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点刑狱司,是宋代朝廷派驻的“路”一级司法机构,简称“提刑司”又名“宪司”、“宪台”。监督管理所辖州府的司法审判事务,审核州府卷案,可以随时前往各州县检查刑狱,举劾在刑狱方面失职的州府官员。
值得一提的是,提刑司中的仵作俱都是经验老道之人,绝非寻常州县仵作可以相比,随便唤出一位都是仵作行中的翘楚、权威人士。
听到那提刑司仵作的判断,乐大人问道:”说出理由!“
那提刑司的仵作年近五旬,姓萧名石金,仔细观察了一番张知县的尸道,说道:“死者颈部有成环状无中断的勒痕,受力部位与深度一致,面部微微青紫肿胀,有点状出血,口鼻之间有涕涎流出,看上去十分符合自缢所表现出的特征!
依常理推断自缢之人在临死之前,因痛苦会有剧烈的挣扎,脖颈的勒痕更会显的有些杂乱,甚至喉骨与舌骨也会因为死者的剧烈挣扎而骨折;因为窒息,通常死者的舌尖更会明显外吐,也是寻常百姓所说的吊死鬼模样。”
话音落下后,萧石金伸手在张知县的下颌摸索了一番,又将命人拿来灯烛将张知县的眼皮翻开查看,随后命人将张知县的嘴部打开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将张知县口中流出的棕色液体收集起来。
待检验全部完成后,萧石金又伸手指向张知县的遗体,与一众同行说道:“诸位再看死者身上所显现的诸多特征,面部只是微微青紫肿胀,脖颈之上并没有因为挣扎而留下杂乱的伤痕,而且喉部与舌部软骨也没有断裂,眼球更是没有明显突出,与牙齿出血等征象,其间最重要的疑点便是死者口中有麻醉性药物大麻汤的残液,所以在下可以肯定,死者是被人麻醉失去知觉后又吊到房梁之上,后又将书房伪造成自杀现场,所以萧某判断张知县是他杀而非自杀!”
顿了顿,萧石金又说道:“至于这大麻汤,可以当做他杀的证物凭据之一,要妥当保存!”
“萧前辈所言极是有理!”
“萧前辈目光如炬,分析的丝丝入扣!”
……
待萧石金话音落下之后,杭州府、钱塘县的仵作俱都点头称是,目光中更是现出崇拜之色。
“老爷……”听这仵作将话说完之后,那徐夫人立时哭叫起来,旁边的两个小妾连同张知县的儿女也是哭泣不止。
案子己经完全出乎乐天的意料与想像,升级到谋杀朝廷命官的程度,乐天的面色凝重无比。略做思忖后,向萧石金等人说道:“还需烦萧仵作与众位一番,将张知县的尸检写个案档签上署名,呈与本官留档。”
“遵命!”萧石金拱手道。
这边萧仵作的话音落下,那边有脚步声传来,只见一个差伇跑来,看到萧石金与杭州府衙中的一众仵作,说道:“萧仵作,那刺杀蔡知府被关押在杭州城大牢里的贼人武松不知因何缘由毙命,通判老爷请萧仵作与诸位仵作一并去府衙大牢查看!”
“稍候片刻,待写过尸检案档后再去府衙!”萧石金说道。
真武松己被木捕头人移花接木救走,又听闻牢中的那个假武松死去,乐天将心终于放了下来。
张知县并而自缢而是被人谋杀,令乐天越发的感到不可思议,这八千贯的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样的玄机,会让人连堂堂的朝廷命官都敢暗害?
“来人,将县公馆自上到下各色人等俱都召集齐全,本官要一一审问!”乐大人吩咐身边差伇道,又将目光投向张知县遗孀,问道:“徐夫人,贵府居于县公馆,每日入夜可有关门落锁的习惯?”
徐夫人抹着眼泪说道:“妾身本是良家,自是有关门上锁的习惯。”
乐大人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张家的一众女眷,缓缓说道:“县公馆是为招待贵宾而建,墙高院深,外人难以翻墙而入,而县公馆大门门禁森严,寻常之人根本难以入内,贵府夜间又是关门落锁,张知县被贼人暗害,却又无声无息,这贼人恐怕不是外人?”
乐天一番话,说的张家一众家眷人人面面相觑,脸上俱都现出戒备之色。
张知县夜间遇害,张家上下一众人俱都没有听到声响动静,但张家除了张知县与儿子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男性,能将张知县吊在书房的房梁上,决不是一个弱女子可以做得到的,由此乐大人可以断定,张大人的死必是家中内贼与外人勾结合谋而致。在说话的同时,乐天的目光有意多留意那张知县最后纳入房中的小妾几眼。
也不待徐夫人开口说什么,乐大人又吩咐手下差伇道:“除了张家一双儿女外,妻妾仆妇一干人等尽数隔离软禁,本官要一一查问!”
立时间张家一众女眷哭叫连天,被差伇推推攘攘各自关入到房间之内。那县公馆的一众杂伇也俱都被看押了起来。
唤来屠四,乐天吩咐道:“着刘金花查一下,张知县最后纳入房中的这房小妾的来头,在家里是何等模样,为伎时又与何等人来往密切,再查一下那商人王佐的来头。”
天色己晚,乐天脑子里被案情搅的乱成一团,之前只以为张知县是畏罪自杀,眼下又发现张知县是为他杀,案情完全出乎了乐天的意料。若按自杀的路子,乐天只需将案子上报到府、路与巡视官纪官风的肃政廉访使那里,正所谓一推二六五,与自己半点关系也没有,眼下己被定论为自杀,自己这个钱塘知县便要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来办理此案,而且此案更是惊动朝廷,将不少的目光吸引到这里。
回到县衙里开始细捋张知县被害一案。是何人要害死张知县?害死张知县的目的又是什么,情杀?仇杀?乐天心中拿捏不定,一时间一筹莫展。
实在想不清头绪,乐大人只能采取旁敲侧击的办法,吩咐道:“尺七,你去带几个差伇去市舶司,查一下去岁秋日到今岁从杭州前往高丽、扶桑经商的船只中,有一个东家名唤王佐的?”
应了差事,尺七犹豫了下说道:“官人,小的插下嘴,小的认为徐夫人所言最后一趟船在海上出了事,多半是假的!”
“这消息多半是假的,是王佐为了独吞钱财放出来的,张知县与王佐二人做生意,徐夫人想来对其中之事也多不了解!”乐天点头道。
乐大人只知道市舶司是朝廷官理海留的衙门,但对于市舶司俱全是如何运做的,乐天也是不大了解,着人专门寻个老成的税差来与自己说个清楚。
那税差见新任大老爷寻到自己而且是亲自召见,一时间欣喜的也是知无不言,将自己心中知道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倒的一干二净。
市舶司是中国在宋时在各海港设立的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官府,作用与后世的海关十分相似,是中国古代管理对外贸易的机关。
市舶司的职责主要职责是根据商人所申报的货物﹑船上人员及要去的地点﹐发给公凭(相当于现在的出海许可证),同时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等。
同时对回港的船舶登临检查,除此外对进出口的货物实行抽分制度,也就是抽成收税。将货物分成粗细两色﹐官府按一定比例抽取若干份﹐这实际上是一种实物形式的市舶税。而且所抽货物要解赴都城(又叫抽解),按规定价格收买船舶运来的某些货物(又叫做博买)。经过抽分﹑抽解﹑博买后所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将肚子知道的事情说的一干二净,那税差又献好的说道:“本初年,市舶司将舶货抽分,那些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三十取一的舶税,除此外还有些其它杂七杂八的派捐。”
大宋立国之初便是重税,乐天心中估算了一下,说道:“如此说来,一船货物无论是进是出,都有近两成到两成半的利润被市舶司抽走了。”
那税差点头赔,拍马道:“大老爷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看出了端倪,正因为市舶司抽取的赋税过重,使得不少船主挺而走险,干起走私的勾当,获利徒增倍余!”
“这些船主走私,具体又是如何操做的!”乐天接着问道。
“这……”说到细节,那税差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大船停于外海,由小船将摆渡到大船之上出海。”
随即这税差又补充了一句,“官府对于走私之事严防死守,岸上常有差伇、保甲、弓手、巡检司巡守。”
说到这里,那税差便不再说下去。
闻弦音而知意,乐天会意:“这些巡守海岸的保甲、兵丁、差伇,怕也是油水十足罢!”
打发那税差离去,乐天在后衙用饭,尺七与屠四一前一后回到县衙,尺七带回的消息很简单,那船舶司就没有王佐名下船只出入港口的记载。
皇城司驻于杭州的探事卒自然不是吃干饭的,乐天想要寻找的消息很快被屠四带了回来,那王佐着实是做走私营生的,而且为王佐与张知县牵线搭桥的正是户房王押司,王佐与王押司二人更是堂兄弟的关系;只是张知县小妾的来历,一时间还未打探清楚,只知道那小妾确实是王佐送与张知县的。
将上述事情报告完毕后,屠四又与乐天说道:“那江西来的客商与王押司俱都被木捕头拘入皇城司暗处的堂口,木捕头让小人来问问官人,是不是要去审问?”
劳累了一天,乐大人本打算上床早些安歇,听得屠四带回来的这番话,不由苦笑了一声,吩咐道“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