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铭本就是翩翩公子,闻言面色难看,眼神里闪过难堪之色,强忍了下去,“明萱,事情都过去好多天,你怎么还生我气?要不然你揍我一顿消气?”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有点心动,手也有点痒痒。
“吴公子。”惊喜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不用说都知道是那位温姑娘了。
吴铭回身,面上神情不露,欠身温和一礼,“温姑娘也来用膳?”
温慧笑吟吟上前,看着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是啊,就是这么巧。”
吴铭不着痕迹的小退了一步。
他这动作落入楚云梨眼中,她笑着对春雨眨眨眼,“关门。”
春雨这个丫头和周明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两人定下婚约时,吴铭的名声在那,她也挺为自家姑娘高兴,但是两个月相处下来,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身为丫鬟,对人的情绪很是敏感,这吴铭看似温和,其实是看不起她们的,就是对着周明萱,也隐隐不耐烦,只是没那么明显。
所以,春雨不喜欢这吴铭,这几日主子似乎厌恶了他,她心里其实挺高兴,此时听到主子吩咐,她毫不犹豫起身抬手就要关门。
眼看着吴铭伸手过来拦,她微微一顿,之后狠狠关上。
这番动作落入楚云梨眼中,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吴铭的痛呼声传了进来。
有手夹着,门自然是关不成了。春雨一脸焦急,“呀,对不住,看到我关门,吴公子你怎么还伸手过来?”
三言两语既道了歉,还把罪责推到了吴铭身上。
吴铭手痛,心里也烦躁起来,“我有事情找你们家姑娘。”
外头温慧已经一脸焦急的让伙计去请大夫了,她离吴铭最近,想要伸手去碰又不敢,急得团团转,对着春雨一通臭骂,“你这丫头,做事情毛毛躁躁,吴公子这写字的手要是真伤了,杀了你也赔不起。”
这番话楚云梨不爱听了,再怎么样犯错,春雨也是她的丫头,轮不到温慧训斥。“温姑娘好大的气性,吴公子身为苦主还没说话呢,你倒是帮他不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
楚云梨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温慧在她的目光中红了脸垂下了头,才继续不甚诚心地道,“吴公子,对不住你了,不过春雨做事向来妥帖,你怎么就伸手过来了呢?”
吴铭则有些着急,顾不上和她争辩,“我有事情和你商议。”
他们这边的动静挺大,今日欢喜镇有集,酒楼中也是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么一会儿,好多人已经过来围观了。
吴铭皱皱眉,补充道,“是关于我们之间的亲事。”
潜意思大概还是想单独和她谈。
楚云梨可没这兴致,已经退亲了,她可没心情和他黏黏糊糊的,坦然道,“婚事已退,我们之间再无干系,事无不可对人言,且男女有别,吴公子有话直说就是。”
众人围了过来议论纷纷,吴铭觉得有些难堪,不过有些事情是必须说的,这几日三南村中好多人都在向他们母子讨债,尤其是吴母一推再推之后,本来觉得他们能还上银子还能稳住的几家也坐不住了,当初说好了等周姑娘进门就还银子,如今婚事不成,就凭着吴母瘦弱的身子和吴铭那只能拿笔的手,等到猴年马月去。事关银子,这时候吴铭读书人的身份也不够用了,都言再不还银子,就要去找镇长评理去。
他要参加县试,读书人名声最是要紧,自然不能闹出这些不好听的话的,于是只得来找周明萱。刚好今日有集,他是知道她一些习惯的,想找到人也简单。
本想着她可能对他还有几分情意,毕竟当初非君不嫁时的感情也不是假的,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糟,但是如今看来……这女人分明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既然如此,也别怪他不客气了。
他收敛了笑容,正色问道,“周姑娘,我们之间婚事已退,婚书都已奉还,为何不见周府退与我吴家当日送去的各种聘礼,这不合规矩。”
这事情楚云梨还真不知道,边上春雨低声道,“奴婢听说了,老爷跟李媒婆说,那些是给姑娘受伤的赔礼了。”
楚云梨恍然,能够让吴铭不高兴,她就高兴了,当下指着额头,“那是我的药费,还是吴公子觉得让我受伤之后不用赔偿,说起来您似乎还没跟我致歉?难道读书人学的就是这些道理?”
吴铭面色慎重起来,周府不愿意退还聘礼,道理也勉强站得住,周父那边他是不抱希望的。本以为平日里大方的楚云梨会不在乎这些银子,又是这么多人面前被他质问,兴许恼怒之下会松口还他,只要一松口,以周府在欢喜镇上的地位和周父宠她的架势,这银子应该能拿到手。
说到底,他还是不相信非他不嫁的周明萱短短日子里就视他如陌路人。
他心念几转,缓和了面色,“我对不起你是真,致歉也是应该的,只是那些银子对周府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吴家却是好大一笔银子,我家中贫困,母亲供我读书辛苦……”
周围听的人颇觉有理,频频点头。
楚云梨却寸步不让,“既然你承认是你让我受伤,还问我要银子?没道理你家中贫困就不用赔偿,你银子要紧,我这额头不要紧?要是磕傻了,谁赔我爹一个女儿?”
她说得也有道理。
周围的人不好插话,只低声议论纷纷。
“你就知道个银子!”温慧看不下去了,愤愤道,“感情呢,当初你那么喜欢吴公子,逼得你爹和他定亲,如今为了点银子闹成这样,日后回想起来,你就不会后悔?”
“不后悔!”楚云梨语气认真,看着乌泱泱堵着门口的众人,正色道,“他害我受伤,我哪怕对他再多感情,也早已磨灭,婚书已退,吴公子害我受伤也已经补偿,日后我与他,再不相干!”
再不相干几个字出口,楚云梨只觉得心间骤然一松,浑身轻松许多,想来原身也是想说这话的。
温慧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喜色。这么多人可都听到了她这番话,日后想要回头怕是不能了。
这么多人闹哄哄的,还好先前就已经吃得差不多,且给周父的烧鸡已经装好了,楚云梨干脆起身向众人道别下了楼。
出了酒楼大门,那边有几个身着布衣的妇人看到她下来,似乎在低声说话。
楚云梨觉得有些不对,酒楼这边,等闲的村中的妇人一般不会过来。她也没在意,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动荡间帘子露出缝隙,刚好看到吴铭从酒楼中走出,而那几个妇人围了过去。
她恍然大悟,上辈子周明萱进门后,还帮吴家还债来着,这些妇人眼熟得很,分明是追债的,不放心还追到了镇上酒楼,顿时她心情就更好了。
周家的胭脂铺离酒楼很近,掌柜看到是她,笑吟吟迎了上来,“姑娘来了,方才老爷还跟表姑娘问起您呢。”
沈秋妍跑这边来了?
“她人呢?”楚云梨随口问道。
掌柜笑吟吟接过春雨手中的食盒,引着她进门,“老爷让人送她回去了,还说让她最近别出门,好好备嫁。”
第5章 招赘的独女
备嫁?
先前可没有听到一点消息,不过楚云梨听到这消息时心里挺畅快的。
对于楚云梨的到来,周父很高兴,迎出门来,待看到她手中的食盒时,欣慰之余,担忧问道,“怎么出门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楚云梨能感受到他的担忧之情,不由得笑道,“爹,我没事了。”
楚云梨随着他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的账本,“爹在盘账?”
周父点头,“刚进了一批药材,足够花用大半年了,我看看账。”
楚云梨在一旁的小桌上把烧鸡和酒拿出来,“爹,趁热吃。”
周父乐呵呵坐过去,“我才想让人给我买一只过来,你就送来了,果然还是女儿贴心。”
听了这话,楚云梨心里一阵闷痛,面前对女儿一片宠爱的男人不知道,她的女儿会引来恶狼害了他性命,甚至断绝了周氏一脉。
别看周父只她一个女儿且不愿意再娶,其实当下的人对于家族传承还是很看重的。所以周父才会让她招赘,生下孩子还是姓周。
楚云梨心里不是滋味,歉然道,“爹,先前是我任性,往后我都听你的。”
周父笑着摇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眯着眼笑了。
楚云梨好奇,“爹,方才我听掌柜说您让秋妍回去备嫁,她的亲事定下了吗?”
“定下了。欢喜酒坊的小儿子,今年十八,长相性子都不错。”他叹了口气,“她母亲和你娘关系挺好,我们送她出阁,也算是给你娘一个交代了。至于她那性子……女儿家大了,爱慕男儿也是常事,等她嫁了人就好了。以后要是她知道分寸,你们也能继续来往,要是还拎不清,我们家就别管她了。”
周父顿了顿,“至于你的亲事……”
亲事啊!
楚云梨突然紧张起来,她可没打算找人一起过日子,先前她说一切都听周父安排,可从未想过会这么快。不过原身今年已经十五,按照常理,就这一两年就得成亲了。
见她面上抵触,周父笑了,“你刚退亲,议亲不必着急,再缓缓吧。”
不知周父这话是他心里本就这么想,还是看到她抵触才改口,无论如何楚云梨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她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太急了,满打满算她到这里也才十日不到,再说,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周家的危机还没尽去,虽然摆脱了吴铭,但沈秋妍还在呢。在这之前,她心里都是紧张的,“爹,方才在酒楼吴铭问我要聘礼银子,被我推了,理论的时候温家姑娘一直帮他说话,可能等不了多久就会有吴温两家的好消息传出了。”
周父闻言,仔细看楚云梨神情,见她眉眼间一片平和,并没有嫉妒或者焦躁的情绪,当下也不着急了,“温家姑娘本来定下了亲事的,是温夫人娘家的外甥。温家的布庄在县城那边挺大的。”说到这里,他面色一言难尽,半晌道,“温姑娘的长相是随了她母亲的,而温夫人的外甥,长相也……”
楚云梨哑然,以温慧看着吴铭亮晶晶的眼睛,大概是看不上她那表兄的。不过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情,她懒得费心思,嘱咐道,“爹,您要是出远门,一定要跟我说。”
吴铭虽不再是周府女婿,却不代表他不会对周父动手。
周父失笑,指着那边一摞账本,“刚进药材,再去县城要大半年,没那么快。”
桌上一摞账本,楚云梨是不太认得启国的字的,自然帮不上忙,等周父用完膳,她就拎着食盒起身告辞。
欢喜镇上分东街和西街,西街卖些农具和肉菜,街道上摆摊的人多,而酒楼和周府胭脂铺的位置在东街这边,楚云梨暂时不想去西街凑热闹,于是打算打道回府。
到了府门口时,有个一身布衣的年轻男子正在门房处和管家说着话,看那模样不像是府中下人。看到楚云梨下马车,管家几步过来,“姑娘回来了?”
楚云梨点点头,“那人是谁?”
管家解释,“是住在山中的猎户,拿了山鸡过来问府中要不要收。”
楚云梨眼睛一亮,“收下啊。”
管家忍不住笑了,“确实收下了,既然姑娘喜欢,我多给他一些银子,日后让他再送些过来。”又歉然道,“姑娘,先前家中小子嘴快,您可别生气,我已经罚他去柴房劈柴了,不劈个三五年知错,我不会让他出来。”
管家是周父小时候在灾荒年间收留的,来的时候就几岁,和周父两人算是一起长大,情分非同一般,不过他也知道分寸,要不然也做不了周府管家。
凡是和沈秋妍扯上关系的,如何重罚都不为过。
楚云梨进门时,路过那送山鸡来的猎户,一眼看去只觉得年轻,眉眼冷峻,身姿挺拔,在她将要路过时对着她一礼,“姑娘善心,这银子当是我借的,日后必当奉还。”
面色慎重,语气真诚,楚云梨觉得好笑,这银子是管家赏他的,就二两银子,就她知道的,二两银子对于东街后面这片人家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一般人都是拿了就走,哪还会真心实意相谢?
她来了兴致,好奇问道,“你很缺银子?”一说话,才觉得面前的人好高,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去。
那人一愣,声音低沉,道,“我家中长辈病重,急需银子买药。”或许是声音太低,无端端让人觉得难过。
楚云梨上下打量他,见他衣衫肘间处还有道口子,看得出来洗得干净,本来深蓝色的布衣被洗得发白。还想要再说两句,突然看到前面拱门处沈秋妍带着丫鬟急匆匆过来,顿时有些烦躁,吩咐春雨,“给他十两银,当是他借的。”
说完,对着那人随意点点头就进门了,避开沈秋妍来的位置,从另一边回了院子。
就算是如此,也还是没能避开,沈秋妍带着人急匆匆追了上来,“萱儿,我有事情跟你说。”
楚云梨无奈顿住脚步,其实今日她有事情忘记和周父说了,就是让沈秋妍尽快嫁出去。
“你说。”楚云梨毫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脚下也没停。
沈秋妍身子单薄,楚云梨走得飞快,她想要追上也只得加快脚步,有些气喘,“今日我看到吴公子和温姑娘在布庄,走的时候吴公子还带了两匹绸缎。”
楚云梨皱眉,“你说这些事情跟我有关吗?”
沈秋妍一脸不解,“当然有,那温姑娘太不要脸,谁都知道吴公子先前和你的关系,她还……”
“我们之间已经没关系了。”楚云梨看着沈秋妍因为累而有些绯红的颊,恶意地道,“往后我们家和吴家再不会有来往,等于是陌路人,他再不能进周府的门……听说爹帮你定下了一门不错的亲事,你还是好好备嫁!”
沈秋妍面色苍白下来,咬唇道,“我不想嫁!”