最后剩下的,也不过三五人罢了。”
  左瑾瑜只听这话就能想象到当初血流成河的场面,神色也正经起来,怪不得以前他不愿同自己提及此事,原来……
  “那最后打赢了么?”
  “打赢了。”牧疆一拍双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是打赢又如何?他那么多的兄弟,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而那场仗,他明明可以漂漂亮亮地完成,却没想到,竟遭了小人暗算。
  想起此事,他双手握拳,指甲抠破了手心,最终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左瑾瑜惊呼一声,赶紧起来走过去,把他的手抓过来一看,他的手已经被木屑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他却像不知道痛一样,呆呆望着远房,浑身散着杀意。
  “你这是干什么!”左瑾瑜嗔他一句,赶紧去抽屉里把金疮药拿出来,给他洒上,又用布条包扎起来。
  “既然赢了,为何你没有得到重用?反而……”左瑾瑜欲言又止。
  牧疆知道她要说的话是什么,反而还来这偏僻的村子里天天打猎。
  “重用么?”他凉凉一笑:“不是谁都稀罕跟朝廷卖命的!”
  左瑾瑜还想再问什么,可牧疆已经闭上眼不想再说了。
  左瑾瑜知道他心里苦,知道他肯定还有一些事情在瞒着自己,但是看他这个样子,分明是不想再提,既然如此,那自己不问就是。
  “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若是一直走不出来,只会给自己平添烦扰。”
  左瑾瑜声音温和地劝道,她知道这个时候,牧疆需要一个人在旁边温暖他。
  说着,她去桌子旁倒了杯水递给牧疆。
  “你现在有了我,那就该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对不对?”
  牧疆没有说话,只把左瑾瑜拉到了自己怀里,半晌无言,二人紧紧相拥。
  她听着那人的心跳,好像能同样感受到那人的悲伤。
  半晌,那人才把她放开,转过身语气轻松不少。
  “得想想往后该怎么挣钱了。”
  可他转身的那一刻,左瑾瑜分明看到了他眼中划过一滴泪珠。
  泪珠?他竟落了泪?
  这人心中,到底藏了多少故事?
  “是啊,馒头也不能再卖了,天冷了,山上的猎物也少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咱们得在家里喝西北风了。”
  左瑾瑜努力使自己语气听起来轻快一些,不让气氛再这般沉重。
  “那我这就再去镇上找找活计,反正什么体力活我都可以做。”
  “那可不行。”左瑾瑜把他的身子转过去,踮起脚尖双臂环住他脖子,像蜻蜓点水一样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趁着某人还在发愣的时候,左瑾瑜道:“你只出去找了个教头的活计就被小姑娘看上了,我要是再放你出去,那我岂不是要有危机了?”
  “那我去哪儿都带着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